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做題家的悲哀，除了讀書，別無選擇

截至目前，我爸這一生因為我哭過三次。

第一次是我的出生，因為我生出來是個男孩子，可以傳宗接代了，他跪著祖宗，哭了一大通。

第二次是我考上了大學，我爸跪著祖宗的墳，大哭了一次。因為我太爺爺是給地主放牛的，我爺爺是農民，15歲之前給地主當過放牛娃，文盲，我爸爸是農民，只上了三天小學，我考上大學成為了我家族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成為了我們四個村裡面的唯一大學生（前面的大專和高職有兩個，用我爸的話說，那不算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

第三次是我上岸後，成為了一名公職人員，我聽我媽說我爸專門趕了趟集，買了好多鞭炮和紙錢香蠟，專門上了趟墳，甚至對那些沒有多少關係的親人墳墓也燒了香，磕了頭，在我家的墳墓上，我爸哭了很久，也不知道在墓地幹嘛，反正就那樣乾坐著，直到晚上才回來，發現我爸的眼睛紅紅的，是腫的，我媽說我爸一看就是哭過的，而且是興奮的哭。說是後來晚上我爸媽兩人還喝了點小酒，兩個人也是很開心，兩個人一整夜沒有睡覺，把我從出生到長大的這一段事情，好的不好的，聊了一晚上。我想這是源於我爸媽對於公權力的敬畏，以及對我成為了一名公職人員莫名的開心和自豪，用我爸的話說，你現在是國家的人了，我沒啥本事管你了，聽起來很落寞，但是我知道，他很自豪。

1991年我出生在甘肅隴南的一個貧窮小山村，處於大山深處，交通不便，是那種一下雨就是泥濘不堪的土路，曲曲折折，不知道延伸到哪裡去了。飲用水要麼是人擔著水桶去挑水吃，要麼拉著騾子去馱，從山下到山上，一來一往，差不多兩個小時的路程。92年村子裡開始通電，有勇氣家裡通電的人卻很少。村子裡的人除了農活以外，就呆在家裡，那裡也不去，也沒有什麼收入，沒有錢了，就把自家種的糧食拉到集市賣點，換取生活用品就行，這也是貧窮的原因之一吧。就這麼貧窮的地方，家裡要是有個大病什麼的，真的是熬不過去。本來我家就一貧如洗，對於很窮的我家，在我3歲的那一年，突然拉肚子，拉的差點脫水，小命不保，我爸媽連夜帶著我去了我們鄉衛生院，透過住院，小命搶救了下來，但是也傷了根基，身體比較差，再加上藥物用的過量的原因，對於智商也是有點影響的（因為和同齡人比起來，我是那種特別笨拙的人）。

我爸說我小的時候老生病，長的病病歪歪的，瘦弱的緊。90年代的農村，還是以務農為主，和我同齡的人都會拉著韁繩，趕著騾子，拉小麥，還要跟著家長到地裡犁地，就我一看像要被風吹倒的一樣，我爸捨不得我幹農活。他那個時候怕我受苦受罪，也害怕我不會種莊稼，將來養活不了一家老小，以後他老了，我該怎麼辦，畢竟他不可能守護我一世周全啊。就這樣，他每天胡思亂想，有時候都愁的晚上睡不著，因為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就連最基本的種莊稼也不會，還長得瘦不拉幾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以後吃飯怎麼辦？

直到過了幾年，那個時候我上初二了，但是學校裡面突然流行一種肝病，感染特別嚴重，我爸害怕我也被感染，就說這週週末帶我和我姐去縣裡面的醫院做個肝功能化驗。那個時候交通不便，我們翻過了三座山，過一條河，再走很久的平原地帶，才能到縣城，我記得從早上五點出發，我們步行，到了縣城，已經快十一點半了，本來是平時走四個多小時的路程，結果碰上那天突然下雨，我們就這樣淋著雨，深一腳，淺一腳，餓著肚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縣醫院。又等到下午，等化驗結果出來，我倆結果正常以後，才把心裝到了肚子裡。

後來聽他說，他終於知道我的出路在哪裡了，就是不要再呆在家裡做農民了，而是要供應我上學，以後吃國家的飯。他之所以找到了我不被餓死的道路，是因為我們從縣城返回家的路上，看見有一家的牆上刷著紅色的大字“再苦也不要苦孩子，再窮也不要窮教育。”我爸雖然只上了三天學，但是也透過那個時候的掃文盲班，學了一些文字，所以這些字他還是看得懂得。他說希望我以後好好上學，吃國家的飯，那樣他也不用操心以後他老了，我會不會餓肚子，能夠養活老婆孩子就好。這話看起來很粗糙，可是卻裡面包含著一個老父親對自己子女最大的希望和期盼。自那以後，我爸也不再想著我不會種莊稼會不會餓肚子之類的，而且在暑假正是收麥子的時候，他自己和我媽去地裡割麥子。過一會，我媽就要趕著騾子從地裡往麥場拉小麥，讓我和我姐在家裡做作業，學習，只是到時候讓我倆把飯做好就行。

就因為我和我姐不幫忙幹農活，我家在我們村成了奇葩，就連和我爸要好的幾個朋友也不理解我爸的想法，我爸就說我家娃一看長的瘦不拉幾的，一點力氣也沒有，還不會幹農活，不念書，將來怎麼辦，誰養活他？但是我們村裡人就說娃娃唸書沒啥用，現在都這麼大了，還不幫忙幹活，能幹啥，唸書也沒啥用，還不如讓輟學了，去磚瓦廠賺錢去了，你看看那誰家的娃，才賺了兩年錢，他家裡今年都要修房子了，與其讓學校浪費錢，過不如去打工了。我爸解釋了幾句以後，就沒有再和他的一些玩的要好的朋友來往過，做完農活也是回家，自己煮茶喝，他有時候給我說，“我的娃，你一定要給我長精神啊，這個地方，不是人呆的，你沒啥本事了，沒有人看的起你，好朋友算什麼，自己的親兄弟都沒有用。”

後來我才知道，我爸為了用自己的行動支援我和我姐上學，他主動斷絕了和他的朋友們之間的來往，因為他不想被別人說他在寵溺孩子，他不想別人說他的決定是錯誤的，他也不想讓別人認為他讓兩個孩子上學，不去打工賺錢的做法是錯誤的，因為他知道，孩子只有上學了才有出路。就這樣，我爸成為了我們村裡面的怪人，成為了別人飯後茶餘的談資，我和我姐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窩囊廢，甚至那個時候，村裡面和我以及和我姐同齡的男女，都已經開始了說親，當別人問及同齡人裡面還有我和我姐的時候，我倆成為了別人淘汰的物件，因為我倆一看就不是養活別人的料。

我爸怕我和我姐無聊，跑去別人家看電視劇，又讓別人說我倆沒有出息，就給我家也買了個彩色電視，把以前的黑白電視換了，還買了一個鍋，是無線的，可以收到很多衛視。我爸說我倆在家裡呆得無聊了，就看看電視，不要去別人家玩，也不要去別人家看電視劇，以免我倆受委屈。一個農村人，沒有文化，卻也有著自己的判斷和堅持，他認為的事情，就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其實我爸就供應我和我姐讀書的事情，屬於眾叛親離的程度。初三那年，要給我和我姐買一些學習輔導書，由於天天下雨，沒有把糧食曬一下，不方便拉到集市去賣，我爸由於沒有錢，就去找自己的好哥們好朋友去借，被拒絕了，然後去我姥爺那裡去借，被拒絕了，村裡人不理解，他的好朋友好哥們不理解，就連我爺爺都說他，不理解他，因為我和我姐上學的事情，我爸和我爺爺都吵過架，我四個舅舅，舅媽也不理解，那個時候，就我姥爺和姥姥說，個人有個人的命，你自己想那麼多幹嘛，從那以後，我爸也就很少去我姥爺家裡了。而我媽卻成為了唯一一個理解我爸，支援我爸決定的人。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堅持和強大，一個不識字的農村婦人，決定跟著別人去北京做保姆，以此來支援我和我姐上學。

就這樣，我爸和我爺爺的關係也緊張，他只負責給我爺爺做飯，端飯，然後給洗碗，多餘的一句話都沒有。我爸也在家裡，既做爸爸，又要做媽媽，白天農忙的時候，他要去地裡幹農活，十一點要趕回來給我和我姐做飯，因為他擔心我爺爺給我和我姐委屈，就從來不讓爺爺做飯，哪怕那個時候他要去老家鄉鎮的集市趕集，買一些生活用品，他一般也是走得遲，給我們把中午飯做好，怕我倆餓肚子，受委屈。都說父愛是座山，寡言少語，卻沉重無比，這是我從我爸爸那裡深深體會到的，他也許不懂得表達如何愛自己的孩子，卻用自己的臂膀努力給自己的孩子支撐起一片天。

初三的那一年，學習比較緊張，他也從電視上學到的那樣，養雞養豬，意思要給我倆補充營養。同時，我爸也從學校老師那裡打聽到，如何讓自己孩子的學習成績提高，就給我和我姐多買了幾套試卷，還有課外輔導書，讓自己學習，因為農村教育，是沒有補課一說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學習。那個時候，我爸也就斷絕了電視路線，說是等我倆考完學再看電視。就這樣，在緊張而充實的日子裡，贏來了中考。六月份，正是農忙的時候，他把我和我姐帶到縣城後，找到考場，找到了出租屋，一起吃了個飯，就又回去了，因為要忙農。他看見別的家長都陪著自己的孩子考試，就他一個人要回去，就內疚的不行，因為家裡還養著騾子，雞和幾頭豬，都是要人操心的，離不開人。三天中考結束了，我和我姐跟著別人家長是一起走回家的，我爸知道我和我姐晚上要趕回來，就在很遠的地方拿著手電筒等我們，回來大概晚上十一點了。

休息了幾天，我也跟著我爸去了地裡，主動幫忙幹一些活，比如幫忙抱麥子，撿麥穗等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我說我趕著騾子把小麥從地裡往家裡運輸吧，他害怕我控制不住騾子讓我受傷，就讓我在地裡等著，他則來回往返。知道我的中考成績，還是別人說的，說是我考了五百多分，排名很靠前，在縣一中的外牆上，紅紙黑字，顯得特別亮眼。我爸那個時候還不相信，他第二天三點醒來，趕著月亮就去縣城了，找到我的成績，才發現是真的以後，他就等著學校開門了，專門問了什麼時候開學，需要準備什麼一些事情就回來了，回來才中午三點多。看著他汗流浹背的樣子，但是精神面貌特別好，因為我爸不苟言笑，可是那天我看到了他的笑容。回來就說我考上了縣重點班，讓我以後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其實對於15歲的我來說，基本上沒啥讀書的概念，只不過家長說什麼就是什麼。

真正知道讀書，也許知道讀書會改變我的命運，我還是八月份和我爸去縣一中報道的時候才有了親身體會，我看見了那一年高考榜單，有很多人考上了大學，我盯著榜單看了大半天，而這個紅彤彤的榜單似乎就刻在了我的腦海中，我給我爸說，三年以後，我也要上榜，我爸連說了三個好，他覺得我終於體會到了他的用心良苦。上了縣一中的重點班，我也就知道為什麼要學習了，那三年，我是走讀生，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放學後除了自己做飯吃飯洗鍋外，就是看書學習，發誓要考上大學。

也許是先天不足吧，三年沒日沒夜的學習（從來沒有補過課），我第一次高考落榜了，就差五分，但是可以上大專。我落榜後，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吃不下去飯，睡不著覺，每天就躺在炕上。我爸看著我要死不活的樣子，他比我還難受，晚上也是睡不著，為我的未來焦慮，他白天還要幹活，回家還要給我做飯吃，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問，他在等我主動給他說。因為他知道，有些路只有我自己能走，別人是無法代替的，走出困境，就是成長，走不出困境，這輩子也就罷了。他實在看不下去我躺在床上挺屍的樣子，為了不讓我再吃農民的苦，他比我還上心我考學的事情，後來他甚至把家裡的農活放下，親自跑到我們班主任跟前問我的情況，說是我可以上個大專，師範類的就不錯，可以出來當個老師。我爸就興高采烈地回來，把這個訊息告訴了我，說是以後三年出來，就可以不用出力氣了，可以吃國家飯了，他也就不再操心我的事情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因為我，他真的是操碎了心。

但是我卻拒絕了他給我提供的建議，我說不想上大專（他都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大專出來又不像以前還包分配，現在出來，找工作，那個不需要考試？），我要復讀，我爸不理解我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師範路不走，偏要復讀。在他的認知裡，只要能吃國家的飯，國家管著你的工作，就已經很滿足了，沒有想到向來聽話的我如今和他唱反調，他一點都不理解。為了讓我上個師範類的大專，我爸甚至低頭彎腰，把他主動斷絕關係了的好朋友好哥們請來，給我做思想工作，讓我不要太挑剔，上個師範也不錯。他們一個一個地給我做思想工作，可是我卻無動於衷，我就是要復讀，因為我知道，只有考上了大學，自己將來的機會才會更多，選擇也更多，可是這種話我不能給我爸說，他覺得我這個人太過於貪得無厭，不知足，一旦給他說清楚這個，他肯定會各種給我找理由，說不定就會吵架。其實我的脾氣比我爸還要倔犟，只要我認可的事情，我一定會堅持到底，我爸也會堅持，但是隻要能夠滿足他的要求，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沒有那麼大的慾望，我想這也是他之所以要堅持我和我姐必須要上學的緣故吧，只要有個工作就很好了，不要挑三揀四，就像我姐上了個大專，做了護士一樣，他就覺得已經是祖上冒青煙了。

其實我也理解我爸的堅持，他覺得我從小到大，瘦不拉幾的，身體也一直不好，現在上個大專，將來做個老師，領著國家發的工資，他就再也不用為我不能養活自己而憂愁了，而且他又是當爹又是當媽的，這幾年也操勞的多，感覺自己有點力不從心，很擔憂我不能在他還有勞動力氣以前解決自己的出路。而且他擔心我性格太悶，復讀的生活壓力大，身體吃不消，那就得不償失了。後來我才知道，我爸的願望比我還要大，可是他說願望是願望，現實是現實，不能為了不現實的事情而去奮力追求，那會得不償失的，比起我更美好的前途，他還是想要我的身體健康，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計長遠吧。

我之所以選擇復讀，就是那幾天躺在床上思考的結果，也是權衡利弊，為自己的未來再賭一把。那個時候傷心有，難過有，挫敗也有，但是更多的則是激發起了我的鬥志，反而越挫越勇，敢於直面失敗，而不是逃離失敗，我想這是來源於家庭的貧窮，貧窮磨練了我要強的性格，貧窮也造就了我內心的堅強，而不是玻璃心，這對於我以後的成長來說，是大有裨益的。而我又重新回了校園，我去的遲，到學校報道已經是9月下旬了，因為我的高考成績不差，學校沒有收我的學費，還給我給了一套複習資料，跟著繼續複習就行。而我又開始了高三的苦學日子，週一到週六，我早上五點半起床，六點準時出發，六點二十到學校，因為我們是六點四十上早自習，中午十二點放學，回到出租屋自己做飯吃飯洗鍋，大約35分鐘，這也造就了我以後吃飯很快再也慢不下來了，吃完飯不到一點，午休三十分鐘，一點半出發，一點五十到學校，下午六點放學，時間也差不多，晚上七點上晚自習，九點半下自習，我回到出租屋，洗漱一下，還要學習，十點到凌晨一點，這個時間段專門攻克我的薄弱學科。那個時候壓力大，睡眠也不好，脫髮很嚴重，大把大把的，精氣神還算可以，說實話，我就是靠那口氣支撐著我。

十一月份的時候，我爸來縣城看我，給我帶的米麵油，還有土豆，他看見我那麼瘦的時候，嘴唇蠕動了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眼睛也有點紅紅的，我知道他是心疼我，可是又不敢給我說，怕影響我的心情。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只說讓他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我爸總覺得我還是一個小孩子，因為小的時候生病差點去了，他就很害怕我有個三長兩短的，他有時候覺得與其讓我受那麼多學習的苦，把身體搞垮，還不如上個大專算了，身體健康也很重要。我和我爸去了一家麵館，吃了點面，他回家之前給了我100塊，就佝僂著腰，牽著我家的那頭也上了年紀的騾子就回家了。

就這樣，冬去春來，經歷過幾次模考以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次高考，我上岸了，對於我來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對於我爸來說，則是苦盡甘來。用他的話說，他比我前三年還要操心，經常做夢，夢見我頂著黑眼圈，雙眼無聲，拖著瘦不拉幾的身體，一句話也不說，站在家門口，羸弱的很，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風吹走，這個時候他就從夢裡驚醒來。我爸只要做這個夢，他就會再也睡不著，想著的都是我，說是我要是把身體搞垮了怎麼辦？他這個時候又懷疑，說讓我走讀書這條路是不是走錯了，用他的話說，沒有讀書的人也過了一輩子，何必要那麼辛苦呢？可是那個時候手機通訊還沒有那麼普及，我爸就算想我了，也不可能打電話，他只能一個多月了來一趟縣城看看我，用他的話來說，這輩子因為我，比他一輩子去縣城的次數不知道要多了多少倍。

貧窮才是拉開教育的根源，對於別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我而言，就要費勁全身力氣奔跑，才能獲得，這在讀書考學這件事是非常明顯的。我爸不讓我出外省，我也聽了他的話，就報了甘肅本地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我們是郵寄到學校的，我爸也不嫌麻煩，就說要和我一起去縣城取錄取通知書。我倆又起了一個大早，步行著去縣城，似乎就是這個情景，我剛剛考上高中的時候，我和我爸兩個人還有我家的騾子一起去的縣城，這次我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也是和我爸一起去縣城，有始有終，想想也是蠻有意思。我爸去我住的出租屋收拾我的東西去了，而我則去了學校領我的錄取通知書，然後又是我家的那頭老騾子馱著我的住宿用品和三年的書籍，我說把書扔了，我爸不願意，他說書怎麼能扔呢？說的什麼話？回來後，我爸不聽我的勸，愣是把我的錄取通知書放在祖宗牌位那裡展示，說是要給祖宗說一聲，家裡出息了，出來了一個大學生，他還放了炮之類的，我說沒有必要，可是我爸硬是要這麼做，他說家裡的娃娃出息了，祖宗應該知道，不能不說一聲。

其實我有點後悔，我上大學的時候，應該把我爸媽和我姐都帶上，至少應該去一趟省會蘭州逛逛，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拒絕了，我一個人帶著大包小包，拖著皮箱，從縣城坐上了開往蘭州的大巴，一個人去報道了。上大學的生活就豐富多了，除了上課以外，就是參加社團活動。我大學四年沒有談過戀愛，害怕花錢，除了寒暑假外出打工以外，就是上自習，參加社團活動，再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因為我知道，我出身貧寒，所有的一切都是要用金錢堆積起來的，我也並沒有因為我貧窮而自卑。相反，我卻知道了我想要的是什麼，那個時候一有時間就去跑圖書館，就這樣充實而沒有什麼意義地度過了大學四年。

我第一次參加國考，報的省部級，行測沒有上線。第二次就報了省考，順利上岸，當然這些事情我都沒有給我爸說，我想著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告訴他這個好訊息。當我拿著調取檔案的介紹信的時候，我給我爸說我考上了，他拿著蓋著紅戳子的介紹信看了又看，說是娃出息了，娃出息了，一直在重複，而我也看見了他眼角的皺紋都擋不住的淚水。他哽咽了半天說，以後就是國家的人了，吃的國家的飯了，他也沒有本事管我了，以後要好好幹之類的話。我知道，他算是完成了自己的願望，也算是實現了十幾年自己的堅持，也證明了他的選擇和堅持的重要性。

貧窮限制了出路，我爸讓我讀書的初衷是以後讓我有個出路，因為我的身子不好，他就覺得我不是種莊稼的料，但是我作為男孩子，要養家餬口，就要立起門戶，我爸用了全身的力氣來供應我和我姐上學，就是希望我們走出那座大山，告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日子，不要再到黃土地中刨糧食吃，他說農民太苦了，希望我也別走他的老路，他才頂著親人朋友的不理解，頂著左鄰右舍的議論非非，頂著全村人的看笑話的壓力，在供應我和我姐讀書。

貧窮對於我來說，讓我走出了了小山村，我感謝貧窮給了我動力，激發我去奮鬥，但是讓我再選一次，我不會選貧窮。

貧窮是一座大山，壓在窮人的背上，連踹口氣都是奢侈。可是還是為了更好地活著，拼命著，奮鬥著，掙扎著。

貧窮真的會困住你，除了做小鎮做題家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以外，別無他法。但我還是依然感謝貧窮，是貧窮磨鍊了我堅毅的品質，想要逃離出去，尋找自由，追逐陽光。

寫了這麼多，可能看起來與題主提出的問題相差甚遠。其實不然，無論是我讀書，還是考大學，再到作為一名公職人員，其實都是和出身貧寒有關，也和我的父母的希望有關，他們覺得我出息了，再也不用和土地打交道了。除了自豪就是興奮，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用他操心了，以後是不是吃不起飯，會不會餓肚子之類的，因為有了國家在管，這就是我爸為什麼因為我考上後如此開心的原因，也算是鍾情的緣故吧。

我不是在哭窮，只不過覺得，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與貧窮鬥爭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