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地醜德齊二九配,馬馬虎虎敗家子是什麼生

地醜德齊二九配,馬馬虎虎敗家子是什麼生肖

我說的鐵勺不是酒店裡大廚手裡上下翻飛的炒勺,也不是飯桌上精緻的調羹,而是多年前寧州鄉村灶膛裡最常用的鐵勺。在鄉下孩子的心目中,巴掌大的鐵勺比尺八大的鐵鍋重要。不管是地邊邊上挖的野菜,柴火堆裡撿的雞蛋,還是大場裡收回來的黃豆和玉米,只要用鐵勺在鍋底下一撥拉,原本平淡的生活一下子就變得美好起來。

寧州人喜歡吃生菜,不論是蔥、蒜、辣椒,還是蘿蔔、黃瓜、西紅柿,不用洗,不用切,也不用上鍋炒,從秧苗上擰下來就能食用。地是種了人老八輩子的熟地,糞是自家羊圈、牛圈、豬圈裡的有機肥,不是轉基因,也不用怕農藥中毒,熱辣辣的太陽,清凌凌的河水,你只管放心地吃就是。

聰明賢惠的寧州女人個個都是過日子的能手,扎花、刺繡、織毛衣、納布鞋,說針線會針線;蒸饃、擀麵、釀酒、醃菜,要茶飯有茶飯。前些年,大家的日子過得叫結,家家戶戶不光囤裡沒有接續的糧食,櫃裡也沒有換洗的衣裳,槽頭沒牲口乾活,自留地騰不出種菜的地方。人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寧州人有自己的辦法。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富是富的日子,窮也有窮的路數。

溝窪窪、地邊邊、柴垛下、老牆縫,不長莊稼地方肯定長別的東西,只要你勤快能吃苦,活人就不會叫尿憋死。糧食歉收了,果子還在樹上掛著,草還在地裡綠著,只要有能入口的東西,寧州人就有活命的辦法。苜蓿芽、薺兒菜、洋槐花、榆甜甜、地軟軟,遇上會做飯的強婆娘,照樣會吃得有滋有味。一棵大白菜是菜,一把老苜蓿也是菜,鐵勺子攥在你手裡,關鍵看你怎麼撥置。

油料作物稀缺的寧州,菜油、胡麻油、荏油對於絕大多數家庭來說,只能是一種奢侈的想象。鍋底裡少得可憐的油星差不多都是來自過年時買的那幾斤豬肉。生活困難的那幾年,帶膘的肥肉比剔骨的瘦肉好賣,豬腰窩裡的花油和內臟上的板油比前胸後臀的肉值錢,為了骨頭上的幾疙瘩豬油,買賣雙方往往要站在街道里爭究上大半天。對一般家庭來說,如果沒有婚喪嫁娶,二三斤豬油就可以馬馬虎虎維持上一年。炒雞蛋、炒洋芋、炒炒湯菜,熟辣面,對於咱莊稼漢來說,多少有點油的意思,日子就算過得有眉有眼了。

十幾口人的大家庭,少不了親戚朋友之間迎來送往和繞不過去的小節大年,不到一拃高的豬油罐子肯定解決不了問題,但很少聽到父母有爭爭吵吵和唉聲嘆氣的時候。父親說,窮有窮的活法,再窮也不能少了做人的骨氣。母親的節用和父親的籌措,維持的是罐裡的豬油,也是一家人生活的底氣。

天天在鍋上纏上纏下,小小的油抹布裡也沒有多少油,但只要有它在土牆上掛著,做飯人的心就整哉了。罐裡沒油,勺頭有路。核桃仁、苦杏仁、麻子仁,只要稍加烘焙,也能當油料使用。哥在山後放羊的時候,常領我到十里之外的生產隊農場去吃他做的熬土豆和燴冬瓜,他做的菜用的差不多全是從樹底下拾來的苦杏仁,即便這樣,還是比家裡的飯菜好上幾倍。上小學的時候,每次放學回家,只要發現院子裡有人砸杏核,當天的飯菜裡肯定能吃出一星半點的油味兒來。

同學的爸爸在外地工作,母親經常用鐵勺炒雞蛋給他吃。大家聽說後,全都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吃到母親炒的雞蛋。可是,一個雞蛋,就能賣半斤鹽、一個生字本外加一杆沒有橡皮的鉛筆的價錢,嘴再饞也不能那樣幹。當然,也有不惜損失例外吃到的,三毛去雞窩裡收雞蛋的時候,不小心把雞蛋打碎了,母親責備完他之後,就把打碎的雞蛋用鐵勺炒了分給他和弟弟吃。從此,三毛家裡,因為不小心打破雞蛋的事時有發生。哥從外面掏回一窩鳥蛋,用鐵勺偷偷地在鍋底下炒了給我們幾個小的吃,還沒有嚐出其中的啥味,鐵勺子裡東西就空了。我在心底裡下決心,一定要掏一大把鳥蛋回來,用鐵勺炒了自己一個人吃。

鐵勺和鏟鍋刀是灶火裡用得最多的廚具,炒菜,做湯、熱剩飯、煎奶,比大鍋方便得多。晚上放學或者勞動回家,肚子餓得睡不著覺,有饃熱饃,沒有饃,用它做一碗苜蓿疙瘩湯或者蘿蔔絲拌湯也成。當然,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用鐵勺炒出來的那些小菜。那些菜不是專門的炒菜,而是用於調湯和拌麵的菜,地道的寧州人都叫它炒湯菜。園子裡的蔥、蒜、韭菜、芫荽、筍葉、菠菜,樹上的香椿芽、嫩椒葉,紅的辣椒,綠的薺菜、苜蓿,黃的黃花菜和南瓜花,都是做炒湯菜的上好原料。風箱聲中,麥草火燒得正旺,把切好的菜節投入熱油之中,勺頭輕點,撲鼻的清香旋即撲面而來。上面大鍋裡煮著的麵條剛剛出鍋,往熱湯里加一筷頭炒湯菜進去,當下食慾大增。不管是過年吃的臊子面,開春後吃的苜蓿面,割麥天喝的漿水面,褲袋寬的幹拌麵,還是床子壓的餄餎面,又澀又紅的高粱面,韌如鋼絲的玉米麵,軟沓沓的熱攪團,新出籠的菜疙瘩,只要有一碟子炒湯菜,就不怕有人胡彈嫌。

鐵勺子炒菜,量雖然小了點,但炒湯菜也有炒湯菜的竅道。上面鍋底,下面柴火,勺頭壓得低,火焰抬不起來,離鍋太近,不小心把鍋灰落到勺裡。鐵勺端出來早了炒不熟不好吃,炒過了吃著沒味。有年秋天,我在地邊上挖了一窩野小蒜,因為沒有經驗,硬是把一勺綠菜炒成了黑渣渣。

在寧縣,炒湯菜是菜的精華,更是待客的最高禮遇。到別人家裡去做客,不管主家端上來的菜量大小,你在夾菜的時候絕對不能過量。小學二年級,我跟上大人走親戚,因為在人面前多夾了炒湯菜,回來的時候被數落了一路。

上高中的時候,同學們吃住都在一起,開飯的時候,不管饃白饃黑,蒸饃鍋盔,大家各吃各的,誰也不羨慕誰,誰也不小看誰,但只要有人從布褡裡拿出一小瓶子炒湯菜來,大家的表情馬上就不淡定了。緊張的爭搶之後,吃上的人歡天喜地,沒有吃上的垂頭喪氣。老師知道後,在課堂上諷刺我們說,成績考砸了都面不改色,一瓶子炒湯菜把你們香成這個樣子,只要你娃好好學,不要說炒湯菜,就是魷魚海參,也不愁吃不到嘴裡。

炒湯炒菜之外,鐵勺的另外一個功能就是炒豆豆。五穀炒的豆豆是鄉下孩子難得的零食,但只有在糧食充足的時候,大人們才會破例在大鍋裡集中炒一些作為一日三餐的補充。嘴饞的時候,我們只好揹著大人用鐵勺自己炒。溫度提升到一定程度,勺子裡的豆豆就會自動往外蹦,等所有豆豆上都有了火色,豆子不再蹦出的時候,又香又脆的豆豆就炒成了。由於拿捏不住火色把豆子給炒黑了,只好黑炒黑吃。在老人們的眼裡,把正兒八經的五穀用鐵勺子炒著吃,誰就是糟蹋糧食的敗家子。

幾十年過去,過去的老灶膛大都改成了整體櫥櫃,電子開關一擰,火苗馬上就出來了,做飯的人,再也不用在鍋底下受煙熏火燎的罪了。那些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鐵勺子早就被淘汰了。但是,寧州人喜歡吃炒湯菜的愛好卻一點也沒有改變。做飯,上館子,少不得倒騰一碗炒湯菜出來。問題是,不管怎麼炒,都炒不出那時候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