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大家馬致遠:一個七品芝麻官與他的“佛系”後半生

馬致遠是哪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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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浪子,天地為家

一個深秋的黃昏,冷風蕭蕭,老樹上不時飄下幾片黃葉,樹下的藤蔓也早已光禿禿的。

荒涼的大地,了無生機。四周一片闃寂,偶爾幾聲烏鴉的啼鳴,才短暫地打破寧靜。

一縷炊煙從地平線升起,畫面中浮現出一個小村莊,才感覺有了一點點溫暖。

隱約間,傳來一陣“噠噠”的沉重馬蹄聲,只見遠處一個男子騎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馬,緩緩地行走在村邊的古道上,接著又走過一座小橋,橋下的小溪汩汩地流淌著。

他慢慢吟哦出一首曲: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他是誰?來自何處?又要前往何方?為何獨自漂泊在這個淒冷的清秋?

他,就是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馬致遠。

他是一個浪子,一生都在漂泊,最後隱於山水間,彷彿一個永遠的謎,留給世人去猜想。

元曲大家馬致遠:一個七品芝麻官與他的“佛系”後半生

2

半生壯志,夢斷官場

馬致遠的生平,也是一個謎。史料上關於他的生平最詳細的記載,只有鍾嗣成《錄鬼簿》上的屈屈十六個字:

“馬致遠,大都人,號東籬老,江浙省務提舉。”

提舉一職始於宋代,元代承襲宋制。《元史》記載:“教授之上,各省設提舉二員,正提舉從五品,副提舉從七品,提舉凡學校之事。”

也就是說,省務提舉這樣的官職在元代只有六七品上下,相當於現在的處級幹部。

元代是我國社會矛盾十分尖銳的時代,漢人的地位低下,曾有“八娼九儒十丐”的說法,大批知識分子處於社會的底層,他們滿懷抱負,但卻無處施展自己的才華。

馬致遠年輕時也是一個有理想的上進青年,希望能在官場一展鴻鵠之志。早年,他寫過一些歌功頌德的作品,比如:“至治華夷,正堂堂大元朝世,應乾元九五龍飛。萬斯年,平天下,古燕雄地。日月光輝,喜氤氳一團和氣。”(【中呂·粉蝶兒】)

從這首曲來看,它的主題是“太平盛世,喜大普奔,前途光明”,應該是馬致遠年輕時得官後所作。

馬致遠沒有像關漢卿那樣完全棄絕仕途,對前途抱著極大的幻想。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那時的馬致遠,太年輕了,少不更事。

他說:“九重天,二十年,龍樓風閣都曾見。”(【雙調·撥不斷】)

20年前的他,意氣風發;20年後的他,已過不惑之年,見慣了官場的風風雨雨,卻仍只謀得了省務提舉這個七品芝麻官的職位。

曾經的理想已經漸行漸遠。

可想而知,他的內心是多麼的苦悶。這種懷才不遇的情緒,屢屢出現在他的作品中。雜劇《薦福碑》中,窮秀才張鎬幾經顛沛流離,才在范仲淹的幫助下,進京中了狀元,側面反映了元代知識分子追求功名利祿的遭遇,抨擊著當時的社會現實:“

這壁攔住賢路,那壁又擋住仕途。如今這越聰明越受聰明苦,越痴呆越享了痴呆福,越糊塗越有了糊塗富。

在很多作品中,都流露出他的鬱郁不得志,比如

“世事飽諳多,二十年漂泊生涯”

、“半世逢場作戲,險些兒誤了終焉計”。

前面的路,橫著一堵永無可能攀越的高牆,這讓馬致遠心灰意冷。

元曲大家馬致遠:一個七品芝麻官與他的“佛系”後半生

3

迷途知返,佛系餘生

有一首瓊瑤作詞的老歌《庭院深深》,歌詞這樣寫道:“聽那杜鵑,在林中輕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啊,不如歸去!”

歸去吧,那裡才是心靈的港灣!

20多年的仕途生涯後,他說“爭名利,奪富貴,都是痴”(【南呂·四塊玉】)。他醒悟了:這樣的時代,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不要再去做無用功了。

陶淵明,開創了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家園,創造了一片純粹的詩意地棲居,影響了一大批文人墨客,而馬致遠更是以

“東籬”

為號,成為了陶淵明的嫡系傳人。

終於有一天,馬致遠脫下了華麗的官府,取下誘人的烏紗帽,高唱著“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走向了廣闊的田野,邁向了山間的幽林,築起了一間竹籬木屋。

他時常走進林間,望著一堆堆的荒冢,並且百感交集:

“百歲光陰一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想秦宮漢闕,都做了衰草牛羊野。”

(【雙調·夜行船】)

人生如夢,百年光陰,不過是白駒過隙,秦宮漢闕今何在?不過荒草一堆。如此寶貴的生命,為什麼要擠破頭去爭取那些虛無的功名利祿呢?你們看吧,青山下,竹籬邊,那些過著清閒日子的人多快樂。

再看看那些爭名奪利的人吧,他們沒有一刻停歇,整日如蜜蜂般忙忙碌碌,只有痛苦憂愁。只有摒棄名利,才能清閒快活。我為什麼不學學陶淵明呢?做一山野村夫,與菊花為友,與美酒為伴,春來漫山翠竹,秋去遍野紅葉。閒時吟詩作畫,倦時賞雲觀月。

可是有幾人願意過這樣的生活呢?想想東漢名士孔融,人稱“孔北海”,他自詡常常坐上客滿,樽中酒滿。你以為有了功名利祿,就無憂無慮嗎?可是,他的人生結局呢?

於是,他唱道:

“人問我頑童記者:便北海探吾來,道東籬醉了也。”

(【雙調·夜行船】)

馬致遠說,如果孔北海來訪時,就說東籬已經醉了,表明自己不與世俗同流合汙的態度。

元曲大家馬致遠:一個七品芝麻官與他的“佛系”後半生

要隱就隱得徹底,看看馬致遠隱居後的逍遙生活吧。【南呂·四塊玉】《恬退》中說:

綠鬢衰,朱顏改,羞把塵容畫麟臺。故園風景依然在。

三頃田,五畝宅,歸去來。

綠水邊,青山側,二頃良田一區宅。 閒身跳出紅塵外。

紫蟹肥,黃菊開,歸去來。

在此曲中,馬致遠表達了他迴歸自由生活的強烈願望。

跳出汙濁的官場,青山綠水間,只要少許田地,就可以擁有幸福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

在他壯年退隱時,曾有人嘲笑他,他對此一無所動,自嘲“本是個懶散人,又無甚經濟才,歸去來”他在詞中反擊說,我就是一個懶人,又無經世之才,那又如何?顯示出了他棄絕官場的堅定決心。

任憑世人評說,我自巋然不動。這就是馬致遠的“佛系”後半生。

元曲大家馬致遠:一個七品芝麻官與他的“佛系”後半生

4

結語

明代賈仲明的《凌波仙》,有一首對馬致遠的弔詞,其中雲:“萬花叢中馬神仙,百世集中說致遠,四方海內皆談羨。戰文場,曲狀元,姓名香貫滿梨園。”

馬致遠,這個快活的“馬神仙”,雖然仕途失意,但迷途知返,過上了逍遙的生活,戲曲也流芳千古。

他的人生,代表著兩種不同的顏色。

紅色

的如火,是他的前半生,激情奔湧,一往無前;

紫色

的如夢,是他的後半生,閒雲野鶴,隨遇而安。

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