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雍正重用了不少漢臣,但他的一條死規矩害了清朝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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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推行新政,用了不少漢臣,如大學士朱軾、張廷玉,總督田文鏡、李衛,尚書勵廷儀等。

尤其雍正與張廷玉,如電視劇《雍正王朝》所渲染,形影不離,蜜月期持久不敗。雍正駕崩前特地留下遺詔,命漢臣張廷玉與滿臣鄂爾泰一起,同允祿、允禮兩大和碩親王,組成他留給乾隆的顧命大臣團隊。

雍正彌留之際,不忘對四位顧命大臣做性格分析:

莊親王允祿,心地醇良,和平謹慎,但遇事缺乏擔當。好在錯誤不多。

果親王允禮,至性忠直,才識俱優,是國家有用之材,但身體不好經不起折騰,雖有賢王之名,卻不能為國家辦好政務。

允祿和允禮,分別是雍正的皇十六弟、十七弟。允祿在雍正朝歷官正藍旗漢軍都統、鑲白旗滿洲都統、正黃旗滿洲都統;允禮是允祥之外雍正諸兄弟中最親信的一個,分管鑲藍旗和鑲紅旗的旗務。允祥死後,雍正命允禮總理戶部三庫事務,兼管工部和宗人府。臨了,雍正對他們委以重任,又臧否兼半,足見對他們二王還是有顧慮,希望諸王大臣體諒他們,“勿使傷損其身”,“而損賢王之精神”。(《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五十九)

莫看雍正重用了不少漢臣,但他的一條死規矩害了清朝

雍正畫像

說完二王,雍正就說兩大學士:

他改變遺詔“著莊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大學士鄂爾泰、張廷玉輔政”的排序,先說張廷玉:“張廷玉氣量純全,抒誠供職,其纂修《聖祖仁皇帝實錄》,宣力獨多。每年遵旨繕寫上諭,能詳達朕意,訓示臣民,其功甚巨!”接著才說:“大學士鄂爾泰志秉忠貞,才優經濟安民察吏,綏靖邊疆,洵為不世出之名臣。”

張廷玉和鄂爾泰都被雍正遺命要保證他們榮耀終身,“配享太廟,以昭恩禮”,但仔細分析遺詔中的評價,張廷玉是洞察聖心、辭令達意的大秘,而鄂爾泰為治國安邦、內外兼修的大才。

《清世宗實錄》為乾隆朝史官所修,自然要按乾隆的政治需要來筆寫所謂的先帝史。但從乾隆十四年底的一份諭旨來看:“試思太廟配享,皆佐命元勳,張廷玉有何功績勳猷,而與之比肩乎?鄂爾泰尚有經度苗疆成績,而張廷玉所長,不過勤謹自將,傳寫諭旨,朕詩所謂‘兩朝綸閣謹無過’耳。而靦然濫膺俎豆,設令冥冥有知,踧踖惶悚,而不能一日安矣。此在朕平心論之,張廷玉死不當配享太廟,其配享實為過分。”(《清史列傳·張廷玉傳》)

俎豆,古代祭祀、宴饗時盛食物用的禮器。張廷玉配享太廟,即享受祭祀和崇奉之意。乾隆說他“濫膺俎豆”,說得粗俗點,就是濫竽充數。

結合乾隆對張廷玉的痛斥,來分析《清世宗實錄》中對張廷玉、鄂爾泰的最後評價,無疑是遵循了乾隆的意見。當然不能否認雍正就喜歡張廷玉唯諾是從的性格。

2

有清一代,張廷玉以唯一漢臣的身份,被滿洲皇帝安排配享太廟,純屬奇蹟。清朝的最高領導人是滿人,但從朝代論來分析,它是中華社會發展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朝代。

張廷玉能夠成為一個榮耀的點綴,可視為雍正對漢臣重用的一個方面。

而早在雍正八年以國家的名義建成京師賢良祠,以新近病逝的怡親王允祥為首的同時,雍正首批指定了另外十人入祀,即滿人圖海、賚塔、顧八代、馬爾漢、齊蘇勒五人,漢軍靳輔和楊宗仁兩人,以及漢人張英、趙申喬與陳璸三人。

趙申喬和陳璸是康熙朝卓有政績的重臣。而張英仕途最大的亮點,就是康熙十六年四月,聖祖諭令武英殿大學士明珠、勒德洪等“朕不時觀書寫字,近侍內並無博學善書者,以致講論不能應對。今欲於翰林內選擇博學善書者二員,常侍左右,講究文義”,張英脫穎而出,成為了南書房第一批有編制的詞臣。他住進了內務府在內城安排的房子,被康熙不斷重任,六十三歲起做過兩年文華殿大學士。

莫看雍正重用了不少漢臣,但他的一條死規矩害了清朝

雍正帝與張廷玉劇照

張英的政績不顯,而最出名的是一首關於六尺巷的詩:“一紙書來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這在後世成了一個廉政的經典故事,但從嚴治吏、推崇廉政的雍正將他入祀賢良祠,卻非因為這個故事,而是因為張英曾做過他的師傅,更重要的是張廷玉的父親。

是時張廷玉已為保和殿大學士兼軍機大臣。雍正以內閣在太和門外,侍值者多,容易洩漏訊息,於是在隆宗門內設立軍機處,作為承旨出政的總彙。張廷玉負責擬定軍機處的主要制度:“諸臣陳奏,常事用疏,自通政司上,下內閣擬旨;要事用折,自奏事處上,下軍機處擬旨,親御硃筆批發。”(《清史稿· 張廷玉傳》)張廷玉任職內閣,典掌軍機,又兼理吏部、戶部要職,儼然是雍正的首揆。

清朝執行滿漢復官制度,張廷玉在《澄懷主人自訂年譜》卷六中記載,內閣大學士行走班次,“系滿大學士領班”。如此可見,朝會時,參預軍政要務的張廷玉還得緊跟在另一位保和殿大學士、滿洲鑲黃旗人馬齊的後面。而在允祥去世後,雍正又命武英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馬爾賽,與大學士張廷玉、蔣廷錫詳議軍行事宜,翊贊機務,張廷玉又得屈居滿洲正黃旗人馬爾賽之後。

兩年過去,即雍正十年正月,在雲貴廣西總督任上推行改土歸流的鄂爾泰,一是搞新政頗見成效,二是報祥瑞不斷翻新,被雍正帝特旨招至京師會談。

雍正說你不要回去了,留在京城任保和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辦理軍機要務。

此前文淵閣大學士遜柱和東閣大學士尹泰,都兼了多年兵部尚書,但雍正並沒讓他們進入軍機處。鄂爾泰甫一進京,雍正就命他入閣拜相,參預軍機,並以年老讓做了十五年兵部尚書的大學士遜柱不再兼任,將權力交給鄂爾泰。雍正對鄂爾泰極其重視,特授了鄂爾泰一等伯爵,世襲罔替。

3

無論比在閣時間,還是論軍機處資歷,張廷玉都是老人,而鄂爾泰皆後來者居上。

即便雍正在張廷玉回老家祭父,肉麻地寫信:“朕即位十一年來,朝廷之上近親大臣中,只和你一天也沒有分離過。我和你義固君臣,情同密友。如今相隔月餘,未免每每思念。”(《清史稿·張廷玉傳》)但他還是對鄂爾泰與張廷玉分厚薄。

雍正潛在地厚鄂薄張的背後,就是一面崇滿抑漢的鏡子!

曾對他不好聲色做過證明的禮親王昭槤,在《嘯亭雜錄》中又揭秘了其中的真相。

一次,都察院的滿洲副都御史出現空缺,吏部一時報不上合適的人選。於是,雍正命內閣九卿秘密保薦。

鄂爾泰舉薦工部右侍郎許希孔。許是雲南昆明人,雍正八年的進士,該與在雲貴一躍飛天的鄂爾泰有過交集。或者,鄂爾泰看中了許氏是個人才,也是自己主政雲南時登龍門的驕傲。

鄂爾泰信心滿滿,認為雍正會給他這位重量級人物面子。哪知雍正徑直說:小許是漢人,沒有任職資格!

莫看雍正重用了不少漢臣,但他的一條死規矩害了清朝

鄂爾泰畫像

鄂爾泰力挺許希孔,說:都察院職掌事務重大,我是為朝廷推舉人才計,一片公心,希望皇上不要固守滿漢之分的規矩。

最後礙於鄂爾泰的情面,雍正還是錄取了許希孔,頂了這個“定製”的滿官職位。

“漢人任滿缺”,成了一項特殊的人事任免制度。但在稱張廷玉為“大臣中第一宣力者”的雍正心裡,那一道固有的舊制,無形中成了一條難以逾越的政治規矩。

雍正雖然對鄂爾泰和張廷玉二人非常倚重,但對於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互不尊服,始終不調和。就像他喜歡鄂爾泰、李衛、田文鏡,卻默認了他們的相互攻訐。

張廷玉與鄂爾泰共事十餘年,往往同朝議政,卻竟日不說一句話。一方有所過失,另一方必微語譏諷,使之無地自容。雍正熟視無睹,放任自流,潛在地在權力中樞劃定滿漢界限。他最後放心地將二人留給乾隆輔政,抑或合理利用與相互制衡。

帝王心術是高深莫測的,也是瞬息萬變的。雍正大肆重任張廷玉、李衛、田文鏡等,但早在修改公示的康熙遺詔中,以“自古得天下之正莫若我朝”,標榜康熙首倡滿洲統治承繼了中華王朝正朔,具備了王朝統治的最大合理性和合法性。這既是康熙的政治制度,也是雍正的滿漢區分。後來雍正在《大義覺迷錄》中,旗幟鮮明地說:“本朝之得天下,加之成湯之放桀、周武之伐紂,更為名正而言順。”

時至清朝中期,富有雄才大略的雍正以帝王之尊,在廟堂之上固執地厚此薄彼,在不同角落深化滿漢之間的族群對立,挾裹著清初入關時強烈的民族征服和民族偏見。這是經歷過長期戰事而重構社會秩序的一大思想誤區。他的這種崇滿抑漢的政策不足,直接影響到後繼之君乾隆秉承聲氣,堂而皇之地宣揚“自古得天下之正,未之有比也”(《清世祖實錄序》),大張旗鼓地為本朝爭正統玩形形色色的政治手法,於直接服務自己的滿漢大臣如此,就是在馬戛爾尼及英國使團帶來的新事物面前,更以一種天朝上國的孤高姿態,鼓搗著一種嚴重缺乏政治自信的立國理念甚囂塵上,最後迷失了東方強國的航向,成了另一種“未之有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