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聖王羲之:一遇“藍田”心胸狹

王藍田性急告訴我們什麼道理

“飄若浮雲,矯若驚龍”是對其出神入化書法技藝的公允評價;《蘭亭集序》一出,“天下第一行書”也早已名動天下。

書聖王羲之:一遇“藍田”心胸狹

《蘭亭集序》帖本資料(香港中文大學館藏版)

正是這樣,書聖王羲之的書法成就,如今可謂婦孺皆知。其為人灑脫豁達、不重功名的一面也是歷來受人稱道。

不過,山有多峰,人有多面,王羲之在為人處世上也有不足之處,需要我們後人瞭解並且引以為鑑。

這個不足之處,就體現在他對待王藍田(與羲之同時代的一代名臣名士王述字藍田)的態度上——傲慢無禮地輕視蔑視,甚至造成了兩家之間的隔閡仇怨,以致於《世說新語·仇隙》裡面專有一節來述說兩人怨隙:

王右軍素輕藍田,藍田晚節論譽轉重,右軍尤不平。藍田於會稽丁艱,停山陰治喪。右軍代為郡,屢言出吊,連日不果。後詣門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於是彼此嫌隙大構。後藍田臨揚州,右軍向在郡,初得訊息,遣一參軍詣朝廷,求分會稽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為時賢所笑。藍田密令從事數其郡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為其宜。右軍遂稱疾去郡,以憤慨致終。

這一節開篇就先下定論,王羲之向來看不起王述,在王述晚年名聲功業更重的時候,羲之更是憤憤不平。接下來就敘述了二人結怨表現:

第一點

、王述至孝,在會稽郡守任上遭遇母喪,於是按禮制守喪,羲之作為接任者,多次聲稱前去弔唁,但最後都不去;好不容易大駕到來,不等通告自入靈堂,王述等孝子已經在痛哭迎禮了,羲之卻又不到跟前、徑直離開。(這就是當其母之靈而羞辱王述了,無疑於奇恥大辱,逸少的確過分了啊,怪不得雙方開始結下樑子)

第二點

,王述後來升任揚州刺史,是會稽郡守的上級,羲之當時任會稽太守,心理頗有不滿。於是在剛得到訊息而藍田的朝廷任命還未正式下達之前,就派一手下到朝廷請求,把會稽從揚州治下分出來劃歸越州。但所派之人可能詞不達意、能力欠缺,事情沒有辦成,反而被時人譏笑;王藍田暗暗派人調查會稽郡內諸多不法之事,讓逸少自己處理好。——這一點說明,王述心胸還是比較開闊的,做事還留有餘地。

第三點

,結合《晉書·王羲之傳》相關記載,羲之對居於藍田之下深以為恥,竟然到父母廬墓前發毒誓稱決絕仕途:

書聖王羲之:一遇“藍田”心胸狹

《晉書·王羲之傳》對藍田、羲之仇怨記載(與《世說新語》大體相同而更細緻)

《晉書》甚至還記載說羲之竟把地位、名望不如藍田遷怪到兒子們身上,說難道是由於你們這些兒子們都不如藍田的兒子王坦之的緣故嗎?

應該說,這個遷怪是本末倒置、毫無道理可言的,但也陳述了一個事實:王述的兒子坦之的確優秀,至少暫時比王獻之、微之等人“混得好”——曾任桓溫長史,在桓溫病逝後,任侍中、中書令,與謝安等人共同輔政,堪稱一代名臣。

少負盛名、因書法名滿天下、為人豁達淡泊功名的王羲之,一遇到王藍田,為何就“風格大變”,顯得心胸並不寬廣,反倒很在意功名評鑑呢?

這是一個掩蓋在“書聖”光環之下,曾被我們很多人忽略但卻很有意思的問題。

在這裡,我們只能根據二人的家世、性格、中年後聲望等方面,做一個大體的推測。

首先,王藍田與王羲之成長經歷很相似,世人不免很容易把他們兩人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據《晉書》記載,兩人都是出身名門望族,早年喪父,性格上有不同凡人之處,多得長輩王導、庾亮、周顗等人評鑑、提攜,我們且看《王述傳》:

書聖王羲之:一遇“藍田”心胸狹

《晉書·王述傳》記載截圖

大概是王述父親王承早逝後家道中落,而羲之家伯父王導、王敦實力強大,在魏晉時代講求士閥門第風氣極盛,王羲之可能對王述表現出一種天然的優越感。這在當時,恐怕也是無可厚非的。

這裡有一個旁證,出自《世說新語·賢媛》

,內容是王羲之夫人郗璿(xuán)告誡她的兩個弟弟郗愔、郗曇說:“王羲之見謝安、謝萬二人來了,翻箱倒櫃,盛情招待;見到你們來了,平平淡淡。你們以後不要再來了。 ”

王羲之對也是渡江後名門望族的郗家的兩位小舅子,尚且如此對待,更何況是對王述這樣的衰落家族?

還有一個例子,同樣出自《世說·賢媛》:

王凝之謝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還謝家,意大不說。太傅慰釋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王凝之的夫人就是謝安侄女謝道韞,身負“詠絮”之才、名聞天下,連她這樣的才女都不能跳出門第的束縛,可見當時這種門第觀念是如何的根深蒂固!

其次,可能是兩人性格差異太大,“王藍田性急”(但為人寬容)為一時典故,王羲之性格則顯得安閒平淡(但實則有偏狹之嫌)。

對“王藍田性急”,王羲之正好進行了評價,而這個評價也正好反映出王羲之對王藍田的極度蔑視——連藍田的父親王承(字安期)都毫不客氣的批評,說即使是其父王安期這樣做,都毫無豪放之處,何況是他的兒子王藍田呢?——

這個評價,個人以為,用語太過於刻薄、不留情面了!

書聖王羲之:一遇“藍田”心胸狹

王藍田性急,王羲之對此評價很低

再次,羲之成名很早,十幾歲時就豁達機智,吸引了士族的目光,但走到人生的中年之後,突然發現,聲望卻被藍田比下去了,而王藍田直到三十而立之年還被世人稱為“呆痴”呢!

這種巨大的落差,未免讓逸少心態有所失衡,所以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把幾個兒子訓斥了一頓。

像“東床快婿”這樣大家熟知的典故,姑且不用再說。請看另一個羲之不到十歲時的故事,真是“機智如他”,令人驚歎:

書聖王羲之:一遇“藍田”心胸狹

《世說新語·假譎》記載羲之早年機智

當然,所謂書聖的“一遇'藍田'心胸狹”,僅僅是其為人的一個極小的側面,而且,人無完人,這個極小側面也並不妨礙他其餘方面人格,尤其是其書法成就的空前絕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