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文韜丨別去理解生活，去感受它
別去理解生活，去感受它
文丨蔣文韜
我打小就不愛跟我爸一起去逛街，不僅僅是因為我懶，還有一點是因為我爸去逛街從來都不愛買東西，我是以買東西為目的而逛街，而我爸則是單純地以逛街為目的去逛街。
“去超市麼？”我爸用著湖南家鄉話在客廳喊我。
“去哪？”我有點猶豫。
我爸每個週末都會問我，而我以往的回答十有八九都是拒絕，但我爸倒也沒厭煩。他習慣性地詢問我，我習慣性地拒絕他，回想我成長的十餘年，這好像是我們兩父子僅存的默契。
“去昌大昌吧。”我爸應了一聲。
我看了眼一個字都沒的電腦螢幕，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勁“那你等我一下吧。”
夜色在遠處的天邊降了下來，一輪彎月把半個身子躲在透灰的雲層後面，若是再看的仔細一些，還能看到一顆若有若無的星星。晚風把我的頭髮撩得老高，街邊晚燈下都是落班回家的人影。
進到超市，我和我爸並肩走著，我恍然發現我已經高出了他一個頭。我對我的成長感到驚訝，究竟是從什麼時候？我已經不需要仰望他了呢？我腳步慢了下來，我翻閱回憶，但是這種細微的變化在我的記憶裡非常模糊，我甚至想不起一個大概的時間段。
“這個可以吧？”我爸把一個麵包遞到我面前。
我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價格，然後點了點頭；“挺好的。”
我拿著那個麵包，頭腦有了片刻的停歇，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爸已經走到前面的肉食區。他把手搭在後面，腰部圈著一個黃色的陳舊錢包袋，白髮之下的銳利目光掃視著那些包裝，然後有點失望地搖了搖頭。
我緊跟了上去，然後提起手裡的麵包和饅頭；“就買這麼些東西麼？”
我爸瞅了我一眼，忽然笑了一下；“逛超市就是出來逛超市嘛。別總想著買些什麼東西。”
“可是不買東西為什麼要來逛超市？”我搞不懂。
我爸沒有迴應我，他覺得我做人做事都太過講究，做個什麼事都要問一下為什麼，一切事情都要規劃得明明白白才肯動手去做。就像旅遊，我也要準備好一切攻略，做好足以應對一切意外都肯出發。
“
待會
去不去濱江大道？”我爸看著手機裡的朋友圈。
“我去過了。”我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句，不過我爸準備抬頭的時候，我又說道；“去吧，我也好久沒去了。”
我爸抬起頭，有點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們隨後來到了濱江大道，這是我們市裡少有的風景區，沿途的綠樹直接修到了隔壁的佛山，伴隨在另一邊的則是一個名為‘西江’的珠江分支。我們走在中間的人行道，旁邊一直有路人用著跑或走的方式路過。
頭上不時地有飛機劃過，我就開始跟我爸談最近的臺灣問題，但我爸顯然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你上次從這裡一路騎到佛山去了？”我爸詢問我上次在這裡的事情。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作為一個要騎行川藏線的人，這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
“但是你晚上有來過麼？”我爸突然又問了一句。
我呆了一下，然後看了看隔壁的西江。
晚上的西江確實很美，和白天有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左邊是車如流水的馬路，前面是看似毫無盡頭的大道，身後則是燈紅酒綠的繁華市景，右邊吹來悠悠晚風的西江，在夜間少了商船的礙眼，倒也是那般的恬靜。耳邊又傳來熟悉的廣東話，這整個氛圍讓我有了慵懶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忽然想要趴在地上好好地睡一覺，就那樣吹著江風，聽著潺潺水聲和機車馬達聲的混響，就此終結我過去一個月的頭腦緊繃狀態。
我不想再去費勁頭腦地理解生活了，就這樣好好感受生活，即使它是模糊抽象的。
“回家吧。”我爸忽然說道。
“這麼早？”我有點意猶未盡地看著他。
“不早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哪像你啊。”我爸沒看我地笑了一下。
我又坐上了老爸那臺破舊摩托，摩托發動的聲音像是一頭老牛低沉的哀嚎，等摩托發完牢騷後，我們才開始賓士著離開這裡，我透過綠樹最後看了一眼那西江。
它依然在那裡，可它不是我上次遇見的那個西江。
之後我又來了廣州，剛一下車的時候，我看著那熟悉的候機廳，身邊卻全都是不熟悉的人。
嗯，又是一個新的廣州。
固執
文丨蔣文韜
七月底的南方非常燥熱難安，陽光像是三姑六婆的審判一樣追著我照個不停。第一次見到吳清華是在復讀班裡，他當時正在做著數學題，而我坐在中間座位上開始懷疑人生。
按照我原先的安排，我現在應該在麗江古城裡享受著夏風和風景，可是此刻我卻坐在復讀班裡，只有頭上那頂風扇吹來微薄的涼風和復讀班的新環境。我環視班級，發現全班都在雙目茫然，只有吳清華在認真地做題，打那時起，這個人不禁在我內心印象深刻了一些。
復讀的日子很是難熬，就像剛從熔爐裡出來，可是卻被告知不合格，要在回爐重造一次。開學兩週大家都好像打了雞血似的想要證明自己合格，然而開學第三週我就嗑著瓜子和同學們聊天。
“你們知道嗎，聽說那吳清華在這復讀班可待了兩年呢，今年是他復讀的第三年！”一個同學用著那八卦的語氣對著大家說。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高三一年我已經體會到了那煎熬的痛苦，復讀已經是我為自己未來做的最大讓步。可是吳清華居然高三複讀了三年，簡直匪夷所思。
“聽說他今年考上了985都沒去讀。。。”互相分享八卦總是能夠促進熱度，同學們開始瞭如火如荼的討論，可是我卻沒有心思再聽下去，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個高三讀了三年的吳清華。
他究竟是為什麼？
百日誓師之前，我被安排到了吳清華同桌。這是我第一次認識他，他平日裡沉默寡言，總是低下頭來做題目，坐在他旁邊很沒意思，只有那響個不停的筆畫聲與我作伴。
他在班上的成績一直保持著第一名，剛開始也有人想要超越他，可是漸漸地，大家都放棄，只好去爭個第二。第一這個名詞，彷彿只能屬於他。
而我作為他的同桌，受他福澤，成績也越來越好。
有一次他給我講物理題，我終於忍不住地問；“你成績這麼好，為什麼會復讀兩年啊。”
他為我講解的嘴巴靜止了，我看著他整個人都好像呆了。那一刻，我看著他的眼睛，我從未見過他的眼神有過如此的目光，那樣的迷茫，就好像孤身踏入了黑暗裡。
我知道是我問的有些冒犯，很快就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只是有點好奇，真的沒有其他的意思。”我生怕他以為我是在看不起他，也生怕觸犯了他。
他轉過身去，沒有再說話，只是在安靜地做著自己的題目，筆畫聲顯得有些急促。
之後他還是會給我講題，不過除了講題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話題。我也不知道要找個什麼話題才能夠切入這個沉默少年的心扉，他的世界彷彿永遠只有那些做不完的題。
復讀一年如願以償地結束了，我和幾個復讀班的同學在高考完那一夜喝的爛醉，想要徹底甩開這一年的憂慮，我們徹夜暢聊關於自己的未來。
“哎，希望吳清華可以考上清華吧，不然的話他明年可能還會繼續復讀。”這時候，一個同學看著空蕩的酒瓶，泛紅的臉龐上含著微醉的目光。
“為什麼？”我忽然酒醒，看著他問道。
“高考前我聽班主任說的，吳清華這個名字是他爺爺給他起的，是希望他可以考上清華大學。而他爺爺一直對他都很好，他學習也很努力，可是呢，他爺爺在他高三那年的第一次高考去世了，那次高考，他發揮不好只考了個普通重點。然後他繼續復讀，他去年的分資料說到了C9的錄取分數線，可是也沒去。一根筋地，死磕著清華呢。”
在嘈雜的環境裡，汽車鳴笛聲和同學們的怒吼在我耳邊交織，可我耳朵裡卻只有那少年停不下來的筆畫聲。
作者簡介
蔣文韜，01年大學生，現居廣州。湖南省網路作家協會會員，廣州市青年作家協會會員，各大網路小說平臺簽約作家，創作字數超過五百萬。其文學宗旨為：創作，是心靈和腦子的紐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