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調查|最後的白鱘

“白鱘滅絕後有很高的熱度,上了幾次熱搜。這說明除了娛樂明星,水生物種同樣可以嘛!至於如何把這種熱度真正轉化成實質性的保護,需要時間的積累,不會一下實現。”

記者|王仲昀

在地球生存繁衍已有一億餘年的白鱘,最近一次進入人類視野卻是永別。

北京時間

2022年7月21日晚,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釋出全球瀕危物種紅色目錄更新報告。更新後的報告顯示:被譽為“淡水魚之王”的白鱘“滅絕”。

“白鱘滅絕”很快出現在網際網路的“熱搜”上,可是作為一直關注白鱘新聞的記者,我並不感到意外。2020年1月,類似的標籤同樣登上過“熱搜”。當時,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研究所(以下簡稱“長江所”)的危起偉研究員團隊在國際學術期刊《整體環境科學》(

Science of the Total Environment

)上發表了一項研究成果,指出

白鱘可能早在1993年就已功能性滅絕(即自然種群無法進行繁殖活動)

。從那時起,我知道滅絕的這一天遲早會來。

深度調查|最後的白鱘

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研究所。

攝影

|王仲昀

對於

IUCN認定白鱘滅絕這件事,危起偉其實比外界要提早知道,也有心理準備。他曾擔任農業農村部淡水生物多樣性保護重點實驗室主任,是中國著名的鱘魚類專家。可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危起偉還是在微信朋友圈連著轉發了四條相關動態和三個流淚的表情。從7月21日起,將近半個月時間裡,超過100家媒體採訪了他。電話一個個不停地打來,可他幾乎來者不拒。

這一幕在兩年前同樣上演過。當時近

200家國內外媒體對白鱘“功能性滅絕”進行報道,《新民週刊》也是其中之一。那一天,我從早上打他的電話,一直佔線,打了5次,打到下午,終於接通。沙啞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有什麼白鱘的問題都可以問我,但要抓緊時間,後面還有媒體等著”。

兩年後,當白鱘滅絕的新聞傳來,其滅絕的原因已不是新鮮話題。我突然意識到:如果白鱘真的就此從地球上消失,那麼全程參與

2002年和2003年先後兩次白鱘救治過程的危起偉,就是這顆星球上最後見過這一古老生靈的人類之一。從1984年開始參加工作時就研究白鱘,直到今年退休,危起偉大半輩子都在和鱘魚打交道。

和白鱘多年來數次相遇、救治和搜尋,其中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帶著這樣的疑問,

8月初我去往武漢。在長江所的辦公室,危起偉向我講述了過往近40年間見到的那些白鱘,同時更呼籲外界對於目前尚存的中華鱘,以及其他瀕危水生物種,需要投入更多關注。

消失的訊號

很多人都看過一張白鱘的照片:那是在湖北宜昌的長江江灘邊,青灰色的白鱘靜靜地貼在地面上,它那標誌性的湯匙長柄一樣的鼻子微微泛著紅色。這也是如今為數不多、拍攝清晰的活體白鱘照片,拍攝者正是危起偉。

1993年10月,宜昌艾家河搶救的活體白鱘。攝影|危起偉

但人們不知道的是,這條日後成為珍貴照片資料的白鱘,其實在被拍完照幾天後就離世了。

“當時它被我們救回,放到養殖池,也就是‘土池’,沒幾天就死了。”危起偉告訴我。

1993年遇見這條白鱘,可以被看作危起偉研究和救助白鱘多年時光的一個“分界點”:他見到過的大部分白鱘,集中在1984年到1993年之間,但大部分是“死魚”,或者已經受到重傷,救不活;1993年後,救助條件日益提升,但見到的白鱘,只剩下2002年和2003年兩次。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如果一條白鱘被捕撈時已經受了傷,後面幾乎百分百是救不活的。

“普通百姓對這種巨大的魚類完全不瞭解,碰到它就是手足無措。它這麼大一隻魚,你沒法用平常釣魚或者捕魚的方法去簡單對待它,比如釣到後給它隨手放進岸邊籠子裡,或者隨便找個水池給它養著,這都不行。”

普通人平時釣到一條几十斤的

“大魚”,可能激動一陣,得花上不少力氣弄上岸。可白鱘是“淡水魚之王”。平常人們眼中的“大魚”,只不過是白鱘日常捕食的目標。

白鱘太大,太特殊,可畢竟還是魚類,和大象或者老虎這樣強力的陸生生物不同。所以一旦被人類碰上,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從捕撈上岸到後續救治,都必須用上專業、科學的手段,否則就會加速其死亡。

“對於白鱘,怎麼抓怎麼救,這當中很有講究。”危起偉告訴我,“首先你得有一個簡單的尼龍膠帶設計把它固定好,而不是很粗暴地把它鼻子或腮拴住,這樣就沒法呼吸了;然後它這麼重,兩三個人都抬不起,這就需要一個機械臂(吊車),還要有一個擔架,像抬人一樣把白鱘放上去,最好裝載這個裝置的車要能開到江邊;白鱘不能離水太久,所以要有水箱,裡面還得是活水。”

危起偉和團隊這些專業而寶貴的經驗,開始形成於

1993年那次在宜昌見過白鱘後的幾年裡。“早年我們技術還不成熟,救助體系也沒建立起來,這就導致見到的白鱘百分百活不下來;現在假如白鱘沒有滅絕,只要讓我去救,我百分百能讓它活下去。”

闊別白鱘多年後,

2002年12月和2003年1月,危起偉團隊接連在長江下游的南京潛洲江段和長江上游宜賓的南溪江段各發現了一條白鱘,當時大夥特別激動。但沒人能想到,這會是人類與白鱘最後的照面。

“2002年之前,我已經將近5年沒見過白鱘。所以聽說南京那邊有了,這邊團隊一共8人,馬上從荊州收拾出發。我們那些年都在葛洲壩附近做中華鱘繁殖,積累了很多經驗,是一支很能‘戰鬥’的團隊。”

那年

12月11日下午,長江所駕駛技術最好的司機,開一輛裝有活魚運輸箱的東風車,載著危起偉一行人,從荊州奔向南京。查閱當天南京本地報紙,有這樣的記載:“11日下午2時左右,正在長江下關潛洲以北水域捕魚的漁民孫永來,捕到一條大魚。這條大魚與眾不同,有一個碩大的‘長鼻子’(吻)。孫永來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它拖到岸邊。”第二天晚上趕到南京,危起偉發現這條白鱘已經遍體鱗傷。

深度調查|最後的白鱘

2002年12月12日下午,南京白鱘搶救。 圖片提供|危起偉

採訪時,危起偉向我展示了當年見到這條白鱘時的照片。他指著照片說:

“能看出它不僅受了傷,有些還是反覆受傷。你看,它兩個鰭條是捲曲的,變得很小,正常不是這樣,應該是舒展的。這就是被船打的外傷,還不止一次被打到過。其他的傷痕說明它還被漁網捕過,又掙脫逃走。而且它的肚子很大,整條魚翻了過來,說明它鰾裡充了氣。”看著照片,他回憶起那個寒冷冬夜的心情。

為了給白鱘的肚子排氣,他們還請教了鯊魚專家。成功排氣後,團隊成員就把受傷的白鱘裝到水箱,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到崑山,那裡有一個合作的中華鱘養殖基地。

“這條白鱘我們後來量了有3。3米長,117公斤重,大概十幾歲。運到基地後,我們先把它放到一個直徑8米、深2米的圓池裡,多次輔助它,它就遊起來了。後來又給它轉到一個更大的養殖池。”

為什麼當時決定把這條白鱘運到崑山基地救治?白鱘實在太大,絕不是一般養魚的水池就可以容得下它。危起偉介紹,這最好需要一個長度是魚自身體長

6倍、深度是2倍的水池。在崑山,正好有一個之前養過中華鱘的水池。“它水裡稍微一擺就游出去好遠,如果活動範圍太小,很容易就把自己撞傷、撞死。”

看著白鱘在池子裡打轉,傷口一天天癒合,危起偉特別高興。當時他已經研究了

18年鱘魚,可這種和白鱘朝夕相處的機會仍是第一次。

除了高興和激動,危起偉還小心翼翼,恨不得每天睡在水池邊。生怕出現意外,可意外還是來臨。時間來到

12月下旬,氣溫下降得厲害,池子開始結冰。農業部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要給鍋爐加溫。“白鱘的吻很靈敏,正常來說不會亂撞。可能是敲敲打打的聲音,和新建材料的油漆味,讓那條白鱘躁動起來。鍋爐加溫的迴圈管道和池壁之間有一個不太嚴實的縫,它遊動的過程中,長長的鼻子不小心插到縫裡了,插進去後又拼命地一退,魚一下子就翻了,翻了就活不過來了。”

於是迄今人類公開有記錄的倒數第二次見過的白鱘,終究沒能長久地活下去,在它遊動了半個多月的水池裡猝然地離開。

“那些天我們都養得很好,它也遊得好。直到1月8日那天晚上,值班的同志說,你們快來,魚不行了。我聽到心裡一緊,過去看魚已經翻了。大家站在水池邊,都流淚了。”

照例做好解剖,採集完生物樣本,危起偉和同事又回到了荊州。沒過多久,訊息傳來,在四川宜賓又有漁民發現了活體白鱘。那條白鱘同樣體長超過

3米,重達300多斤。危起偉又趕緊啟程前往宜賓。經歷過上一條白鱘的意外,這一次他的第一反應是——養,還是放?

最終,經過和其他國內專家商討,又和國外專家溝通,考慮到宜賓附近當時沒有崑山這樣的養殖基地,危起偉和同事決定將這條白鱘放流。

“從1996年到2001年,每年都有十幾條野生中華鱘被我們在葛洲壩附近放流和跟蹤,所以積累了經驗。”

他們也為這條白鱘安裝了聲吶追蹤器,希望由此能找到洄游產卵場,發現更多白鱘。

2003年1月27日,那天是農曆臘月

二十五,白鱘回到了江中。

3天后,意外又出現了。白鱘突然加速進入長江主幹道,江面大霧瀰漫,水流急,漩渦、暗礁數不勝數。當時這條白鱘可能遊進了暗礁之間,超聲波檢測不到。

深度調查|最後的白鱘

2003年1月,宜賓白鱘搶救。 圖片提供|危起偉

後來在宜賓九龍灘,危起偉乘坐的快艇觸礁,船上

3人差點因此喪命,追尋白鱘的計劃隨即擱淺。正逢春節,危起偉在忐忑中熬完了新年的每一分每一秒。等到修好船體,危起偉和同事乘船再從宜賓順江而下,一路過三峽,一直追到了長江口。起初他還有信心,覺得能找到那條白鱘,但希望漸漸地變得茫然,白鱘的訊號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年我們長江流域還沒有水下專門追蹤魚類的‘固定站’。如果有這個裝置網路,可以大致檢測到帶著追蹤器的魚游到了長江的哪一段,能很快縮小範圍,不至於像當時那樣搜尋。”危起偉告訴我。

其實,無論是

“固定站”這樣的裝置,還是對於白鱘人工繁殖更關鍵的生物技術,都在2005年前後被研發出來。從時間上看和2003年相差不遠,可誰也沒想到,

2003年就是人類目前為止已知的最後一次見到野生白鱘。

今天,技術更加先進,但失去就是失去,一隻也找不到。

從科學上說,白鱘之所以在2022年被正式認定滅絕,因為白鱘的壽命一般是40年。最後一次發現的白鱘,當時已經超過二十歲。直到今天,人類仍未找到存活的其他白鱘,而那一條自從消失在暗礁後,如今在理論上也走到了生命盡頭。

危起偉說:

“根據我們模型計算的結果,可以判斷這個物種最後一個個體已經死亡,所以物種滅絕了。”

大江與大魚

長江從格拉丹東的雪山冰川中挾著冰雪融水而流出,沿途匯納

700多條支流,流經高原、峽谷、盆地、平原,最終從東方的崇明島奔向大海。這條超過6000公里的長河中,孕育了豐富的水生物種。

在這些物種中,白鱘可能是最古老的之一。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金帆曾在文獻中指出,

“已知匙吻鱘科最早的化石,是我國早白堊世的原白鱘”。

在中華民族歷史長河中,有關白鱘的記載不在少數。從古至今,它徜徉在長江等大河中,見證了人類活動演化和朝代更迭,自身也在古人的記錄裡變得神秘,甚至成為一種傳說。

《淮南子》中的

“瓠巴鼓瑟,而淫魚出聽”,認為白鱘懂得欣賞優美的音律;《酉陽雜俎》中的“蜀中每殺黃魚,天必陰雨”,暗示人們擔心殺死白鱘會導致天氣異常;至於郭璞在《江賦》中寫道:“魚則江豚海狶,叔鮪王鱣……或鹿觡象鼻,或虎狀龍顏”,為白鱘帶來了“象鼻魚”的別稱。

等到明朝時,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不僅提到鱘魚,還配了影象,重點突出了其長吻和鼻孔,意味著當時人們對這一物種的認知已經較為準確。

從這些文字不難看出,白鱘不僅存在已久,而且一直以來與人類都有著連結。這種連結髮展到現代社會,意味著白鱘受到人類活動影響越來越大。根據危起偉介紹,白鱘平時習慣於在淺水域活動,有時還要把吻探出水面換氣,一不小心就被捕撈或者船槳誤傷。

更重要的是,這種大型洄游魚類,活動範圍遍佈長江上中下游。

上世紀葛洲壩水利工程截流後,將白鱘分隔成壩上和壩下兩個群。被阻隔在壩下的繁殖群體,無法上溯到位於金沙江下游的產卵場進行自然繁殖。這是白鱘滅絕的根本原因。

這也是絕大多數生活在長江裡的水生生物的命運,因為在長江

180萬平方公里的流域中,歷朝歷代生活了太多人。人們依水而生,人與自然的關係,比想象中更緊密和複雜。

正如何偉在《江城》中寫道:

“長江沿岸有著豐富的歷史,根本無法幻想哪裡還有人類未曾涉足的大自然。每一塊岩石看上去都像某種東西,每一條支流都充滿了傳奇,每一座小山都飽含著往日的故事。”

大鱘找小鱘

在研究鱘魚

38年後,62歲的危起偉在白鱘宣佈滅絕的同一年退休了。他還沒想好休息,想繼續發揮餘熱,因為另一個他長期研究的物件——中華鱘,也進入自然種群滅絕的倒計時。

“白鱘已經沒了,沒了就沒了吧。這個教訓應該起到警醒作用,讓我們去保護還沒滅絕的魚類。你是上海來的記者,上海在中華鱘的保護中很重要。”為此,危起偉建議我回到上海,去找他的學生鄭躍平聊聊。

鄭躍平是上海水生野生動植物保護中心副主任。和他的老師一樣,自打從學校畢業後,鱘魚就成為鄭躍平在過去

17年裡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家裡可能柴米油鹽還剩多少,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一年365天,春夏秋冬,基地的中華鱘該吃什麼,我瞭如指掌。”

IUCN最新評估結果顯示,約2/3的鱘魚種群處於極度瀕危狀態,其最新的紅色目錄裡,中華鱘屬於“極危”。

深度調查|最後的白鱘

北京海洋館內的野生中華鱘。

中華鱘和白鱘都是大型洄游魚類,可又有點不同。中華鱘是江海洄游,它雖出生在長江,但生命中90%以上的時間都在海洋裡度過。此外,中華鱘的嘴巴是朝下的,它並沒有白鱘主動捕食的天性,通常是嘴巴附近有什麼就吃什麼。

按照習性,每年夏季,性成熟的中華鱘會從海洋游回長江,逆流而上直至金沙江段。在那裡,曾經有很多它們的產卵場。那些有幸未被其他魚類吃掉的魚卵會孵出魚苗。只有

1釐米大小的魚苗順著江水一路向東,通常會在第二年4月到達崇明島的江段。“春季是水生生物繁殖的旺季,中華鱘的幼魚會在這裡索餌育肥,不斷長大,然後完成由江入海之前滲透壓的調節。”鄭躍平說,“就像人類上高原時,最好能夠緩慢爬坡上去,給身體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如果一下子就上去了,高反就會比較強烈。”

中華鱘幼魚進入海洋,北邊能一直游到黃海,南至海南島附近。等到多年後它們再回來產卵時,同樣得在長江口完成滲透壓的轉換。因此,位於上海的長江口之於中華鱘,是

“幼兒園”“待產房”和“產後護理所”,是其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集中棲息地。正因如此,為了加強長江口以中華鱘為代表的水生生物的研究和保護,才有瞭如今上海市水生野生動植物保護研究中心。

上海市水生野生動植物保護中心內的中華鱘。 攝影|王仲昀

和白鱘的境遇有所不同,中華鱘的人工繁殖早在上世紀末已經開始。

1999年,危起偉在荊州建立起養殖基地。那一年12月31日,在跨入新世紀之前,他的團隊成功放流了10萬尾中華鱘。

如今在湖北,在上海,每年都有不同規模的人工養殖中華鱘放流。但依舊嚴峻的是,2017—2021年連續5年人們都未發現其自然的繁殖活動。中華鱘的自然種群延續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2009年11月19日,上海市水生生物增殖放流暨長江口區涉漁工程水生生態修復活動在長江口舉行。圖為工作人員在崇明長江口放流中華鱘及魚苗。

很快,

2022年秋天就要到來。今年會不一樣嗎?會有野生的中華鱘來到葛洲壩下的產卵場繁衍後代嗎?這些問題牽動著許多和鱘魚相處多年的人類。

鄭躍平的微信名叫

“尋鱘”。他向我解釋,三個不同的鱘,代表著大鱘找小鱘,有一種傳承的意味在其中。在採訪中,他和他的老師危起偉都提到“責任”。他們當年進入這一行,要麼出於興趣,或只是將其看作一份工作。但隨著時間流逝,所有的想法都最終化為一種責任。

小孩教大人

如今在全球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有14778種動物級別為極危、瀕危和易危。其中,6009種物種生活在內陸淡水系統,佔比超過四成。不只是長江流域,放眼全球,水生物種都是滅絕風險最高的群體之一。

在危起偉看來,水生物種保護相較於陸生動物更困難,這與其特性有關。

“水生物種不會叫,一直在水下,很多長得也不可愛。哪怕是白鱘這樣在地球生存上億年的有靈性的魚,也不會和人類互動。”這些因素,共同導致了水生生物的瀕危程度與關注度之間的巨大落差。

2022年6月,多家外媒曾報道過一位柬埔寨漁民捕獲了有記錄的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魚——一條體長超過4米、重300公斤的黃貂魚。在當時的新聞中,還有一位美國內華達大學的魚類學家被報道,他就是近年來一直專注找尋和記錄大型淡水魚的澤布·霍根。

危起偉告訴我,霍根在很多年前就到過長江所,他們有過關於白鱘的交流。

“霍根主持的電視節目有點做秀的範兒,但他做得挺好,有時候需要這種秀。他的節目不是要解決某一個問題,而是把一個問題展現給公眾,引起更多關注。”

不只是電視節目,危起偉認為水生物種保護是系統性工程,而政府、學界、媒體和公眾,缺一不可。當然他也坦言,這需要一個過程。

“白鱘滅絕後有很高的熱度,上了幾次熱搜。這說明除了娛樂明星,水生物種同樣可以嘛!至於如何把這種熱度真正轉化成實質性的保護,需要時間的積累,不會一下實現。上一代人看到鱘魚,第一反應是它美不美味,哪裡能吃到。現在經過科普,至少小孩子知道中華鱘不能吃,很寶貴,他會去教育大人。”

從整個地球的演化史來看,人類也必然要和自然和諧相處,因為人類所謂的漫長曆史與自然相比並不算什麼。

這讓我想起約翰

·麥克菲在《阿查拉法亞河》中的那段話:“在人與自然這場持久而緩慢的較量中,到底誰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沒人知道。但看看聖海倫斯火山,聽聽人們對它發展形勢的猜測。如果一定要我們作出抉擇,我們會把賭注押給這條河。”

(本文首發於《新民週刊》

1200期雜誌,原名《最後的白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