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 | 谷崎潤一郎《陰翳禮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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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人，同一本書，在不同的時間閱讀，有感觸的段落都不相同，不同的人對於書籍的感悟更是千差萬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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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翳禮讚》是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的隨筆集，收錄《陰翳禮讚》、《懶惰之說》、《戀愛及色情》、《厭客》、《旅行雜話》、《廁所種種》六篇隨筆。
美，不存在於物體之中，而存在於物與物產生的陰翳的波紋和明暗之中。夜明珠置於暗處方能放出光彩，寶石曝露於陽光之下則失去魅力，離開陰翳的作用，也就沒有美。
誠然，廁所極為適合於蟲鳴、鳥聲，也適合於月夜，是品味四季變化和萬物情趣的最理想的去處。恐怕自古以來的徘句詩人，從這裡獲得了無數的題材吧。故而，應該說最風流的地方是廁所。將一切詩化的我們的祖先，把住宅中本來最不潔淨的地方一變為最雅緻的場所，令其同花鳥風月相結合，包裹於依依難捨的懷戀之中了。西洋人總認為這地方不乾淨，在公眾面前絕口不提，比起他們，我們要聰明得多，的確獲得了風雅的真髓。
由此可見，雖然我們的傳統不承認戀愛題材是藝術作品，但其實內心十分讚賞，背地裡偷偷享樂，表面上卻還要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這就是我們的審慎隱晦，誰也不會開口道破，在一種預設中逐漸形成社會心領神會的規矩。
西方的騎士道，騎士的忠誠與崇拜的目標是“女性”。他們因為自己所尊敬的女性，受到尊崇，得以榮耀，得到鼓勵，獲得勇氣。“男人本色”與“女性崇拜”得以完整統一。及至近代，此風依然炙熱。
文學既是時代的反映，有時也會走在時代前面，顯示出意志的方向。《三四郎》《虞美人草》的女主人公不再是以溫柔嫻靜為理想的舊日本女性的後代，感覺像是西方小說中的人物。儘管這樣的女性在當時的社會里並不多見，但社會渴望、夢想早晚會出現這種所謂“覺醒的女性”。我想，與我出生在同一時代，並同樣有志於文學創作的青年，都多多少少懷有這個夢想。
圖片來自CC0 Public Library
也就是說，我國的歷史只有各個男人，沒有各個女人。正如系譜上的記載那樣，女人永遠只是一個“女子”或“女”。
現在的城裡人已經不知道真正的黑夜。不，不僅城裡人，最近就連相當偏僻的鄉下也安裝上了明亮的鈴蘭燈，黑暗被逐漸驅逐出它的領地，所有的人都已經忘記了夜的黑暗。我當年行走在北京的黑暗裡，心想這才是真正的黑暗，而自己忘記夜的黑暗也已經很久了。我想起小時候在方形紙罩座燈搖曳顫動的光影裡睡覺的夜晚，那是多麼淒厲、冷清、害怕、孤單啊！但如今回想起來，卻感受到一種不可思議的親切。
女人其實就隱藏在這永恆黑暗的夜的深處，白天絕對不會出頭露面，只是如幻影般出現在“春宵苦夜短”的世界裡，她們像月光那樣蒼白，像蟲聲那樣纖細，像草露那樣脆弱，總之，她們是黑暗的大自然所誕生的一種悽豔的鬼怪。古代男女在互相贈答的和歌中經常把戀愛比喻為月亮、露水，這絕非我們所想象的那麼輕鬆。一夜同衾，翌日拂曉露溼衣袖，踏著庭前青草匆匆歸去的男人，這露水、月色、蟲鳴、戀情之間的關係多麼密切，時而令人感覺這些就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有人抨擊《源氏物語》之後的古代小說中的女性的性格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缺少個性的描寫。殊不知古代男人並非戀慕女人的個性，而是迷戀於特定的某個女性的美貌、美體。對他們來說，月亮總是同樣的月亮，“女人”也是永遠唯一的“女人”。他們在黑暗中傾聽輕微的聲音，嗅聞衣服的香氣，觸控長長的柔發，撫摸柔嫩的肌膚，隨著黑夜的消失，她們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也許就是男人心目中的女人。
圖片來自CC0 Public Library
孔子以恢復堯舜之古政作為自己的理想，經常闡述“先王之道”。這種以古代為圭臬，試圖迴歸的傾向正是阻礙東方人發展創新的原因。總之，我們的祖先都是這種思想，在倫理道德的修養方面，也是一味以遵循先賢之道為首要，而不是獨樹自我見解。尤其女子，不都是極力抹殺自我，拋卻私人感情，湮滅個人長處，以合乎“貞女”的典型形象嗎？
儘管對方不知道，但我自己心裡明白，我透過擺動想象中的尾巴的方式來回答對方。
另外，我覺得文學家沒必要拉幫結派，最好是孤軍奮鬥。這個信念至今不變。我之所以崇敬永井荷風，就是因為他自始至終身體力行孤立主義，沒有其他文人像他這樣堅定徹底地堅守初衷。
圖片來自CC0 Public Library
也許年輕時候必須儘可能多認識一些人，多瞭解一些世面，而現在的我，不知道還能活幾年，打算在有生之年要做的工作也基本上預先做好了安排。考慮到工作量，感覺窮畢生之力也難以完成，只好傾注我有限的餘生，按照時間表勤勤懇懇地執行，這已經竭盡我的全力，因此幾乎投有必要繼續結識更多的朋友、瞭解更多的社會。我對別人的期望，就是儘量不要打亂我執行時間表的計劃，不要妨礙我的工作。
在時間就是金錢成為這個時代的時尚之後，人們逐漸失去對時間的忍耐性，不能沉下心來聚精會神地從事一件事情。倘若如此，那勸大家坐一趟那樣的慢車，因為恢復平和沉穩的心態也是一種精神修養。
如果是傍晚到達目的地，心想今晚是哪家旅館在等待自己呢：這種期待感、淡淡的鄉愁、好奇心、疲勞和飢餓感交織在一起，在星星點點的燈光初亮的鄉間小鎮轉來轉去，這種心情——尚未決定在哪家投宿，時而在十字路口徘徊不定，時而在橋上佇立尋思的心情——對於年輕時候經歷過流浪生活的我來說，依然憧憬這種夕暮的感傷情懷，這也是促使我外出旅行的一種誘惑魅力。
以上就是這本書的讀書筆記，下次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