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鵬論：讀《克拉底魯篇》 名稱到底是約定的還是自然的？（六）
只要是事後，誰都能比諸葛亮還諸葛亮地講出很少大道理，而且保證無限正確。
——坤鵬論
——坤鵬論
之前，坤鵬論講過，第歐根尼·拉爾修在其《名哲言行錄》中講過，柏拉圖曾拜赫拉克利特擁護者克拉底魯為師，學習赫拉克利特的流變思想。
而更靠譜的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中也提到柏拉圖受到了赫拉克利特、克拉底魯的影響：
“因為在他的青年時代，他首先熟悉克拉底魯還有赫拉克利特的學說，即所有感性事物永遠處於流變的狀態，而且沒有關於它們的知識，甚至在他的晚年他還持有這些看法。
蘇格拉底則正忙於討論倫理問題而忽略了作為整體的自然界，他在這些倫理問題中尋求普遍性，並且第一個把思想專注於定義。
柏拉圖接受了他的教導，但是主張把它不是應用於可感覺的事物，而是應用於另一類實在，理由是永恆流變的感性事物不能有一般定義，他把這另一類的事物叫做理型。”
亞里士多德表明，一方面，在柏拉圖思想的形成過程中，蘇格拉底和克拉底魯的對立起了關鍵作用，正是透過克拉底魯，赫拉克利特的流變學說最先影響了年輕的柏拉圖，此後柏拉圖至少對感性世界的流變深信不疑，與蘇格拉底的共相理論、巴門尼德的真理與意見學說，成為其雙重世界——理型世界和現象世界的基礎理論之一。
正是在《克拉底魯篇》中，柏拉圖講到了赫拉克利特的“一切皆流，無物常住”，“他把事物比做一道川流，說你不可能兩次走下同一條河”，並提出有些人將其當作一切事物的原因和支配力量。
而赫拉克利特被人們廣為認知，也最早源於柏拉圖的這篇對話錄。
除此之外，柏拉圖還在對話中還追溯了流變思想的發展，他認為“赫拉克利特重複了古人聰明的傳說”，因為“把兩位祖先都稱作流河難道純粹是偶然的嗎？”
柏拉圖指出，不僅是早期神話，還包括荷馬、赫西俄德這些史詩作者之間在流變問題上體現了一致性——“存在著一種驚人的相似性，全都和赫拉克利特的思路一致”。
後來，在《 泰阿泰德篇》中，柏拉圖甚至聲稱，除了巴門尼德之外，幾乎所有希臘哲學家和詩人都支援某種版本的流變論。
我們知道，赫謨根尼精通的是巴門尼德的哲學思想，克拉底魯是赫拉克利特學說的傳人，二者又都被傳說曾是柏拉圖的老師，再加上蘇格拉底也是其恩師，柏拉圖特意寫了這場三位老師的對話錄，有些意思。
一、柏拉圖深受赫拉克利特的影響
赫西俄德是生活在公元前8世紀的古希臘詩人，從前5世紀開始文學史家就開始爭論赫西俄德和荷馬誰生活得更早，今天大多數史學家認為赫西俄德比荷馬更早。以長詩《工作與時日》《神譜》聞名於後世，被稱為“希臘訓諭詩之父”。
《神譜》講述從地神蓋亞誕生一直到奧林匹亞諸神統治世界這段時間的歷史，內容大部分是神之間的爭鬥和權利的更替，對家譜學來說它是一部很有意思的作品。它是古希臘最早的比較系統地描述宇宙起源和神的譜系的作品，是對紛繁複雜的希臘的早期神話的統一，以奧林匹克神係為歸宿，把諸神納入一個單一的體系。
今天赫西俄德的作品是研究希臘神話、古希臘農業技術、天文學和記時的重要文獻。
小知識：赫西俄德
從行文中看，柏拉圖對赫拉克利特的態度是微妙的。
首先，他並不認同赫拉克利特是流變思想的首創者。
其次，在談到流變時，他總會讓蘇格拉底的語氣中透露著一些嘲諷的意味。
比如：對於一切事物都在流動的思想，他明確地指出，這是那些創造名稱的人認為的，而且還是他們想名稱想到暈頭轉向的時候：
“我相信最先提供這些名稱的人在探討事物的性質時，由於不停地轉圈子而頭暈目眩，這時候他們就想象這個世界也在朝著各個方向旋轉和運動。他們把源於自身內在狀況的這種現象假定為事物的真實性質，認為沒有任何事物是穩定的或永久的，一切事物都在流動，這個世界充滿各種運動和變化。”
正因為這樣，這些最早的命名者起的名稱都具有流動的含義，“我們已經提到過的那些名稱確實都在表示事物的運動、流變或發生”。
比如：
人，是考察自身所看到的東西；
神，是奔跑者，人們最初只認為太陽、月亮、大地、星辰、天空是神靈，而它們的特點是：總在移動和奔跑；
月亮，月亮反射的是太陽光，太陽的光芒是在運動之中不斷產生的，那麼月亮的光芒在看到的時候是新的，然而同時也是舊的。
名稱具有流動的含義這個部分的討論，源於赫謨根尼的問題：“想知道你如何解釋美德。智慧、理智、正義以及其他美德——在這些迷人的字眼中有什麼正確性的原則？”
請大家特別注意的是，在這部分對話中，蘇格拉底更多將自己置於轉述別人的說法的角度，就像赫謨根尼都抱怨他一定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而蘇格拉底的回答很有意味：“我的其他解釋就不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嗎？”
言外之意，他說過的大部分都應該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他其實在暗示人們，流變這個所謂正確性的原則，是命名者遵循的，可是，他並不認同。
在前面的文章中坤鵬論也講過，柏拉圖贊同命名以自然為本，他也認為以前的命名者確實是以事物本質去命名，但是，這些命名者依據的所謂事物的本質是流變，在他看來，這不是真正的正確性原則，只有他的作為自然本質的型才是當之無愧的正確性的原則。
蘇格拉底的這種不甚認同的態度在闡述正義這個詞時流露得非常明顯。
他說：“因為那些假定一切事物都在運動的人把大部分自然僅僅視為容器，他們說有一種力量滲透、貫穿於其中，這種力量是一切創造的工具，是最精細、最迅捷的元素，因為如果它不是最精細的，最迅捷的，不是一種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的力量，能在其他事物呈現靜止時穿越事物，那麼它就不能滲透這個運動著的宇宙。這種主宰、穿透一切事物的元素，稱之為正義是正確的……”
接著他又表示，人們對正義這種宇宙力量為何物的意見並不統一，“他們試圖用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說法來使我滿意，併為此發生爭論”：
“有人對我說，我正在談論的神秘的正義也是世界的原因。”
“還有人到我耳邊小聲說，所謂原因就是由於它而事物被創造出來，正義之所以是正確，乃是因為它對原因性質的分有。”
“他們中有人說，正義就是太陽，因為只有太陽是穿透和燃燒的元素，是自然的衛士。”
有人譏笑道：“當太陽下山時，世界上就沒有正義了嗎？正義是抽象的火。”
“但是另一個人說：這個說法不太合理，正義不是抽象的火，而是火中抽象的熱。”
“另一個人開始對這些說法發笑了。他說：正義是心靈，這是阿那克薩戈拉說過的，因為心靈擁有絕對的力量，不與任何事物混合，為一切事物安排秩序，穿越一切事物。”
結果，“我的朋友，最後我發現自己在正義性質問題上比開始學習之前還要困惑。”蘇格拉底感嘆道。
坤鵬論認為，蘇格拉底以上一番話的言外之意是，命名者都沒有給出正義的普遍概念，因為他們執著於流變，無法看到正義的真正本質。
這裡所暗示的詞源分析和前蘇格拉底自然哲學基本觀念之間的吻合表明，這種基本觀念就是，將正義這一最高的正面價值視為內涵變化的觀念，是宇宙論的。
柏拉圖認為，宇宙論的侷限性不僅限制了自然哲學家的倫理思考，也限制了命名者的制名活動，恰恰其秉承的這種正確性原則是有問題的，所以由此造製作的名稱也就存在了問題，會欺騙、誤導人們。
另外，柏拉圖考慮到人們可能會對其詞源的解釋存疑，便借蘇格拉底之口辯解道：
“為了聲音悅耳，人們一直在給最初的名稱增添或減少字母，以各種方式歪曲或修飾它們，這樣一來，原先的名稱就變得面目全非了，時間的流逝對這種變化也起著作用……這肯定是某個絲毫不關心真相、只想著字正腔圓的人乾的。這樣的新增頻繁地發生，最後使得無人能夠知道這個詞的最初意思。”
所以，蘇格拉底再次提醒“赫謨根尼，但別太在意精確性了，‘免得使自己也失去了勇力’”。
接下來，蘇格拉底開始了從自然的事物到人的慾望，乃至名稱本身的拆分及解釋，其中主要突出體現了名稱中運動、流變特質：
智慧：說明智慧可以表示為運動和流變的觀念，或者運動的好處，總之與運動有關。
判斷：“包含對發生的沉思或考慮，沉思或考慮是一回事。”
新：“蘊涵著這個世界永遠處在創造過程之中。”
知識：“表示靈魂擅長追隨事物的運動，既不超前也不落後。”
理智：“這個詞源於贊同、附和，就像知道一樣，意味著與事物性質相伴的靈魂的進步。”
好：“用來表示某種值得尊重的性質，因為，儘管一切事物都在運動，但仍舊有運動程度的差別——有些快，有些慢——有某些事物因為快捷而值得敬重，性質的這個可尊重的部分稱作好、善。”
勇敢：“這個名稱似乎包含著戰鬥的意思——這場戰鬥發生在這個存在的世界，按照流變的學說，勇敢是一種反流變……你可以清楚地明白勇敢不是與每一條河流相對的河流，而只是與非正義相對，否則的話勇敢就不會受到讚揚了。”
男性和男人：“這些詞也包含著相同的向上流變的原則。”
茂盛：“由跑和跳這兩個詞複合而來”，“似乎表示青年的成長，快速而又突如其來。”
技藝：“表示心靈的擁有。”
美德：“這個詞應當更加正確的稱作永遠流動，也許還有另一種形式——適宜的，表示沒有比美德更適宜的東西了。”
邪惡：“與前面的原則相符，因為一切事物都處在流動之中，邪惡就是變壞，這種壞的運動存在於靈魂之中就有了邪惡這個一般的名稱。”“首先表示運動的停止，其次表示好靈魂的流動被阻塞，失去出路，或受到阻礙。”
膽怯：“表示靈魂所受的最強大的束縛。”
困難：“這個詞源於不和去，而去這個名稱像其他任何事物一樣，具有一種運動的緊迫性。”
醜：“只不過就是始終阻礙流動。”
美：“這個名稱似乎表示心靈……心靈不是美好的嗎……美的原則做的工作是美的工作……那麼把心靈稱作美是對的，因為我們承認並說心靈所做的工作是美的。”
……
名稱：“這個詞似乎是由一個句子壓縮而成的，表示藉助它來尋找。”
真理：“也是神的漫遊的壓縮，包含著存在的神聖運動的意思。”
謬誤：“運動的對立面。”
……
正是透過對這些普遍性名稱的觀察與解讀，蘇格拉底得出：真理“包含著存在的神聖的運動”，“存在也是運動……非存在也可以稱作不動”。
他的意思是，真理是運動的，存在也是運動。
那麼，也就可以得出這樣的關係：真理-存在-運動-向善；謬誤-非存在-靜止不動-惡。
總而言之，動變是向善的力量，靜止是向惡的力量。
在一個持續流變的世界中，所有正面的心智與道德狀態必然就在於趕上這流動，甚至與之“同流”；按照柏拉圖對流變的理解，它不僅包括客觀事物中的內在變化，而且包括急劇變化著的主觀視角。
二、名稱具有流動的含義
為什麼蘇格拉底要與赫謨根尼探討名稱的流動含義？
這是針對赫謨根尼認為對於事物來說，新名稱和舊名稱一樣都是正確的，和事物的性質沒有關係。
蘇格拉底透過詞源的分析來說明，命名者當初制名時，名稱中包含著他們所認為的所有事物的本質。
在這部分，柏拉圖要表達的主旨就是，命名者一直遵循著以事物本質為起名的正確性原則，而最早的命名者認為流變是事物本質，所以，流變論是一種支配著原初名稱的基本意見或信念，反過來，包含流變論的名稱又強化了流變論的信念。
但是，不管是內容，還是語氣，我們都能感覺到，柏拉圖對於流變論作為事物本質充當命名的正確性原則的不認同。
三、總結
請您關注本百家號，坤鵬論自2015年底成立至今，創始人為封立鵬、滕大鵬，是包括百度百家、頭條、雪球、搜狐、網易、新浪等多家著名網站或自媒體平臺的特約專家或特約專欄作者，目前已累計發表原創文章與問答6000餘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