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白髮校長”走紅：我是個普通老師，只想陪在孩子身邊
去年，“雞腿女孩”“留蝦女孩”的影片走紅網路，影片裡的女孩都是二郎廟小學的孩子，張鵬程是這所小學的校長。“農村的孩子，總要有人來陪他們。”張鵬程眼含熱淚，堅定地說。這句樸素的話語觸動了萬千網友，一時間，他被推到聚光燈下，成為被越來越多人熟知的“網紅校長”。今年的9月10日，張鵬程迎來了他成為鄉村教師的第10個教師節，距離去年的走紅也已經過去了1年。日前，正觀新聞記者前往二郎廟小學探訪，帶來了更多背後的故事。
“校長爺爺，你這會兒有事嗎？陪我們玩會兒吧！”孩子們一窩蜂似地圍住他，拉著他一起做遊戲。一位頭髮灰白、身形消瘦的“爺爺”映入眼簾，他就是校長張鵬程，在河南省太康縣清集鎮二郎廟小學，總能看到這樣的場景。
二郎廟小學校門
出生於1982年的張鵬程，今年剛滿40歲，頭髮卻已白了一半，歲月在他的眼角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二郎廟小學，孩子們都親切地稱呼他“校長爺爺”，從2018年至今，4年的時間，這所小學的學生從僅有的27人壯大為280餘人，這背後是“白髮校長”日日夜夜的操勞，他用自己的堅守和付出，守護著孩子們的“讀書夢”。
在過去的一年裡，“雞腿女孩”“留蝦女孩”兩度走紅，牽動了萬千網友的心，讓無數網友落淚，張鵬程也成為了被人們熟知的“網紅校長”。面對突然的關注，他坦言自己內心有些激動；面對熱度的持續升溫，表示激動之餘，他說更想做好自己最應該做的事，在自己的本職崗位上盡職盡責，不希望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受到過多打擾。
隨著短影片的頻頻出圈，讚美和感動之聲不絕於耳，榮譽和獎勵紛至沓來。去年9月，張鵬程榮獲2021“出彩河南人”最美教師特別獎，社會各界的捐助也接踵而至，二郎廟小學的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觀。新學期伊始，孩子們揹著嶄新的書包，活蹦亂跳地跑進煥然一新的校舍。
“我喜歡我的新學校，宿舍裡還有空調”
午後的陽光傾灑在校園的小路上，路旁樹葉的那一抹綠在太陽的光芒下愈發惹人喜愛，鮮豔的五星紅旗飄揚在教學樓的上空，一排嶄新的橘紅色兩層小樓裡傳來陣陣讀書聲。
二郎廟小學教學樓
張鵬程迎面走來，他身形消瘦，穿著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長褲，走起路來健步如飛，黑白相間的頭髮增添了一絲蒼老。
教學樓的正前方，有一塊紅色的校訓石，上面鐫刻著10個金色的字，說話間張鵬程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字正腔圓地念著“正身正心正德正業正人，也可以反過來，人正業正德正心正身正。”這10個字的校訓，是和其他老師們一起商定的，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辦公室前有一塊新鋪就的草坪，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溜出，在碧綠的草坪上顯現出斑駁的倒影，嶄新的粉色書包呈半圓狀依次散開，角落裡存放著一個個貼著姓名的小水杯。
二郎廟小學院內幼兒園一角
“這裡是幼兒園，書包都是愛心人士捐贈的，校門那裡正在施工擴建新的幼兒園，這個幼兒園是政府的專項資金撥款，以後孩子們活動的範圍會更寬敞一些。”他欣慰地表示，翻新二郎廟小學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如今，這一夢想終於實現了。
擴建中的幼兒園
“剛過來的時候，學校的硬體設施很差，水泥牆上印滿了泥手印，整個院子到處都是野草，沒有操場，最重要的是教學樓漏雨嚴重，一到下雨天只能放假。”張鵬程說，為了留住學校，他帶領老師一起動手鋪磚頭、刷牆面、修樓頂，將多出來的教室改造為食堂和宿舍。
“當時改造後的宿舍條件還是很差，是一個大通鋪，現在已經有了單獨的食堂和宿舍樓，孩子們都是幾個人住一間屋，配的有生活教師。”說著他帶我們走向宿舍樓，修葺一新的兩層紅色小樓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芒。
二郎廟小學宿舍樓
“在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的捐助和政府的扶持下，現在學校老師多了起來，伙食也越來越好，小學校吸引了周邊很多村莊的孩子，人數是4年前的10倍。”張鵬程欣喜地介紹。在宿舍樓裡，偶遇幾位追逐打鬧的孩子，“我喜歡我的新學校，宿舍裡還有空調”，其中一位孩子激動地說。
當過白領、做過車間主任，放棄高薪重返校園
二郎廟小學是張鵬程的母校，1982年，他出生在周口市太康縣清集鎮二郎廟，“那時候家裡窮，父親是一位代課老師，工資很不穩定，我直到9歲才開始上小學”，在這裡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師。
“當時在老師家裡吃飯吃了3年，從小學三年級到小學畢業，我經常在老師家寫作業，照顧我們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微微低下頭，眼中含著淚水。
“她對我影響最大的是對工作的熱愛、對工作的全情付出和對學生的負責關愛，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沒有愛，你的工作是做不好的。”初中畢業後，張鵬程考取西華師範學校，選擇了師範專業，結下了成為一名人民教師的緣分。
但畢業後，工作上剛好趕上體制改革，畢業的師範生被取消了分配，他成為了一名代課教師，微薄的工資讓他打了退堂鼓，為了解決“活下去”的難題，他選擇了外出務工。
在正式成為一名鄉村教師前，張鵬程有過8年的白領職業經歷。2003年，張鵬程去浙江義烏打工，進廠一個月就被提拔為組長，一年後升任車間主任，管理400餘人。5年後，張鵬程進入公司做人事管理工作，認識了同事田麗歌，收穫了愛情。
2012年，他回到母校二郎廟小學，成為一名教師。任教2年後，他被調到其他學校當校長。2018年，聽說二郎廟小學因為只有27個學生要被上級撤點並校，想到村裡孩子要去更遠的地方上學甚至失學，他毫不猶豫臨危受命，回到二郎廟小學任校長。
談到放棄高薪，毅然返回鄉村小學的緣由，他表示自己很喜歡當老師，最重要的是受恩師影響，“這些孩子總要有人陪的，當時我們夫妻倆都在外打工，我的大兒子上小學一年級，考試成績只有20、30分，村裡其他的留守兒童也是這樣”，說著他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一個人不能只追求金錢，對物質的慾望太強烈了會迷失自我。其實我覺得人嘛，除了人間煙火氣，一日三餐，還要有內心的豐盈，要有自己的理想和三觀。現在我的狀態很好，每天和孩子們在一起很快樂。”張鵬程面帶微笑，目光堅定地說。
課上是隨時“替補”的全科教師，課下是孩子的“共享爸爸”
5點50分起床打掃衛生，6點半叫孩子們起床，帶領孩子們做操，陪他們早讀，這是張鵬程的日常。在二郎廟小學，張鵬程在學校的職業角色至少有四種：買菜員、廚師、宿管、校長。
為了讓孩子們吃好飯，張鵬程經常開著麵包車到縣城附近的蔬菜批發市場購買新鮮食材，回到學校後卸貨、搬運，與廚房師傅一起做飯，是孩子們喜愛的“大廚”；為了不讓孩子們缺課、誤課，當任課老師請假時，他會挑起“重任”，成為老師們的“替補”隊員；為了讓孩子適應宿舍環境，他會成為陪寢員，把孩子們抱在懷裡哄他們入睡……
正在上課的張鵬程（受訪者供圖）
2018年，張鵬程回到二郎廟小學任校長，為了留住學校，張鵬程想辦法拓展生源，墊付14萬資金改造校舍，並開設食堂和宿舍，讓留守兒童有一個溫暖的“家”。
“剛來二郎廟小學的時候，很困難，當時我和妻子商量準備把蓋房的錢用在學校建設上，本想著夠用的，結果動工建設後，需要的資金越來越多，信用卡刷到還不上。”張鵬程表示，困難都會有的，自己也沒想過退縮，不找藉口，任何事情都可以幹下去。
“那麼多當校長的，就你往裡面貼錢”，妻子田麗歌說自己當時很不理解，“辛辛苦苦掙的錢，都投進去了，到處借錢，欠了很多款，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的頭髮白了大半”，田麗歌說，“看著他忙碌我很心疼，後來慢慢理解了，我也辭掉了工作，留下來和他一起當老師”。
張鵬程常說得到了愛，孩子才會照亮他人。“我會在鞦韆那兒陪他們玩，孩子們會講看到的笑話、誰與誰產生了矛盾，有時候還打打小報告。”張鵬程笑著稱自己和孩子間沒有隔閡，“和孩子培養關係，哪有什麼特效藥啊，更多的還是陪伴。”和孩子們相處時，他更多地扮演的是一位傾聽者和陪伴者。
張鵬程和孩子們在一起（受訪者供圖）
“誰愛孩子，孩子就愛誰”，張鵬程回憶起一次自己感冒的經歷，孩子們貼心地跑到床前，把水果、牛奶等放在枕邊，趴在床邊問他“校長爺爺，你好點了沒”，他說自己非常感動，孩子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家人。
走紅後面對爭議，張鵬程迴應“會盡力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在過去的一年裡，“雞腿女孩”“留蝦女孩”的影片多次爆紅，“白髮校長”張鵬程也走進了大眾的視線。他在平臺上頻繁地用影片記錄著，獲得上萬網友點贊，大家紛紛表示“感謝您的堅守，孩子們有您很幸運”“好校長，是孩子們的光”“年輕校長的白髮，讓我落淚”……
一時間，張鵬程的手機被打爆，愛心人士、熱心網友和公益機構紛紛詢問地址。張鵬程介紹，學校裡的牛奶、校服、書籍等大多來自網友捐助，嶄新的宿舍和餐廳也是在公益組織和慈善機構的幫扶下一分一分籌起來的，建設新的幼兒園也有了來自國家的專項資金，二郎廟小學徹徹底底地“換新顏”了。張鵬程表示，非常感謝大家的幫助，但是他不想讓孩子們有不勞而獲的想法，很多捐助的物資自己都婉拒了。
同時，他也收到了質疑聲，“這些孩子未來能成為國家的棟樑嗎？可能只是普通打工仔吧。一個人改變不了現狀，徒勞無功”“出來也只是小鎮做題家”“是個網紅吧，流量也能變現”等等。
面對網路上的聲音，張鵬程表示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的老師，受到如此高的關注，內心有些激動，但是激動之餘，他更想做好自己最應該做的事，在自己的本職崗位上盡職盡責。“自己就這麼大點本事，能為孩子們做些什麼就做些什麼吧，做好自己，為了孩子，一切值得”，張鵬程淡然地說。
談起自己用短影片記錄孩子校園生活的初衷，他微微抬起頭，頓了一下說，“孩子們的童年是非常寶貴的，我想為他們記錄下來，這些溫暖的瞬間是他們獨有的記憶，同時那些在外務工的爸爸媽媽，也可以看到他們的孩子。”
珍藏溫暖、定格回憶，他紮根鄉村，以春蠶造夢的初心，為鄉村孩子插上夢的翅膀；以匠心築夢的恆心，為鄉村孩子描畫夢的藍圖。
下課鈴聲響起，張鵬程忙碌著給孩子們排隊，帶著他們去食堂吃晚飯，在夕陽的餘暉下，他是個“孩子王”，摸摸孩子的頭或和孩子打趣，孩子像一群小鳥一樣，圍在他的身邊。
陪孩子們做遊戲的張鵬程（受訪者供圖）
“笑笑，這就是那個‘留蝦女孩’”，張鵬程說。問及為什麼要留蝦，“我要留給俺媽吃”，張笑笑面帶羞澀地回答，張鵬程接著說，“當時她媽媽動手術住院了，她心疼媽媽要把蝦帶給媽媽吃。”
“鵬程校長和學生家長走得近，他的性格是學校裡有點活就睡不著，一心一意為學校，晚上在學校陪寢，這幾年他的確為小學校操心操的多，第一批捐款來的時候，他賬戶裡只有幾塊錢，剩8、9塊錢，確實不容易”，張笑笑父親張俊領肯定了張鵬程的工作，稱把孩子交給他很安心。
家長的肯定、孩子的笑容和校長那些質樸的願望，如此種種，是對質疑聲的最佳反擊。
“我是個普通老師，只想陪在孩子身邊，出遠門就會想他們”
繼9月份張鵬程榮獲2021“出彩河南人”最美教師特別獎後，11月他被評為2021“感動中原”年度教育人物，12月他入選2021“出彩河南人”感動中原候選人名單。今年3月，他又被評為“第7批全國崗位學雷鋒標兵”。
面對接二連三的榮譽獎勵和媒體採訪，張鵬程表示，“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老師，一個普通的校長，也是一個普通的黨員，教育工作者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我喜歡教學，也心疼孩子，總要有人陪的，現在我不想出遠門，只想陪在孩子身邊，看不到孩子就會想他們”，張鵬程笑著說，卻不覺已紅了眼眶。
“教育是一個持續的投入，孩子們是一個需要時刻關注的群體。希望有更多老師加入，希望校園環境越來越好，這是一件有價值的事，需要有教育情懷的人來做”，談到對學校未來的希望時，他這樣回答。
休息時間，孩子們總是圍在他的左右嘰嘰喳喳，他表示這樣的狀態很知足，是孩子治癒了他。二郎廟小學的留守兒童比例高，張鵬程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他們缺乏父母的陪伴，我們會經常關注孩子內心，做老師要有耐心，要真正給他時間，給他認識這個世界的時間，給他情緒轉變的時間。”
當被問及成為教師10年來的心得感悟時，他表示自己很普通，談不上“感悟”，只是分享一些想法，“我覺得做一個農村小學老師挺好，有這麼多孩子陪著，可以陪他們一程吧。不一定會改變他們的人生，但是我陪伴他們的這幾年，我一定是給他們過溫暖，一定是讓他們感到快樂過，一定會讓他們覺得這個老師很不錯，就這樣就行了。”，張鵬程輕輕點了點頭，這樣回答。
三尺講臺育桃李，一支粉筆寫春秋。張鵬程以校為家，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學生身上，白天忙著日常管理和授課，晚上忙著照顧孩子們睡覺，他的一天與孩子牢牢繫結。“你以父親的心態做校長，傾心傾力陪伴孩子成長。你們在網路上不意走紅，紅的不僅是故事，更是熾熱的情懷。”這是張鵬程榮獲“出彩河南人”2021最美教師特別獎的頒獎詞，這份堅守令人感動，他是眾多鄉村教師的縮影，他們默默耕耘，用自己的青春和滿腔熱忱守望著鄉村孩子們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