黃磊:如果你想飛就去做一隻鳥 為什麼要做風口裡的豬

黃磊:如果你想飛就去做一隻鳥 為什麼要做風口裡的豬

黃磊:如果你想飛就去做一隻鳥 為什麼要做風口裡的豬

黃磊:如果你想飛就去做一隻鳥 為什麼要做風口裡的豬

黃磊、孟京輝(左)和賴聲川(中)在長街宴 時隔兩年重新歸來的烏鎮戲劇節落幕了,閉幕式的現場與狂歡的世界撞了個滿懷。發起人、總監製黃磊雖然倡導了今年以戲劇之名不捨晝夜的戲劇集市,但在萬人同夢的迷幻氣息中,他的思緒依然冷靜剋制,或許是當初理想主義的發心成就瞭如今遠超預期的烏鎮戲劇節。

開始時有人質疑商業背景,有人認為是“印象”系列

“開始幾乎沒有人相信我能做這件事,那時甚至還有人質疑我們的商業背景,或者猜測說這是‘印象系列’吧。但開幕的一刻,人們才發現,原來是這麼一個嚴肅的當代國際戲劇節,這也才奠定了她日後的生命力。而所有這一切都源自最開始的發心是出於對這個事業的熱愛,是理想主義的初衷。”九年來,這番話,黃磊幾乎每年都要說一遍,說給媒體,也說給自己,時刻提醒自己創辦戲劇節的初心使命。

今年的烏鎮戲劇節是純粹由中國戲構成的一屆,“我想沒有人會因此而覺得它不是烏鎮戲劇節了。這種時隔兩年重啟的感覺,也讓我們很用心很謹慎。就連視覺設計的調性都在改變,今年戲劇節的主視覺是一個充滿想象和靈性的概念,它既是一束燈,也構成一顆筍,筍又破土而出,甚至可以一夜之間就冒出來,這都代表了我們心境的改變。如果說上一屆是‘七年之癢’,今年則真的是重啟。”

在今年的開幕歡迎酒會上,黃磊甚至把第八屆烏鎮戲劇節說成了第一屆,這個冥冥中的口誤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因為在我的心裡,這一屆就像是第一屆,烏鎮戲劇節永遠是新生。”

不請商業音樂劇是因為調性不對,這次來烏鎮的團隊都帶著使命感

即便三年前的《茶館》備受爭議,今年,孟京輝的《紅與黑》依然以開幕大戲的身份登場,作為摯友的黃磊稱自己沒有恭維的意思,“我是真心覺得老孟邁向了另一個巔峰。這個戲他收斂、他善意、他溫柔、他悲憫,雖然對愛、欲和掙扎有批判,但都平穩敘事,換句話說,他這次沒有折騰你,沒有把你擊碎,是他的一次飛躍。同時孟氏戲劇的美學輸出又是極其穩定的,這也正是孟京輝最可貴的地方。”

曾有人問黃磊,你們為什麼不請音樂劇《悲慘世界》這樣的商業大戲來,那票房不得槓槓的。黃磊說:“我們不是不能,但烏鎮戲劇節就不是這個調性。就好比美國聖丹斯電影節如果放映的都是《復仇者聯盟》這樣的片子,觀眾看著也會覺得挺來勁,但與電影節的定位就背道而馳了。”國外劇目的缺席反而給了國內創作者極大的空間,始終關注著輿情的黃磊說:“中國的創作者們在做的都是我們自己的戲,我能感覺到所有人都有一個本能的對這個民族的守護感,這種愛國不是空泛的,熱愛自己民族文化的同時,願意去支撐它。所以我覺得這次來烏鎮的所有人有一個共同的願景,就是國外劇目進不來的前提下,一定要把自己的戲表達好,每一個團隊似乎都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我留校任教和辭職是出於同一個原因,我是一個好為人師的人

今年的邀約劇目中,有一部來自中央戲劇學院實驗劇團的作品,演員全部是中戲表演系的青年教師,由於表演風格與其他劇目不同,首演後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對此,黃磊稱:“這個演出板塊就叫作‘學院觀察’,目的就是要引人思考,之後尋求改變。我在藝術院校教書多年,對藝術院校的教學感觸很深,不能再在那一畝三分地裡徘徊了,我們每個人要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你知道莫斯科藝術劇院在排什麼戲嗎?我們曾經奉為聖經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體系,究竟該怎樣去認知和解讀?我們鼓勵什麼樣的美學?鼓勵什麼樣的創作方式?鼓勵什麼樣的創意?鼓勵什麼樣的獨立思考?這些想通了,戲劇節才有生命力,才能影響更多的人。我已經離開藝術院校兩年了,但此前在藝術院校工作了20多年。當年我在電影學院導《送冰的人》,那時候大家覺得我離經叛道,說你怎麼跟我們的訓練方法都不一樣,其實我是希望有不同的美學進入到戲劇當中。只有找到更好的方向,獲取更多的技能,建立更多元的觀念,才能積蓄力量。我們這幾個人都是藝術院校畢業,所以不可能不去善待我們的媽媽,我們也希望母親更美麗更從容。”

如今在藝術院校中有很多教師都是黃磊的學生,“我也在想,我作為你們的老師還在跟隨著最當代的東西往前,去追隨、去思考,你們自己是不是都弄明白了?應該有這種危機感了。當初我留校任教和我後來辭職其實是出於同一個原因,留校的時候雖然沒有那麼清晰的人生方向、那麼堅定的信仰,但那時候的想法就是希望可以用自己所學的東西,去影響別人的一生,從這方面來說,我是一個好為人師的人。離開學校時,我希望我可以到更廣闊的地方,施展我今天50歲獲得的東西,去影響更多的年輕人。辦一所藝術學校的想法從未變過,我可以現在就開學,這所學校不收學費,我只要有一間屋子、有個操場就行。”

爭議幾乎伴隨著每一屆烏鎮戲劇節,黃磊認為這很正常:“你不可能說永遠在一條道上走,我們不僅不排斥爭論,還鼓勵大家有爭議。你可以不喜歡,但你不能強加給別人,你的美學更不能霸佔別人。這就正是‘學院觀察’這個板塊的意義所在。大家來到烏鎮,就是來對話的,這是核心,相互觀察,回去後各自思考。藝術觀念要更新,藝術手段要更新,美學更要重建。”

走進劇場有莊嚴感 走出劇場有啤酒擼串,我還要讓戲劇“好吃”

今年首次推出的戲劇集市以及夜遊神現場的創意來自黃磊,開幕前一個月,他才開始提議,從在工作群裡以短短的一條微信丟出個靶子,到最終落地,黃磊都是刷臉找自己的朋友幫忙,史航也動用出版社的關係,搬來了一個“書店”。黃磊說:“我希望戲劇節除了嚴肅專業的活動外,也可以屬於那些沒買到戲票的人。每年我都在網上看到海量的求票資訊,也覺得挺對不起大家,我就想能不能有一個活動,緩解晚上大家沒事幹和沒買到票的尷尬,其實戲劇集市是因需求而產生的,後來我們又商量把史航策劃的兩個朗讀也支援了過去。”

這些年,總有人提議烏鎮戲劇節為什麼不能做15天、20天?黃磊坦承:“真做不了,人家景區還得做買賣搞旅遊呢。另外,這10天就已經把我們累斷氣了,20天親力親為地盯著,實在是沒這本事,我們還是關切每一個細節的人,希望能一直為戲劇節保駕護航,所以現在也只有這麼大的能量了。因此,今年我們想到必須有個集市,讓更多人不買門票也能感覺到自己就在戲劇節的氛圍當中。而對於買到票有機會看演出的觀眾,因為劇場也是個杜絕社交的場所,所有人的狀態就是放下一切,在這兩個小時裡感受戲劇,但年輕人又渴望社交,戲劇集市便是那個可以社交的場所。戲劇本來就該是既嚴肅又活潑的,走進劇場就有一種聖殿般的莊嚴感,走出劇場還有啤酒擼串,我還要讓戲劇‘好吃’。未來我們要把烏鎮戲劇節做成全民‘嚮往的生活’。”

藝術的邊界越來越模糊,不是跨界是無界

今年烏鎮戲劇節的各種舞臺上出現了太多的跨界,金星、張傑、顏怡、顏悅……黃磊還就這個話題和幾位當代藝術家進行了一場“小鎮對話”。“我專門跟嶽敏君探討了這個話題,除了演員的跨界,其實更重要的是所謂當代藝術,不光是指潮流繪畫作品,當代戲劇也是當代藝術,而當代最大的一個特徵就是它的邊界越來越模糊,這不是跨界,應該是無界。對此,嶽敏君老師提到了繪畫領域的一個例子,說中國畫裡畫水果,畫的最多的是枇杷、葡萄、桃,你見過畫蘋果的嗎?如果今天有人開始畫蘋果,就叫當代藝術。其實我們的當代藝術就如同用中國畫技法畫蘋果。”

我不需要商業資源,我掙當藝人的錢就夠了

因為黃磊大眾明星的身份,烏鎮戲劇節常常被人說成是一個明星在做的節,但黃磊反問:“我在這兒做的事跟明星有什麼關係?”“烏鎮戲劇節從一開始就沒有商業性,我們在做一個真正的文化活動,她會不會為烏鎮帶來什麼推動?當然有,但我們並沒有因為做了一個節,就開發了一個專案,延伸了一個商業閉環,之後對接了資本。我們對這個沒有興趣,我們也不需要這些商業資源,我當藝人去掙錢就夠了,掙當工匠的錢。我不需要對接商業專案,我對做商業專案沒興趣,我有個‘黃小廚’的商業專案,常年賠錢,能保持活下來就不容易。有一種說法是,互聯網裡有什麼風口豬都可以飛,這是什麼話?!你為什麼不做一隻鳥呢?如果你想飛你就去做一隻鳥,振翅高飛,如果你有本事你就做一隻鷹,飛上萬裡晴空。你要是沒有本事你就做個小麻雀嘰嘰喳喳也自得其樂,為什麼偏偏要跑到風口變成一隻飛起來的豬呢?總說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我們搭臺憑什麼你唱戲?我們搭臺我們唱戲,你要唱戲你自己搭臺,你做你的買賣,我們演我們的戲。在這裡,我們尊重藝術家,讓藝術在這裡生根發芽。這才是戲劇節的基礎,有這種胸懷和格局,戲劇節才有可持續性。”

不喜歡契訶夫,就喜歡小鮮肉,身為父親的黃磊很為如今的95後、00後發愁。“這要是咱自己的小孩,你得多難過,這是誰造成的?哪怕沒有理想主義,也不能沒有旗幟,要知道自己到底要幹嗎。烏鎮戲劇節應該有這樣的善意和包容,讓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越來越貼近嚴肅藝術,讓這個國家更美好。這不是空話和口號,戲劇絕對讓人熱愛和平,讓人嚮往美好,你從劇場走出來,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洗禮。”

我可能不是一個最好的表演者 但我一定會是一個最虔誠的推動者

在黃磊眼中,8歲的烏鎮戲劇節還是一個二年級的小學生,“我們怎麼也得扶著她25歲讀完研究生,雖然我是主席團中年齡最小的一個,也已經50歲了,為了保持20歲青年的狀態,我堅持跑步,如果下雨我就在屋裡練開合跳,還是要保持一個好的狀態。看完《無聲》這個戲,我們應該意識到要好好熱愛我們的身體,這樣才能有一個健康的體魄,才能夠用最高尚的方式一直為烏鎮戲劇節工作。我可能不是一個最好的表演者,但我一定會是一個最虔誠的推動者。”

主席團中的幾個人有一個工作群,彼此間的溝通很有默契。“很多事情本來看起來是要去討論的,但其實我們可能一秒鐘就說好了。只要在群裡一說,答一下馬上落地。比如說我們之前做的演出排期表,主色調我可能覺得有點暗,上面的字又很小,我就會提出我自己的看法,覺得表格的顏色偏暗了,而負責視覺的賴老師很快會回覆:OK!我來處理,就這樣,一個問題解決了。”

除了三位核心成員的群,戲劇節還有各種各樣的群,視覺、青賽、對話、接待等等,黃磊說:“我還有青賽的群,也在小鎮對話的群。而身為藝術總監的孟京輝,每一屆都會選很多的戲,數量會超出邀約劇目的數量,然後大家再一起討論,還要形成板塊,要展現出特質。賴老師也會推薦戲,也會對備選劇目提出問題。我也一樣,比如今年的《女女胞胎》就是我推薦來的。有一次碰到李誕,他問我他們可不可以去烏鎮戲劇節,我說你們不行,你們這是脫口秀怎麼來呢?他說我們排了一個話劇,我反覆確認是脫口秀還是話劇,他說是話劇不是脫口秀,我就推薦到了老孟那兒,這齣戲就屬於邊界慢慢模糊化的。”

喜歡戲劇的人不會成為腦殘粉,有創作能力的戲劇人也不是傻白偶像

烏鎮是“戲劇新生活”團隊的主場,今年,他們在綜藝中施展才華的幾齣小戲,在戲劇節集中上演。演出一票難求,小鎮對話時有人表白,走在路上有人求合影。

作為這檔綜藝的創意者,黃磊並不會擔心所謂的飯圈文化,“喜歡戲劇的人不會成為腦殘粉,這些有創作能力的戲劇人也不是傻白偶像。而且我們要鼓勵更多的人喜歡戲劇人,這是好事,我那天看張弌鋮演於連,我還跟他說‘我也是你的粉絲’,還主動加了他的微信。從這個角度說,我也是粉絲,我喜歡木心先生,但當年我連合影都沒好意思求,不好意思去打擾人家,所以我們在舞臺上也需要培養明星,當年金山、趙丹都曾是舞臺上的大明星。”

黃磊說,有一天賴聲川老師錄完“戲劇新生活”後說,他終於懂了為什麼叫“戲劇新生活”,“這是戲劇的新生活,戲劇新的生活方式,我們並不是在電視上演一段舞臺劇,而是給大家展現這些戲劇人的生存狀況和創作過程。當然我們的商業性還是差一些,我也不太擅長這方面,即便如此依然會繼續做下去。但戶外拍攝實在是太冷了,凍手凍腳,我穿得很厚都感覺被凍著過,也就更心疼那幾個孩子。另外他們住的地方很冷,窗戶漏風,所以第二季我們一定會做,但是會稍微晚一點,大概是明年開春,春暖花開的時節。”

文/本報記者 郭佳

攝影/本報記者 劉暢 柴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