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lationship | 除了我愛你，我再不會說別的了。
上期分享了社交網路語境下的速食感情，那麼這周想聊聊「慢文化」下的愛情。
之前寫卡夫卡的時候看了一些他與友人的書信，大概是人性中的「窺視欲」作祟，最近非常迷「書信」類文學作品，又看了契科夫的書信選，如果說卡夫卡的書信與他的作品一脈相承，那麼讀契科夫的書信卻完全打破了我對這位作家的看法，他的字裡行間滿是溫情和善良，寫著「
那時我愛著你，我還記得我通宵打著你的陽傘坐著，覺得十足的幸福
」這樣的句子。
書信，情書在這個社交網路全面覆蓋的社會似乎要絕跡了，這期「Relationship」想分享一次以「情書」為主題的展覽，一起窺視別人愛情裡的紙短情長。
本期歌單
Lettre de Georges Sand à Alfred de Musset Céline Dion
一封 Georges Sand 寫給
Alfred de Museet 的情書
閱讀別人的情書是一個奇怪的過程
。明明是不想幹的人，卻追隨著作者的情緒起起伏伏，感受著他的熱情，他的痛苦，他的希望以及他的破碎，明明是個大人物，卻也嬌嗔，卻也結巴；懂溫情，也可能求而不得。
每封信都隱藏著一個故事啊
。寫信人往往斟酌字句，或直接，或含蓄，來表達一份難以言說的情緒。在愛的故事裡，無非喜悅和絕望的情緒，但是卻被不同的表達方式化為更細膩、更柔軟的感情。讀信的時候抽離現實，想象自己是收信人，就這麼任由時光切換，經歷了一生又一生。
Je n'ai rien à te dire
sinon que je t'aime.
除了我愛你，我再不會說別的了。
這是
Musée des lettres et manuscrits
（巴黎書信與手稿博物館，以下簡稱巴黎書信博物館） 在2014年舉辦的一場展覽的標題，摘錄自法國作家
Léon Bloy
給他的未婚妻
Jeanne Molbech
的書信。
巴黎書信博物館是個非常生僻的私立博物館，會知道它，以及走進去看一場展覽也是實屬意外。記得當時在巴黎七區的一個語言協會上課，協會里都是些退休的法國老頭老太，義務以及免費上一些法語寫作輔導課。因為當時要寫大量的信件，所以協會的老太推薦我去同區的書信博物館看看。
巴黎書信博物館位於巴黎七區一個非常美的庭院裡，館內收藏了 136000 封信件與手稿。
pic from wikipedia。fr
pic from calligraphy-expo。com
pic Alexandra Oury
非常遺憾的是，因為其老闆Gérard Lhéritier 捲入了一系列司法問題 （洗錢和商業詐騙），
巴黎書信博物館已於2015年永久關閉了
，其部分收藏陸續在 Drouot 拍賣行進行了拍賣，拍品的預估總額高達1600萬歐元。
·······
·······
#１
「我愛你」的藝術
夏目漱石
的「
今夜月色真美
」成為了拐著彎兒說「我愛你」的典範。月色真美是因為你，月光映照著你的臉龐很美，在有你的畫面裡面，所有事物都很美，不敢直接說愛你，怕你會害羞，所以溫柔的情緒都化為了一句「今夜月色真美」。多美好的意境啊。
日本人說起愛來含蓄而簡潔，生怕讀信之人一語就參透了隱藏在字句裡的情趣，引來尷尬和害羞；歐洲人雖直白又熱烈，卻也免不了在信里加一道密碼。
與 Georges Sand 糾纏了一生的
Alfred de Musset
（繆塞）在跟其分手後，結識了
Caroline Jaubert
，後者是個鮮少出現在繆塞情史裡的名字。繆塞給她的信中，在末尾藏了一句「
j.s.a.f.d.v
」作為傳情的密碼，其實是法語「我瘋狂愛你」的首字母縮寫。
*一則八卦*
出身貴族的 Georges Sand 不僅讓法國詩人繆塞著迷，而且與鋼琴家肖邦也有過一段情。打扮男性化的 Sand 起初並沒有引起肖邦的注意，肖邦甚至覺得她有點怪異，但是「男子力」爆棚的 Sand 熱烈地追起起了當時小她六歲的肖邦，並最終征服了肖邦。Georges Sand 可以說是一個傳奇，也是19世紀打破淑女風，開創了中性化風格的 icon，這一切都比 YSL 設計出第一件吸菸裝早了一個世紀。2012年 Jean Paul Gaultier 的高定系列以 Georges Sand 為靈感創作了一系列「Georges Sand 式吸菸裝」，向這位以男性化著裝和在公開場合吸菸的巴黎女人致敬。
j.s.a.f.d.v
Je suis amoureux fou de vous
法語「我瘋狂愛你」的字母縮寫。
開頭的稱呼最揭示兩人的關係
。23650，是大文豪
雨果
和他的情人 Juliette Drouet
交換過的書信數量。Juliette 是雨果公開的情人，並陪伴雨果長達五十年之久。她在信裡稱呼雨果為「
Toto adoré
」（啊～翻譯無能，大概理解成「多多小可愛」吧），這是戀人之間互取愛稱的隱秘情趣。
也有人試圖解釋「我愛你」的表現，那就是
笑容
。法國詩人 René Char 就在情書中寫道：
Je ris merveilleusement avec toi. Voilà la chance unique.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笑得忘乎所以。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情。
也是有稍微理性和剋制一些的，
Emile Zola
在給妻子
Alexandrine Zola
的書信裡就憧憬著未來。
Il n'y a pas que les souvenirs entre nous, il y a aussi l'avenir.
我們之間不只有回憶，我們還有未來。
#２
絕望的愛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情感，愛裡充滿了絕望。
「小王子」的作者 Antoine de Saint-exipéry 就嚐盡了求愛不得的苦楚。在2007年蘇富比 （Sotheby‘s） 的一次拍賣會上，Antoine 寫給一位女性的信件作為拍品，被書信博物館老闆以 235000 歐元的價格拍得，之後由 Gallimard 出版社以「
Lettres à l'inconnue
」為標題出版成冊，這才使 Antoine 這段秘密的感情曝光於世。
1943年，Antoine 在從 Oran 到 Alger 的火車上邂逅了一位已婚的23歲年輕女性，並瘋狂地愛上了她。Antoine 一共給她寫了九封信訴說自己的愛戀與相思之情，在書信裡化身成「小王子」，並配上了小王子插畫來追求她。
Pardon de vous déranger...
C'était seulement
pour dire bonjour!
抱歉打擾您，我只是想問個好。
遺憾的是，Antoine 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這段單相思讓 Antoine 嚐盡愛的苦楚。在信件裡，他嬌嗔，卑微地寫道：
C'est triste...
elle ne pense pas à me téléphoner...
太難過了，她不給我打電話。
Elle n'est jamais là quand on l'appelle... Le soir elle n'est jamais rentrée non plus... Elle ne téléphone pas... Je me brouille avec elle!
給她打電話她從來不在，晚上也不在，她不在電話裡頭
，她快把我搞瘋了。
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回覆的 Antoine 絕望地寫下了「
Le Petit Prince est mort
」（小王子死了），為這段單戀畫下了句號。
····
２.０
····
#３
網路時代的情書
現代人有多久沒寫過情書了呢？
在這個表白靠微信、調情靠表情、分手靠 ghosting 的年代，有多少人還花時間斟酌字句藏好自己的苦心孤詣，寫成一封飽含熱情的信，再小心翼翼地傳遞？
更有甚者嘲笑寫情書的人老派，用一句葡萄牙詩人 Fernando Pessoa 的詩來回懟：
Les lettres d'amour, si l'amour existe, doivent être ridicules. Mais, au bout du compte: ce sont les gens qui n'écrivent jamais de lettres d'amour qui sont ridicules.
所有情書都是可笑的，如果它們不可笑，它們就不是情書。
可實際上，只有那些從來沒有寫過情書的人是可笑的。
*一則八卦*
Fernando Pessoa 也是個比較「奇葩」的人，他一生只愛過一個女人，也就是他的同事 Ofélia Queiroz，給她寫過非常多熱烈的情書，Ofélia 也喜歡他，但是 Fernando Pessoa 恐懼婚姻和家庭，一直未能與之結婚，兩人終究還是分手了，都終生未婚娶。
平常我都是在開頭推薦書，但是這一期我想把這本書放在最後，就是封面圖片的這本展覽同名畫冊「
Je n'ai rien à te dire sinon que je t'aime
」，本文的法文原文引用也都出自這本書了。2013年初版和2014年再版都一度賣到斷貨，Figaro Madame 把它評為2014年的最佳禮物之選。讀完合上書，覺得心都是柔軟的了。
為什麼網路時代的現代人越難越遇到真愛？
能發語音的時候懶得打字，能發信息的時候懶得見面。「便利」是把雙刃劍，它扼殺了現代人溝通的時間，消磨了字斟句酌背後的真心。現在的人啊，在戀愛這門功課面前計算成本，規避風險，再也懶得去追求別人了。
Un mois au moins non？
（至少一個月了吧？）
Une vie。
（一生）
即時訊息再快，「我愛你」說得再及時，但當我們面對冷冰冰的螢幕時，依然緩解不了物理距離帶來的焦慮。甚至在即時收到的那一刻，面對物理距離的無能為力而加速焦慮。
Comment je fais pour vous embrasser？
（怎麼才能擁抱你？）
Je ne sais pas comment résoudre ce problème。
（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
Parle moi de tout ce qui te rend triste。
（跟我說說讓你不開心的事。）
Alors
（呃）
La liste est longue。
（這個清單長了。）
J’ai du temps。
（我有時間。）
1。Je suis loin de toi。
（1、我離你太遠了。）
簡訊內容來自 @amours_solitaires，原文為法文，我翻譯後重新排了版。
信件穿過時間與距離將人們聯絡在一起，並因為實際存在，所以讓人有所寄託。在這一點上，作為一個老派的人，還真是懷念曾經很慢的人際關係，很慢的感情，和很慢的人生啊。
那個沒有「撤回」的年代，下筆就是永恆
；那個「
除了我愛你，我再不會說別的了
」的時代，再也不會有了。
後話/
1.
原諒我的渣翻譯，我盡力了。
2.
希望能有機會做個關於「網路時代的情書」的展覽，歡迎後臺跟我分享在網路時代，你們傳情和分手的字句～
3.
從個人腔調和品味上來說，我很喜歡 Georges Sand，準備專門寫寫她，從 Georges Sand 到波伏娃，繞不開的「女性主義」。或許可以從這些法國女作家身上，解出所謂「法式風格」的終極奧義。
Bonne lecture
A très bientt ！
撰稿
：Cécile
圖片
：本文圖片中的書信原稿來自
Musée de lettres et manuscrits
本文禁止一切形式的盜用
如需轉載請後臺留言聯絡
- E N D -
法式美好
生活指南
西西的房間
Master in Art Management
Paris and Montréal before
Wechat : chambrececile
Weibo : Cecile西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