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男友情感操控十幾年,她去世後,精神科醫生患上抑鬱症
我曾經
接診過一個自殺成癮的女孩,
在治療她之後
,
我作為
精神科醫生
,
也患上了抑鬱症。
當時女孩來到精神科,我擼起她的袖子,胳膊上密密麻麻,佈滿了傷痕。
她被男朋友情感操控很多年,只能透過折磨自己,來獲得心理上的安慰。
就在我認為她已經脫離苦海、重獲新生的時候,卻收到了她去世的訊息。
一天下午,一個黑衣女人來到精神科,點名要找我。
四點多,我剛走到心理測量室門口,這個穿黑色職業套裝,短髮吹得很有型的女人就趕緊站起身,朝我走過來。
“陳醫生回來了,忙吧?辛苦辛苦。”她跟我客套著,渾身透出一股職業女性的幹練勁兒。
女人的圓臉上有一雙大眼睛,眼線清晰,眉形利索,嘴上還抹了口紅。
我有點臉盲,一時沒有認出她是誰。
“髮際線。”她看我一臉茫然又尷尬的樣子,笑著提醒。
我立刻想了起來,半年前,我確實在醫院的急診室裡見過她。
但我又有點恍惚,拼命回想記憶中那個躺在急診室床上,蜷縮成一團的女人的樣子。
和眼前這個精明聰慧的女人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人。
雖然半年過去了,但這個女人的名字和職業我還記得很清楚。她叫王娜,是本地一家奢侈品店的店長。
光看外表你絕對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就很厲害的女人,竟然被男人情感操控了十幾年。
1
“陳醫生,我知道我應該掛號,但他們說你不出門診。我就自己跑到病房來了。”
王娜解釋完自己突然出現的原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眼睛彎彎的,很可愛。
不得不說,做銷售的王娜有一套自己的交際方法,能迅速跟人拉近距離。
明明我們只見過一次,但她跨過門診直接來病房找我,卻沒讓我感到突兀。
那天心理諮詢室被佔用,我把王娜帶進醫生休息室裡。我知道,王娜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不曾對任何人說起過。
白天,醫生休息室裡很安靜,也很安全。窗簾總是半拉著,光線略顯昏暗。
我把唯一的椅子讓給王娜,自己坐在對面的床上。
王娜一坐下來,肩膀先垮了,緊皺眉頭。有好幾次,王娜張開嘴,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看樣子,她要說的話似乎真的有些難以啟齒。
我等了很久,站起來說:
“我先出去忙一會兒,你想好了再告訴我吧。”
王娜急了,她終於開口:
“我前夫回來找我了。”
“他說對不起我,只愛我。他被那個女人騙了錢,要我看在十多年的感情上,原諒他。”王娜的語氣裡全是自嘲。
這讓我回憶起半年前,我們在急診初見的情形。
2
那時
我在急診室裡第一次見到王娜,她正蜷縮在一張病床上,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精神還有些恍惚。
王娜病床邊站著一個打扮精緻的中年女人,她是一家美容院的老闆,王娜偶爾會去她店裡做美容。
那天一大早,王娜去美容店,要求做髮際線上移。女老闆一臉的不可思議,
“她要做成清朝阿哥那個樣子。”
雖然躺在病床上頭髮凌亂,但仔細看,王娜是個大眼美女,她的眉毛和眼線都是精心紋過的。
只是這種精緻,似乎沒有持續下去。
美容店老闆聽王娜說要剃頭,覺得她肯定是遇到事兒了。
“這事你回去再想想。”
誰知王娜一把抓住她的手,開始哀求:
“姐,咱們相處這麼多年了,求你幫我這一次吧。你不幫我,我就完了。”
王娜開始哭,說只有提高自己的髮際線,她才能過這一關。
美容院老闆勸王娜回家,可王娜的哭喊聲越來越大,不僅影響了店裡的生意,還吸引了很多路人看熱鬧。
老闆一邊掙脫王娜的手,一邊示意店員報警。這時候,歇斯底里的王娜突然暈了過去。
王娜被送到醫院急診,急診醫生說,王娜暈倒是情緒激動導致的。
在我們醫院,如果遇到患者的言行難以理解,會請精神科去會診。
那天,我趕到急診,搬了張凳子坐在王娜床頭,看著她,
“我姓陳,你願意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在這個遮擋簾隔斷起來的狹小空間裡,我平靜地看著王娜。
王娜的眼神雖然渙散,但不抗拒,也沒有躲開。我判斷,她有傾訴慾望。
果然,王娜掙扎著從病床上坐起來。
王娜說,昨天晚上,她發現自己老公和別的女人出軌了。她無法面對,就一個人在街上游蕩。
直到遇到一個算命的,那人告訴她,提高發際線可以轉運。
“為什麼你發現他和別人在一起,不罵他呢?”我問。
“我們離婚了啊!”
我以為王娜是離婚之後還放不下,可她卻說:
“我們是假離婚。”
離了婚,買了房,王娜還幫
“前夫”還貸。
可前夫的貸款拿到了,兩人卻沒有再復婚。
前段時間,前夫又說他生意上週轉需要錢,讓王娜向親戚朋友借,加起來共有十多萬。
直到昨晚,王娜親眼看到前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才反應過來
——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發現丈夫出軌、騙錢,但她並不打算追究,
“婚都離了,沒辦法追究”,王娜說。
聽了她的事,我心裡有了判斷:
30
多歲的王娜,是主動變成“傻子”讓前夫騙的。
很多成年人的人格並不完整,比如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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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局裡的人。
在他們的世界裡,如果保持清醒不能幫助他們維持一段關係,那他們就會選擇主動變成
“傻瓜”。
“壞的關係,也好過沒有關係。”
有時候,人太害怕失去了。
離開的時候,我給王娜留了自己的工作電話。但我從沒想過,半年後,她會真的來精神科找我。
3
“陳醫生,我吃了兩個多月舍曲林(一種抗抑鬱的藥)。”找到我的這天,王娜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
王娜的抑鬱也和前夫有關,半年前,前夫在她剛出院時找到了她,提出復婚,但倆人結婚證還沒領,他又讓王娜出去借錢。
這次,王娜沒臉再找人借錢了,她就用自己的信用卡透支了十萬給前夫。結果,前夫還跟那個女人混在一起。
得知王娜再次被騙,我感覺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人卡住了一樣,堵得慌。
如果一個人願意傻,願意被人騙,真的連老天也救不了。
不過這次王娜清醒了一些,她憑著轉賬記錄向前夫要回了一些錢。但之後她就一直睡不著,還容易早醒。
我一邊聽王娜說自己的病情,一邊從對面觀察她。
王娜穿著黑色職業裝,但左手腕上卻戴著一些裝飾手鍊,看上去有些不搭。
憑著過去的經驗,我趁她不注意,突然抓住了她的左手。接著,迅速擼起了王娜的袖子。
王娜面板很白,胳膊上卻佈滿了傷痕。
插圖師根據真事情景還原
割腕通常是死不了人的,只是一種自殺的姿態。王娜自殺自殘,也不是真心想死,是想折磨自己。
“我想來找你看病,可以嗎?之前那個醫生不跟我說話,每次去只是開藥。”王娜看著我說。
王娜抱怨起之前的精神科醫生態度冷漠,但我卻可以理解這位同行。
我也不喜歡出門診。診室通常很狹小,很多人擠在一起,根本沒時間聽患者講話。醫生只能抓住主要症狀問一下就倉促開藥,像流水線上的機器。
我願意接診王娜,但沒有立刻答應她,
“還割腕嗎?”我跟她談起了條件。
“不了,儘量不。”王娜認真地答,“不過有時候,我看到那個刀,覺得很可愛。”
4
就這樣,抑鬱症患者王娜成了
“我的患者”。
她每月一次複診,總會提前跟我商量時間,再趁著我夜班或者不忙的時候來。
王娜很精明,她喜歡待在安全舒適的診室裡,多跟我說會兒話。
即使每個月只來一次,王娜還是迅速和精神科的醫生護士打成了一片。
有幾次我在辦公室裡下醫囑,王娜在一邊等,她沒事做,就跟我的師姐們閒聊,討論著各種大品牌的口紅色號。
說起口紅,王娜的臉上就洋溢起自信的光。
每到這種時候,王娜說起話來就變得條理清晰,專業又有感染力,時不時還很幽默。如果不是在精神科病房,你可能很難相信,這是一個抑鬱到要自殺的患者。
“只有我還有一絲力氣,就會在人前強顏歡笑。”很多抑鬱症患者都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每次在心理諮詢室裡,只要我看到王娜的肩膀垮下來,就知道她有一些自己的事,想要講給我聽。
有一次,我問王娜,她父母怎麼看她一而再再而三,被前夫騙的事?
王娜說她媽媽身體不好,沒敢告訴她。
“你爸呢?”
“死了。”王娜語速很快,聲音裡沒有一絲波瀾。
可我立即意識到,自己應該抓住這些被王娜輕易略過的東西。
王娜試圖在我面前快進,甚至掩藏那些和她爸爸有關的記憶,但還是被我問了出來。
王娜的姥爺是本地為數不多的有錢人。他開了一家很大的飯店,市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幾乎都認識。
王娜的媽媽是家裡的小女兒,從小就得到父親的偏愛。哪怕是困難時期,也有零食吃。
但王娜的爸爸年輕時是個工人,背地裡還打架、賭博,是個不務正業的小混混。
當年,為了阻止女兒和小混混談戀愛,姥爺曾把王娜的媽媽關在屋裡不準出去。
可在那個年代,王娜的媽媽未婚先孕了。姥爺沒辦法,只能同意他們結婚。
婚前,王娜的媽媽在家裡沒做過一頓飯,沒洗過一次衣服。婚後的生活並沒有她想象中幸福,王娜爸爸的惡習一點沒改,甚至還動手打她。
在王娜三四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了。
因為爸爸是家裡的獨子,所以奶奶硬把王娜要了去,可奶奶身體不好,沒多久就去世了。
奶奶去世後,爸爸抱著王娜進了一棟老樓。這裡是王娜媽媽的住處。
爸爸把王娜放在前妻的家門口就走了。
這一天,在王娜的童年記憶裡非常清晰。
即使是白天,老樓的樓道里也很暗,王娜的周圍全是黑的。
她站在門口敲門,一直敲,沒人開。最後她站累了,就抱著膝蓋,背靠著門坐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娜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個小孩是誰?”
一個叔叔跟在她媽媽的身後,然後他把小王娜抱進了屋。
“這個小孩是誰?”這句話像敲進了王娜的靈魂。哪怕長大成人後,她還是無數次地問自己:“我是誰?”
在童年,王娜
“丟了”自己。
5
過了很久,王娜才知道,爸爸拋下她之前,曾經提前給媽媽打過電話。
“你要走了就要管到底,現在還給我算什麼事?我也不要。”媽媽說。
那時候,王娜的媽媽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關於媽媽,王娜說,
“媽媽不打我,但也很少抱我,我從來不想她。”
王娜就像一隻皮球,滾到了姥爺的身邊。姥爺寵愛王娜,經常把她扛在肩膀上玩。王娜說,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姥姥很早就去世了,家裡的保姆負責照顧祖孫倆。保姆成了王娜心裡,比媽媽還要親近的女人。
王娜上小學的時候,姥爺也去世了。因為沒人照顧,媽媽把她送進了一所寄宿學校讀書。
小時候的王娜體型偏胖,生活能力很差,在寢室裡總被人看不起,同學酸酸地說她是嬌小姐,爭相模仿她幹活時笨拙的樣子。
聽見別人嘲笑自己,王娜上去就揍,打架太多,王娜成了
“問題少女”。
學生時代,王娜幾乎沒有朋友,到了高中,她在玩網路遊戲的時候結識了一個男孩,是職高的學生。
在遊戲裡,這個男孩總在緊要的關頭救她,他們在遊戲裡戀愛了。後來,這個男孩在遊戲裡向王娜求婚。
虛擬世界裡的一場遊戲,讓王娜產生了從未有過的依戀。
第一次線下見面,王娜就發現,這個男孩長得有點像那個抱起她問
“這個小孩是誰”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