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海戰英雄張逸民回憶錄35

1954年7月,我們艇長到浙南去熟悉作戰海區。大約是半夜時分,我們一行到了高島。這兒又叫田岙島。島上有南北兩個山頭:北山頭由陸軍駐守,南山頭為海軍雷達觀通站。而下船登島時才發現漁船上的舢板很小,一次僅可運送三個人。我們一行十人,要接送四次才可。

這次登陸田岙島,我親遇了三件事,真是讓我一生不忘。這三件事既事先毫無準備,也不可能預知,說這是遭遇也行。既有驚喜,又有痛恨,真是百感交集記憶一生。

第一件事,就是我們這些為準備打仗而來此熟悉海區的海軍軍官,被陸軍駐島守軍當成小股匪特,全給關了起來。你說這有多麼狼狽。我們從石浦港出發前,隨隊領導還怕出意外,特意跟台州軍分割槽有過聯絡。對方說了沒問題,讓我們放心,不會有誤會的。可在實際上,不僅有了誤會,還被當成敵人,全給關起來了。

我是第一撥登上田岙島的。除了我,還有高東亞和吳文斌。我當時也沒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山上爬。本想找條路,附近這五、六十米根本就無路可走。於是我邊開路邊往上爬。我身後有高東亞和吳文斌,我要經常回頭要拉高東亞和吳文斌一把。

浙南海島上全是清一色的馬尾松。馬尾松長得快,但不能成材。但它又是浙江沿海島嶼不可或缺的樹種,這是沿海漁民家庭的主要燒材。我走在最前面,我還是多個了心眼深怕夜間會發生誤會。我特別高聲說話,高聲唱歌,高聲喊叫,目的是告訴他人我們在這兒,別誤會。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我上到半山腰,聽到後面武小斯在喊:“前面的爬慢點,等等我!”我大叫:“小斯,加油往上趕!”當夜下雨,往山上爬很滑,常常要滑倒,只好拉著松枝。這些馬尾松剛被砍過,沿著被砍的疤痕,松油全流出來。手一拉松樹幹滿手全是粘呼呼的松油。我個頭不高,但很精幹,不論幹什麼我都是打頭陣,兩腳又跑得快,從來沒落後過。我這個特點是出了名的。

我爬到距頂峰尚不足20米時,我特別意識地喊道:“快到頂了,大家加把勁。”就在我喊叫的同時,山上邊也傳來了高聲吆喝聲:“站住,舉起手來,不許動!”接著是拉槍栓的聲音。我立即意識到這是山上的哨兵。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我立即高聲說:“我們是海軍,是去雷達站的!”對方大約有一個步兵班,不分青紅皂白持槍跑過來搜身並卸了我們的槍。他們將我、高東亞、吳文斌押進一間木板房裡。此刻,我們所有的東西全被扣留,士兵也不聽我們的解釋。十分鐘後,我們一行十個人全被關進木板房中。哨兵端著槍對準我們,不准我們說話,不准我們走動,像看俘虜一般,屋內全無聲息。

關進屋裡10多分鐘後,郝振林政委吃不住勁了。幾次提出要見領導均被哨兵劈頭蓋臉訓斥回來。我心裡明白,今天沒給穿兩個窟窿算走運了,如果真開了槍,照樣白打。老老實實等吧,搞清楚了,陸軍領導自然會來此處理的。

被關時,東方天空已露出魚腹色,大約等了兩個小時,天已大亮。到了吃早飯的時間,一位駐軍領導將我們小分隊最高領導人郝振林帶了出去。不到10分鐘,那位陸軍幹部陪郝振林政委走進來,連聲說:“對不起海軍同志,誤會了,誤會了,讓各位受驚了。”

軍隊內部有點誤會,尤其是戰時,那是家常便飯,就是受點委屈,也不算啥。田岙島剛剛解放沒多久,確實也曾有小股匪特上來過。誤會解除後,陸軍同志很客氣,早飯還讓我們飽餐了一頓饅頭、油條和豆漿。大家經歷這麼一次風雨,又經歷一次陸、海軍再次握手言歡,真是很痛快。此事發生後的多年裡,我經常想,此事雖小,卻說明陸海軍之間聯絡上存在不暢通。若是昨夜被打死了兩個,該會是什麼情節?等到了流了血再接受教訓就太遲了。

第二件事,即當天早上10點鐘,我們從陸軍營區走出來向田岙島南峰海軍雷達站挺進的半路上,巧遇上我的戰友、同學、海軍學院合同教研室教員趙立傑同志。趙立傑是我在東北軍政大學時的同學。雖說不是一個大隊,但都是同年入伍的。我們又是一塊調往民主聯軍附屬外國語學校的。後來又是一起要求離開外國語學校調往六縱的。到了六縱趙立傑被分配到16師46團當文化教員,後來提升為副政指,1947年冬打遼陽時負了傷,到了後方。1950年他被送去蘇聯海軍學院學習航海。回國後被分配到南京軍事學院海軍系當教員。

我們從北山峰出發後,我發現有一群軍人從南高地向我們走來。距離有50米時,我猛然發現走在最前頭的竟是我的同學趙立傑。我的眼力雖好,此刻也是猶豫不定,畢竟有八年沒有見面了,怕看錯人。我定睛又細看,沒錯,是他!於是我大喊:“趙立傑!”趙立傑也應聲向我跑過來。我們相互熱烈擁抱,真是熱淚盈眶啊。我們倆都感嘆地說:“都命大啊,在陸軍沒被打死,今天又見面了!”那心情有多激動,又有多熱烈啊!

這次路遇,既來得太突然,像是一次被突襲一般,毫無準備,真是有點猝不及防。到了今天,我仍對這次見面感到是天大的意外。雖就是倉促的一面,也沒多說什麼,可都有了對方的永久通訊地址。1974年趙立傑因心臟病發作在護6支隊參謀長任上去世。我真的為我的好同學、好戰友逝世而難過。別了,我的好兄弟!

第三件事,我在高島雷達觀通站看到了我在陸軍打海南時的死敵,蔣海軍的“安”字號護衛艦。當時我們385團打下八所港後,戰場也清理完了,部隊開始休息時,敵人一艘“安”字號來到我們團在八所港近處駐地的外海拋錨不走了。距離岸邊既不遠又不近,我們的火炮夠不到,而敵人的艦炮不時打上一發炮彈,就這麼沒完沒了折騰了一晝夜。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當時共有三名當地群眾負傷,雖沒死人,這也是一筆血債啊。此時讓我再次看到能不紅眼嗎?這是當了海軍後,第一次在望遠鏡中看見死對頭。既有無限的憤恨,又有對蔣海軍無限厭惡。憤恨其毫無戰鬥力,只配給陸軍敲敲邊鼓,當個幫兇。厭惡蔣海軍,只能配給蔣軍高官運點私貨,趁機自己撈一把外快,幹這些下三濫的勾當還真有兩手。因此,蔣海軍在我心中是沒地位的。桂永清曾用鼻子哼我們,說句真心話,他連哼的資格都沒有。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我們一行,熟悉完東磯列島後,武裝漁船又送我們去海門。這一路我對臺州灣口熟悉的程度達到了最好狀態。如從南北澤島方向來,進台州灣一定要抓住白沙島高地。能抓白沙島,並作為準確的起點,進海門便不成問題。若從東西廊方向進海門港,抓住西廊島也能安全進港。

此行的第五天,我們一大早就住進了溫臺大隊的招待所。早飯後,大部分艇長都去逛大街了,只有我一個人留守招待所。我留守下來,認真辦了兩件事:首先把這一天所熟悉的海區認真補記下來,以備將來使用。再就是熟記一下臺州灣的海圖,再詳細熟讀一下有關的航路指南。這兩件事辦完,就休息睡上一覺,作好充分準備好精神飽滿地看最後一天海區。

第五天下午四時,由溫臺大隊派出一艘護衛艇送我們一行十人到台州灣以南的作戰海域熟悉海區。我認為今天熟悉的海區最重要,且不可馬虎、隨意。我真是全力以赴地認真熟悉海區,不僅細心,也用心記下每個要點。今天熟悉好每個點,就是為將來用到時減少許多麻煩。這是再真實不過的,這是為今後戰事服務的事。

今天熟悉海區的重點是台州灣口以南海域幾個重點島群。一出臺州灣口以南的東西廊,這是進出台州灣口必經之地,一定得記熟。接下來就是九洞門島(海圖上叫白巖山島)和積穀山島。這裡今後可能是待機點。這一帶長期都是有海匪盤踞的重點海域,南至洛嶼和石塘。洛嶼是重要的出擊點,也必須記熟悉。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我們乘坐護衛艇一出臺州灣口,小雨稀瀝瀝下個不停。這小雨像是很濃的濃霧,這種小雨秋冬季常見,但在八月份則很少見。真的,這小雨把人們熟悉海區的心情給銳減了,許多人都下艙了。我們十個人,最後又只剩下我和高東亞了。說真話,我的求知慾很強,這點小雨是熄不掉我要熟悉作戰海區的願望的。我的這種想要熟悉一切作戰海區的願望,產生於解放海南島前的從三桅大船老黎那裡承裝來的。

我問他:“老黎師傅,你的駕船本領這麼高超,是從哪兒學來的。”他說:“這本領是從我祖父和父親那裡承襲來的。他們一生駕船跑遍東南亞各大小港口,就是靠的一個羅盤,一個靠記載各航道及各航道重要目標特徵的更路薄。熟記下來,便可走遍東南亞。”

我從此便有了一定要熟記一切要可利用的航道及其重要目標的特徵的願望。我覺得當個魚雷快艇艇長,不能什麼都依靠別人過日子,只有靠自己才是出路。天靠不得,因天有不測風雲。兄弟朋友也不能靠,因為一旦他因故而不在身邊呢?靠自己才牢固。我很清楚,今天不好好學習吊兒郎當,明天接受考驗了,你會有悔恨的一天的。我不但記熟了,甚至還要一遍一遍的默背。只有很熟了,才能放下心。說實話,我的頭腦到底能裝多少東西,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從快艇學校畢業到現在,天天都拼命往裡裝。裝的越多,越是覺得知道的太少,我相信,裝到老了,也就滿了,希望老的一天晚點到來。

我們乘坐的護衛艇,到九洞門的海峽錨地拋錨,因水流太急而流錨了。起錨後又到南面錨地拋錨。這兒風平浪靜,也沒有水流,這裡真是個好錨地。天亮後,圍著九洞門島又轉了一圈,再去東南積穀山附近轉上一圈。傳說,舊社會積穀山一直是浙東南的匪窩子,山被打空了,海匪就依賴它長期盤踞。有人告訴我,陸軍拿下積穀山時是付出了很大的犧牲的。為此,在積穀山附近時,我特別多看了兩眼。積穀山比周圍小島略高,似饅頭狀的目標,好識別、好利用。

這次出來熟悉作戰海區,歷時七天。這既是一種特殊的歷練,又是海上打頭陣的很必要的磨槍。我們終於於第八天早上回到了上海吳淞港。到小港沒顧上休息,我們就忙著接待華東軍區海軍的大型戰備工作組。工作組由軍區海軍政治部組織部部長譚天哲任組長,副組長則是訓練處處長汪振華擔任。工作組有20多位成員,每個艇都來了工作組人員。又是交談,又是詢問了解各種情況,簡直是應接不暇。

海軍軍官勘察海區,被陸軍當成匪特,關進板房當“俘虜”

實際上透過工作組全面瞭解之後,艇長以下的人員,全都通過了審查和技術考驗,工作組認為參加戰鬥沒問題。但對中隊領導的團結表示不滿,經與大隊協商後最後決定調整領導班子。中隊長劉洪章被調出,一分隊長高東亞被提拔當了副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