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坊籍海員達三萬人,劈波斬浪不全是光鮮

今年6月25日是第九個“世界海員日”。據濰坊海事局最新資料,目前濰坊籍海員達3萬人。這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也是一個神秘的群體。遠離家鄉和陸地,常常在水天一色的大海上漂泊大半年,他們的生活和工作究竟是什麼樣子?外表光鮮以及高薪背後,他們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記者採訪了三位老海員,帶您走進海員世界。

為何選擇這行

四處旅遊,實現了小時候環遊世界的夢想

今年41歲的尹懷喜是臨朐縣城關街道獅子口村人,2000年第一次登船,一路從三管輪做起,經過19年奮鬥,如今已是輪機長職務,也就是俗稱的“老軌”。常年與海洋為伴,他的面板黝黑,船上長期睡眠不足,他的眼睛底部有一層黑眼圈。

尹懷喜告訴記者,在一艘船上,甲板層面職務分為三副、二副、大副和船長,輪機方面職務分為三管輪、二管輪、大管輪和輪機長。當然,這些只是職務船員,所有人一上船還是要從最基層的“卡帶”(實習生)做起。

多年的海員生活讓尹懷喜幾乎實現了小時候環遊世界的夢想,埃及、西班牙、泰國、巴西、澳大利亞……世界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外人看來,我的工作就跟四處旅遊一樣。”尹懷喜笑著說,當初選擇海員,也是被世界各地來回跑所吸引。

另一個“老軌”劉金泳是臨朐縣冶源鎮人,今年43歲。如今他歐亞非美各地都去過了,這算是當海員帶給他的最大“福利”。“每當我去國外,都會給家人朋友帶禮物,如今他們經常讓我捎東西。”劉金泳說。

高薪收入,幹得好一年掙一套房不成問題

絕大多數人之所以選擇做一個四處漂泊的海員,都是衝著高薪去的。根據《2018山東省海員發展報告》統計,如今國際遠洋航行船長職務最低月薪7500美金,“老軌”一個月最低也7100美金。相比較陸地收入,海員的收入優勢很明顯。

“當時我當海員,就聽人說幹得好一年能掙一套房子。”劉金泳說,真正實現海員夢後,他發現所言不虛,“2002年前後,輪機長職務每月工資1500美金,一年跑下來人民幣能掙十幾萬元。那時候房價低,這錢能買一套不錯的房子了。”

尹懷喜當年選擇當海員,也是被高工資吸引。“2003年前後,我妻子一個月掙2000多元,算高的了。”尹懷喜說,雖然他那時候在船上沒有任何職務,但是工資仍然比妻子高三四倍。

“在船上高薪,下船就沒錢”,這是海員的“潛規則”。在高薪吸引下,很多人寧願多在海上漂,也不捨得下船回家。尹懷喜說,年輕時為了賺錢,他曾經一口氣在海上跑了14個月。劉金泳說,他也曾一次性在船上待了13個月才回家。有了高薪收入,兩人都在濰坊買房安家,生活過得不錯。

船上生活如何

手機時常沒有訊號,怎麼打發時間很苦惱

可能有人覺得,有這麼高的薪水還可以環遊世界,當海員簡直太舒服了。如果你這麼認為,就大錯特錯了。船員的豐厚薪水是用巨大代價換來的,其中,日復一日的枯燥是無數海員難以言說的痛苦。終日與大海為伴,沒有正常社交,怎麼打發時間,成為很多海員的苦惱。

劉金泳說,他當年剛上船時,電腦還沒普及,每天的娛樂生活就是看錄影、打撲克、下象棋。最大的幸福就是到港口的時候,可以下船買張當地電話卡打電話,或給家人寫信。“那個時候流行寫信,但是收信很慢,有時候好幾個月都到不了”。

到2008年前後,手機已經普及,在船上可以用手機,日子不再那麼枯燥,但是高額的漫遊費讓他們也不敢隨便打電話。“對於時常沒有訊號、不敢亂用的手機來說,功能跟個鬧鐘差不多。”劉金泳說,如今船上覆蓋了wifi,可以玩手機,比之前好多了。

劉玉軍是臨朐縣冶源鎮半截樓村人,已經從事海員工作9年的他如今是一名二副。“很多船上仍然沒有訊號,一連五六天沒訊號是家常便飯。”劉玉軍說,“每次回家,我們每個人都會下載很多電影到筆記本上,到了船上換著看,很多人一年至少能看100部電影。”

忍受高溫和噪音,最幸福的事是吃到青菜

身為“老軌”,在機艙內工作是常態。尹懷喜說,機艙熱的時候能到五六十攝氏度,中暑是家常便飯。“比如經過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的時候,感覺特別熱。”尹懷喜說,他最犯愁夏天經過中東,那種酷熱簡直難以忍受,“一天喝三大瓶礦泉水都不夠,不用上廁所,嘩嘩全出汗了。”

除了熱,船艙工作噪音還特別大。“在機艙內工作,說話基本靠吼,實在不行只能打手勢。”尹懷喜說,“時間長了,打手勢也有默契了,一比劃大家就明白什麼意思。”

與熱相比,冷更難受。劉玉軍說,他剛做海員時,有時候大冬天沖洗船艙。“海面都結著一層薄冰,水槍一射出去,接著成了冰碴碴。”劉玉軍說,茫茫大海沒有一點遮擋物,即便是凍得牙齒打顫,也要堅持下去。

劉玉軍說,在船上還有件比較折磨人的事情——睡眠。由於船身顛簸,一不小心,人就可能在床上來回滾,滾下床是大機率事件。“如今我睡覺都是呈大字型,腳都不自覺地抓著床。”劉玉軍說,下船回家,這個習慣仍然很難改。

在船上最幸福的是什麼?劉玉軍想了想說:“應該是能吃到青菜吧!”

劉玉軍告訴記者,一般船隻有到了港口才能得到補給,如果航行時間過長,青菜經常吃不到。有時候吃肉都吃夠了,吃菜卻是件奢侈的事情。

劉金泳說,一般到了港口,他們都會補給淡水、麵粉、青菜和肉類。由於青菜不耐儲存,所以總被消滅得最快。“先吃綠葉菜,再吃白菜土豆,再吃洋蔥,最後吃魚吃肉。”劉金泳說,到了實在沒有青菜吃的時候,他們就自己發豆芽、發蒜苗。

海員最怕什麼

生病後不能及時治療,經常需要與死神搏鬥

當船員最怕什麼?尹懷喜和劉金泳異口同聲地說“生病”。漂泊在茫茫海上,船上沒有專業醫療人員和裝置,如果突然生病,很多時候就意味著與死神較量。當海員這麼多年,兩個人有一個共同點:在船上基本不生病,但是每次回家總要大病一場。

劉金泳說,他的一個同事曾經腿部被錐子刺傷,鮮血流了一地,但是沒有人敢拔出來。“那個同事就這麼硬捱了一個星期,到港後被小船接了下去,才得到了治療。”劉金泳說,他還有好幾個同事在船上突患重病,但是因為搶救不及時撒手西去。

除了生病外,暈船幾乎是每個海員必須要扛過的一道坎。尹懷喜說,最初當海員的頭三年,他每次上船都暈船,吐得天翻地覆。

常年在海上漂泊,海員的危險係數遠高於其他工作。至今,劉金泳對自己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記憶猶新。那是2001年,劉金泳剛成為海員,從紐西蘭拉大木頭到韓國。從天氣預報得知,出發當天可能有10-11級颱風。船上的人商量後,覺得問題不大,便拋錨啟航了。沒想到的是,一開船,船身立馬被捲入颱風裡面。

風浪太大,船艙的透氣帽被刮掉,海水趁機湧入。透氣帽底下就是電機,海水湧入後電機瞬間短路,主機壞掉,整條船失去動力。“當時,二副嚇得癱在了地上,因為一條失去動力的船在臺風面前就是等死。”劉金泳說,可能上天眷顧,就在他們搶修主機的那5分鐘,船身居然到了兩個浪的中間地帶,那個地帶風平浪靜。等搶修好主機,船身重新擁有動力後,猛浪才開始又向大船撲來。

“出海真的能碰到海盜嗎?”面對記者的提問,尹懷喜說:“是的,一不小心就有海盜拿槍頂到你腦門。如果海盜真上船了,大家只能躲到安全艙內,裡面有清水和食物,等待救援。海盜的槍支都很先進,想要正面硬抗幾乎是不可能的。”

心中有何遺憾

長年漂泊在外沒法顧及家裡,過節時最難熬

當海員這麼多年,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劉金泳說,遺憾有很多,其中最大的虧欠是對家人。這麼多年漂泊在外,根本沒法顧及到家裡。當年,他老婆生孩子,他都沒有來得及趕回家,這一直是他心頭難以言說的痛。

“當年上船的時候老婆還懷孕,等下船回家,孩子都好幾個月大了。”劉金泳說,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法照顧家裡,都是妻子挑起了家庭的重擔。

長年不在家,劉金泳感覺缺失了與妻兒親近的時間。如今兒子慢慢大了,他很想彌補回來。“如今我上船時間和次數都明顯少了,就是想要照顧家庭照顧孩子。”劉金泳說。

尹懷喜感嘆,在船上最難熬的是過節,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沒有在家過一個春節。看到朋友圈裡闔家歡樂,自己只能與冰冷海水相伴,別提多難受了。

長年的漂泊,讓海員經常淡忘了時間。尹懷喜說,這麼多年來,他經常是自己的生日過了許久後,才突然想起來。“沒有家人在身邊,也就沒有人陪伴過生日。”說到這裡,尹懷喜有些心酸。

劉玉軍說,他的海員同事,有的父母突然去世,但是卻無法陪伴在身邊,那種痛苦是別人無法體會的。

◎新聞延伸

年均海員培訓量

濰坊居全國第一

記者從濰坊海事局瞭解到,濰坊年均海員培訓1800餘期,考試7萬餘人次,在全國地級市排名第一,是名副其實的海員大市。截至2018年底,濰坊籍海員達3萬人。

濰坊航海職業教育和培訓體系基礎雄厚。濰坊航海職業教育起步早,航海技術技能人才培訓體系成熟,基礎設施完善,現擁有開辦航海職業教育的院校4所,目前在校生約6000人,約佔全國7%。本科教育的山東海洋技術大學正在籌建,濰坊有望成為航海職業教育培訓體系最完善、服務體量最大的地級市。

濰坊海事局工作人員表示,如今“學船員到濰坊”已成為行業品牌。外地船員來濰培訓佔培訓總數的85%以上,培養了大批專業技術人才在濰坊就業,對帶動國內航運發展起到重要的作用。其中,山東海事職業學院被確定為山東省職業院校混合所有制試點專案,山東交通職業學院已成為全國最大海軍士官培養基地。

記者李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