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易壽》:她的年華永世不老,她的壽數永無止境,可她卻只想

《春閨易壽》:她的年華永世不老,她的壽數永無止境,可她卻只想

小說《春閨易壽》文/恬劍靈

她的年華永世不老,她的壽數永無止境。可她卻只想儘快將那綿長的壽數散去,逆天改命在所不惜。

直到遇上隨時都會薨逝的他……

第一章 你可曾想過,你至死都難以等到他了?

偏僻的山坳,正欲歸巢的晚鴉在一棵老樹盤旋,聒噪地叫嚷了幾聲之後便衝向了被點綴了晚霞的西方。

茅屋,炊煙裊裊。

籬笆門內,黃衣黑髮的女子盈盈而立,身姿窈窕,纖穠合度。她的對面,滿頭白髮的瞎眼老嫗正在艱難地挑揀簸箕裡的黃豆。

浮婼啟唇,聲音清冽如泉:“曾經名滿京師的崔氏女,擅岐黃、擅機關、擅權謀,更擅揣度人心。臨了,卻要以這般枯容下黃泉。”

老嫗手上的動作一頓,那爬滿皺紋的臉上倏地閃過一絲苦痛。

“我知道你居於此處五十七年,是在等一人。你可曾想過,你至死都難以等到他了?”

“姑娘,老身不知你為何會如此說,可老身知道,他不會負我。他應是早就來過了。只不過,老身這雙眼再也瞧不見他罷了。”老嫗神情平和,她那雙失去了焦距的眼空洞無物,臉上密密麻麻的皺紋仿若丘壑,似隨時都會崩塌。

浮婼一怔。

不愧是崔氏女。

豁達如斯。

她也不再贅言,直言道:“你所言不錯,他不會負你。如今他就在你這道籬笆門外的老樹下,靠坐在樹邊。”

年邁的身子顫顫巍巍地站起,狂喜爬上那張蒼老褶皺的臉。

然而下一瞬,浮婼便殘忍地打破了她的希冀:“可他早已成為了一具白骨。”

“你、你說什麼?”老嫗面上的神色終是有了一絲龜裂。

浮婼並未立即作答,她的眸中劃過一絲悲憫,末了蠱惑般開口:“有興趣和我做筆交易嗎?一筆,能令你重回韶華歲月的交易。”

*

半年後。

京師。

“這小賤蹄子,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竟敢去玷辱君上。也是長公主心善,才沒命人當場杖殺了她。”

浮婼從渾渾噩噩中醒過神時,聽到的便是那刻薄怨毒的大嗓門。

美人膚如凝脂,冰肌玉骨。柳眉輕蹙,潔白的貝齒輕咬唇瓣,血色在那薄塗了口脂的唇上流轉,更顯得嬌嫩鮮妍。美人在皮,亦在骨。那水晶蜜凍的唇兒,溢位一絲輕吟。

“娘您瞧瞧,還真是一條賤命。這都從亭臺的二樓摔下來了,當場流那麼多血,才養個三日就好上了。”

那聒噪的女聲再次響起。

浮婼抬眸望去,便見到了一個牙尖嘴利的婦人。

這婦人約莫四十,身子豐滿,頗有點兒風韻,偏偏那膚色偏黃了些,眉眼上挑,帶著點兒刻薄相。

被這婦人喚作“娘”的是個老太。拄著個手杖,臉上滿是褶皺。她沒好氣道:“真真是浪費了這身美人皮子。做個正頭娘子不要,非得去攀君上的高枝。沒被摘了腦袋帶累了咱們老浮家,那是祖宗保佑!”

曾氏忙給老太太順氣:“娘您彆氣。這眼皮子淺的只想著貪圖眼前的榮華富貴,也不想想她有沒有那個命去拿。”

“咳咳!”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咳嗽了幾聲,對上浮婼:“長公主那邊已經發話,你這樣的奴僕她消受不起,以後不用去她跟前伺候了。現如今誰家還敢娶你當正頭娘子?原本錢家小公子還為了你和家裡槓上,讓他父母鬆了口同意你八抬大轎進門。這會子你那名聲,也只能一頂小轎進了錢府,連當妾也是錢家看在他家小公子實在歡喜你的份兒上。半月後他家會上門來接人。”

浮婼腦子裡嗡嗡的,只聽見這老太太吧嗒吧嗒張著嘴說著話。

她有些不太確定地詢問:“你們……是誰?”

霎時,老太太和曾氏皆是一怔。

半個時辰後,大夫匆匆趕來,斷言她應是頭部受創忘卻了前塵往事。

藥煎了,老太太被勸回了房,只留下曾氏。

老太太一離開,曾氏就彷彿變了個人,哪兒還有之前當著老太太面的刻薄樣?

也是從曾氏口中,浮婼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她是浮婼,跟前的人是她的後孃曾氏。

他們浮家是書商,在京中經營著一家日漸沒落的書鋪。她因著那點子能繪聲繪色演繹話本的手藝入了長公主的眼,得以在長公主跟前伺候。說白了,她就是去當了一個獨屬於長公主的說書人。

長公主兩年前與定國公府世子成親,為了孝敬公婆,婚後沒住公主府,一直和夫婿住在定國公府。她作為長公主的專屬說書女也便隨侍左右。

只是沒想到,前幾日君上微服去了定國公府,竟是遭遇了她的爬床。

浮婼聽得難以置信。

“你說你,年少慕艾我也能理解。君上坐擁江山,手握權柄,自是會惹女子欽慕。如果你爬床成功也便罷了,怎就那般不中用被君上扔出了房?”

浮婼一陣唏噓。

自己竟是這樣的人?也忒……不知廉恥了些。

曾氏戳著她的額頭,繼續數落:“行吧,扔也便扔了,反正沒了體面,你夾著尾巴溜回家來也就罷了。可你偏偏繞了個大遠路跑去了定國公府的思凡閣跳樓自盡。你能長點心嗎?好歹也跳個湖什麼的啊,也不至於摔出個半身不遂的毛病。定國公府給君上安排入住的那院子,不就恰巧有個湖嗎?”

浮婼吃痛地抱住她的手指,有些不太確定地不恥下問:“我是那種會哭哭啼啼鬧自盡的人嗎?”

“你當然不是!”曾氏一口否決,“你肯定是假意自盡。爬床失敗,怕帶累了家門,所以假意自盡以期君上心軟寬恕。”

“哦。”浮婼軟軟應了聲。

可心裡頭卻還是覺得古怪。

假意自盡,跳樓?

那得多疼啊。

她怎對自己這般狠得下心?

這般自虐手段,還不如跳湖來得更舒適省心。

“勞煩阿孃幫我遞下妝鏡。”浮婼柔聲軟語,一把嗓子,添了幾分讓人憐寵的嬌媚。

曾氏知曉她是想瞧她那張臉蛋。依言將妝鏡拿了,親自替她照著。

“說來你確實是個有福的。我和你爹乍聞噩耗,趕去定國公府。等到瞧見那汩汩的血不要錢似地從你身子裡往外流,都想著這回即便不用替你收屍,你也定然要在床上度過餘生了。可沒曾想,你這運氣委實是不錯,不僅撿回條命,連身上的這身白皙美人皮竟也沒怎麼受損。那些個小傷,才將養個三日就痊癒了。”

浮婼點頭,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那鏡兒是先頭長公主賜下的,不似京師那些鏡兒只能看出個囫圇的影兒。此刻鏡中人白皙嫩滑的臉清晰可見,紅顏嬌軟富有彈性,經歷了這般磋磨,依舊猶如剝開的荔枝,白嫩得似能掐出鮮嫩可口的汁水來。

“天可憐見,這麼美的臉竟然沒毀。”她喃喃。

“居然還美上了。”曾氏皺眉將妝鏡放回了原處,“這個家裡老太太說一不二。你先操心操心你那門婚事吧。半月後真一頂小嬌被抬去了錢府,你哭都沒處哭去。”

被曾氏這麼一提醒,浮婼才想起剛剛老太太說的那番話來。

給人當妾?

她覺得,她還是可以自救一下的。

她正待開口,沒想到門外一陣喧鬧。

“國公爺有令,讓帶浮家娘子前去問話。”

第二章 忘卻前塵,生死思凡閣1

去定國公府的路上,曾氏怕浮婼沒了記憶之後會行差踏錯,嘴皮子巴拉巴拉將所有她需要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兒往她腦子裡塞。

浮婼暗自記下,心中也便多了幾分計較。

定國公府規矩極嚴。一路走過,雕樑畫棟,奴僕們皆是低眉順眼,沒有逾矩之處。

浮婼下了馬車之後是被兩個壯實的粗使婆子抬著一路進後宅的。

其實此次跳了個樓,她除了幾日未進水米虛弱了些,其它也無甚大礙,勉力還能下地。不過她有大過在先,拖著個虛弱的身子總能得些憐惜。是以,她也樂得裝得柔弱些。

“嬤嬤們辛苦了,我給兩位扇扇熱。”曾氏也跟著來了定國公府,她忙前忙後地給兩個粗使婆子扇著風,腆著臉小心翼翼地探問,“我家這不省心的小賤蹄子這會子是惹怒了貴人,也不知此次去國公爺跟前是福是禍。”

然而她媚眼拋給了瞎子,兩婆子抬著浮婼,壓根懶怠搭理她。

浮婼有些沒臉看。

先前在馬車上,她已經被曾氏餵食過了一小碗米粥一小碟點心墊腹,如今倒是有了些力氣。

她伸手拽了拽曾氏的衣襟:“阿孃,我覺得……國公爺應是不屑要我這條小命的。”若不然,當初她跳了樓後重傷,國公府也不會專程派人去通知她家,並讓她爹孃將她給領回去。

曾氏立刻便怒了一張臉:“這黑心肝的幹出這種齷蹉事,是想要我和你爹的命啊!虧得國公爺治家嚴明才沒當場讓人杖殺了你。你說說你,對得起對你有知遇之恩的長公主嗎?對得起定國公府上上下下待你好的人嗎?”

對於這些指責,浮婼委實是沒有印象。

她不得不配合著曾氏做乖巧的鵪鶉:“我覺得……我可能是不大對得起他們的。”

“什麼叫可能?”曾氏見她都快要進閻王殿了還要逞口舌,也來了氣了,“你這賤蹄子存心想要死,可別把我們一家子給拖下水!”

說話間,她揹著那兩婆子一個勁地朝浮婼眨眼使眼色,那雙丹鳳眼,竟快要被她給眨成了鬥雞眼。

浮婼繼續做乖巧狀:“阿孃教訓的是。女兒知錯了。”

*

此次浮婼做出了這樁醜事,按理說應是她的主子——長公主對她進行發落,或是掌著中饋的國公府老夫人對她進行懲處。可偏偏,國公爺想要見她。

無疑,問題嚴重化了。

浮婼明白,這個問題如此嚴重,壞就壞在了這其中牽扯進了當今君上。

有女子想要侍君是一回事,在定國公府上不顧主家顏面偷摸著侍君是另一回事。說的好聽些是侍君,一旦侍君衍變成了弒君,定國公府也會連帶著遭殃。

一盞茶的光景,浮婼她們入了老夫人的鶴年堂。

屋內的擺件精緻古樸帶著點兒低調的奢靡,檀香木幾兩側擺著玉石盆景。那一株株猶如松柏的“樹兒”挺立,多了幾分延年益壽的雅趣。

浮婼在曾氏的攙扶下進屋給貴人見禮,可萬萬沒想到,這鶴年堂主座上坐著的,既不是國公爺,也不是老夫人,而是一個慵懶地支著下頜由著婢子打扇的公子哥兒。

公子端方,丰神俊朗,芝蘭玉樹。那病歪歪沒骨頭的樣子,委實是不成體統了些。偏偏他又有一雙多情眼,懶洋洋看人一眼,便容易讓女子將其惦記到了心尖兒。

曾氏悄悄對浮婼咬耳朵,提點她坐在下首兩側的,是定國公府稜老夫人和嫁給了定國公府世子的長公主,以及另一側的國公爺。

連稜老夫人、國公爺和長公主都要給上首的人作配。再加之此事涉及了君王。那上首之人的身份,又有什麼難猜的?想來是他以國公爺的名義命人將她給召了來。

浮婼心神一凜,可又有些想不通。

對於君上而言,此次不過是一個不識好歹的女子爬他的床罷了。以他的身份地位,這種事兒應是司空見慣。既然當時將她扔出門了,也算是懲處過了,犯不著這麼鄭重其事地命人將“重傷”的她重新給召進定國公府,親自坐鎮,似要對她進行三堂會審。

委實是興師動眾了些。

“請貴人們安。”浮婼和曾氏謹遵一條,見人就低頭,暫時將自己低到塵埃裡才能保住小命,準沒錯。

貴人們遲遲不發話,她們只得一直垂首等待著吩咐。

浮婼既然是裝柔弱,且一路都是被抬進府來的。艱難地行過禮之後,便有些“體力不支”地摔在了地上。一旁的曾氏忙將她的身子扶正,兩人繼續跪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清冽的男聲才響起。

“阿姊,她是你的婢子,就由你做主將其發賣了吧。”

上首的周欽衍雲淡風輕,可他這話,驚起了浮婼心底的千層浪。

如此陣仗將她召來,竟只是為了將她發賣?不過是將一個小小婢子發賣,由管事嬤嬤出面即可,哪兒需要這般多的貴人親自幹涉?

無疑,這是一記下馬威。

她在進府前已經理清了自己失憶前的生平,知曉當初在長公主跟前伺候時並未簽下身契。

但沒有簽下身契是一回事,帝王生殺予奪是另一回事。

在強權面前,杖殺個沒有奴籍的良家女並非什麼稀罕事,更遑論將她發賣了。

好在下一瞬,長公主那道柔和清雅的嗓音猶如天籟般給了她一線生機:“君上,浮婼並未賣身於我,且她說書的本事總能引得我牽腸掛肚茶飯不思,至今她還欠著我《魯西遇鬼》的下回書解呢。我離不得她。”

能得長公主一句“離不得”,那是何等榮寵。

浮婼“艱難”地膝行向長公主的方向,朝著那尊貴優雅的人叩首行了大禮:“謝長公主不棄。”隨後又重新規矩地跪向君王的方向。

稜老夫人見長公主如此,那張蒼老卻盡顯精緻貴氣的臉上有些無奈,嘆道:“你這孩子良善,當初就不該讓這居心叵測的女子到了你跟前。若不然,也就不至於讓她膽大包天企圖……”她對於這個長房的嫡孫媳婦是極為滿意的,公主之尊卻敬她重她,每日晨昏定省從未落下。

“老太太訓的是,是我看走了眼。”長公主應聲,隨即望向上首,“君上,這回她也跳樓自罰了,便饒了她罷。”

饒與不饒,皆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浮婼頗感無奈地扯了扯唇。

一個個都覺得她舉止不軌居心叵測。偏偏她還不記得那些事了,想給自己抱屈都沒處說理去。

*

茶香氤氳,噼噼啪啪的奏樂響起,循聲望去,便見院中雨打芭蕉,天色沉暮,竟是下起了雨。

周欽衍收回視線,落在浮婼身上。

“君上,這小蹄子平日裡是不服管教了些,做了那錯事之後她當即就悔改了所以才一心求死跳了樓。如今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來,希望君上能給她個恩典讓她留下這條賤命。如果君上還不能消火,就下旨讓這小蹄子終身不得嫁人老死閨中。”

經歷了這麼一遭令人心驚肉跳的對話,曾氏總算是恍悟這位就是當今統御四海的君上。她忙趕在周欽衍開口前噼裡啪啦一通說。

對於一個如花女子而言,“終身不嫁”無疑是最大的懲處了,甚至還是最大的恥辱。

浮家老太太是下了死心讓浮婼一頂小轎進錢府去,曾氏如此說,明面上是給君上一個交代,實則是想用皇權來給浮婼的親事謀一個出路。至於往後如何,辦法總比困難多,先躲過眼前去錢家為妾這一關再說。

想通這一點,浮婼對於這位後孃又多了幾分好感。

雖然不知道這位後孃對她人前人後為何會有兩副面孔,但起碼,她並不希望她出事。

只不過,她真心不想終身不嫁。

君王一旦下了旨意,再難更改。雖是權宜之計,日後必定會後患無窮。

所以,她可不希望君上頒下這樣一道旨意,絕了她的親事。

“阿孃,快別說了。我一條賤命,君上定然是不屑於取走的。”浮婼柔若無骨般掛在曾氏肩頭,又“堅強”地挺直了脊背,微微抬眸望向上首的人,視線極為規矩地落在他的衣料上,“君上天人之姿,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那夜確實是阿婼言行無狀。只是,我應不是這般輕浮好色的女子。所以……這其中有沒有可能是一場誤會?”

此言一出,曾氏當即就愣了。

稜老夫人和長公主也是一副看她中邪的模樣。

“大膽!”定國公一拍桌案,厲喝出聲。

這說的都是些什麼鬼話!說她自己不輕浮不好色,這不是擺著法兒地說君上秀色可餐嗎?簡直是大逆不道!

上首的周欽衍也難得被氣笑了。他呷了一口茶緩了緩情緒:“你這賤婢對本君圖謀不軌偷上了本君的床,甚至還企圖在本君面前寬衣解帶。難不成本君這雙眼睛是擺設,是不是誤會都能分不清?”

曾氏忙作勢擰上了浮婼瑩潤白皙的耳垂子:“你個賤蹄子做出這種辱沒君上的事情,還想著狡辯了?”一轉頭,對君王伏小做低極盡卑微之能事,“君上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從思凡閣上跳下來之後腦子就出了問題,大夫說她這是不記得那些個前事了。她這才稀裡糊塗沒認清楚自個兒的處境。回去之後民婦一定好好管束她,定然不叫她再做出這種有辱君上的事情。”

冰肌玉骨的人兒,哪兒經得住那般被擰?浮婼那耳垂子迅速泛紅如霞,竟是連那蒼白的面容也跟著多了幾分紅潤。

周欽衍暗自琢磨著那話:“忘了前事?”

底下跪著的女子,雙手虔誠地交疊於胸前,繼而恭敬俯身,以額心觸手背,隨後挺直脊背,抬眸,目光極有規矩地落在君王的一截布料處。

“稟君上,君上皇恩浩蕩,阿婼才得以在跳樓後全須全尾地活了下來,但大夫診斷,阿婼因傷了頭部,將這十幾年間的前塵往事忘了個徹底。”話鋒一轉,浮婼鄭重其事地允諾,“阿婼雖不記事了,但想來也是有點兒用的。君上若有吩咐,但憑驅使。”

“能供本君驅使的能臣不知凡幾。你哪來的自信對本君有用處?”周欽衍輕嗤了一聲,彷彿聽了天方夜譚。

“就憑那夜在思凡閣的二樓,除了阿婼,還有其他人。”

女子抬首,脊背挺直,話語不卑不亢。

伴隨著她這話,廳內的幾人齊齊向她看來。彷彿有什麼事,在這一瞬得到了印證。

“老煙桿,你親自走一趟,將孔仲景帶過來。”

君王一聲吩咐,伺候他多年的內侍張煙桿立馬應喏。

孔仲景是專於毒理的御醫,奉旨來定國公府看診,這幾日一直在世子稜齊修的鷗樂居照看。

他很快便被帶來,在周欽衍的吩咐下給浮婼診脈,隨後得出一個她“顱內淤腫,確有可能不記得前事”的結論。

不記得前事,卻能準確道出那夜在她跳樓的思凡閣二樓,還有其他人。

定國公蓄著的鬍鬚一抖,脫口而出:“你還記得什麼?那夜你看見了什麼?”

“回國公爺,阿婼什麼都不記得。但阿婼,應是窺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秘辛。”

第三章 忘卻前塵,生死思凡閣2

浮婼這話,無疑便是說她是因著窺見了定國公府上的秘辛才會被人以推下樓的方式滅口。

定國公一默,稜老夫人和長公主俱是一震。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定國公厲聲喝問。

“阿婼覺得,自己那夜跳樓自盡是假,被人謀害是真。”浮婼正色道,姣美的面容沒有絲毫動搖。那一雙美眸似一潭能濯清漣的池水,滌盪汙穢。

長公主忍不住道:“你再仔細想想,那夜你究竟看見了什麼?”

這位端莊優雅的長公主,瞧著約莫雙十年華,親和溫柔,可這一刻,卻是急切心焦。她甚至站起身,襦裙曳地,朝她走近了幾步。

浮婼察言觀色,心中已然有了幾分計較:“回長公主,興許,我在那兒看見過世子爺。”

在這個定國公府,能令長公主如此失色之人,除了她的夫君,浮婼不做第二人想。

“當真?”

浮婼螓首微搖:“阿婼見長公主如此,是以有此猜想。”

“啪——”物體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茶盞被周欽衍砸到了地上,濺起淺黃茶液。

“適才是誰說那夜做了錯事一心求死所以才跳了樓。這會子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設局害你落了樓?這個人,極有可能是世子稜齊修?”

曾氏駭得身子一顫。跳個樓自盡竟然還牽扯出了世子爺謀殺,這不是嫌自己命長嗎?

“君上息怒,這賤蹄子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腦子還沒拎清這才胡亂攀咬世子爺。”曾氏忙去掐浮婼的胳膊,“你還不快給貴人們賠罪!”

自己這細皮嫩肉的,還真是經不住曾氏這般大力。

浮婼忍著掐疼:“君上容稟,世子爺即便在那夜出現在我跳樓的思凡閣二樓,也無法說明什麼。阿婼反倒是擔憂世子爺,是否遭遇了什麼不測,那夜才會無法秉持君子之風救下蒙難的阿婼。”

見周欽衍沒有說話,她接著道:“阿孃斷言那夜我是因為褻瀆了君上才會跳樓贖罪,可我覺得不合理。我覺得為了讓君上瞧見我贖罪的決心,我即便要跳樓,也應在君上眼皮子底下跳才對。事情過去已有三日,君上這會子才選擇召我前來,應是實無其它法子,死馬當活馬醫了。恕阿婼斗膽一猜,這死馬活馬,必與世子爺有關。世子爺,恐是有了性命之憂!”

空氣,瞬間靜謐無聲。

呼吸被壓到極低,似怕打碎了什麼秘密。

最終是四名前來掌燈的婢女,打破了這一靜謐。暖黃的光線打在廳內,眾人的表情各異,皆是心事重重。

周欽衍定定地瞧著至始至終都跪在下方的浮婼,多了幾分探究之色。

“你倒是好本事,猜出來的?那你不如猜猜本君的壽數如何?”

她能“猜”出那些,左不過就是買通了定國公府上的什麼人。一個企圖靠著爬床上位的婢子,如此心機行事,真是糟蹋了那張足以傾城的臉。

少年君王那張俊臉上的嫌惡,是如此分明。

浮婼心知今日這一關,絕不好過。可在君王說出讓她猜他壽數的話之後,她的靈臺卻似有什麼源源不絕地湧出,迫使她的雙眼毫不避諱地觀察著君王的面相。

君威赫赫,聲譽寰宇。體態狀似康健,卻又羸弱虛浮。無非是外裡繁華盛景,內裡油盡燈枯。這是早逝之相。

“怎麼?是不是要猜本君福澤綿延萬壽無疆啊?”周欽衍見她遲遲未答,語帶戲謔。他信手掰開了一塊糕點,瞧見軟糯奶香的芋兒餡時,隨手打發給了打扇的婢子。

浮婼闔目,凝神靜氣。再睜眼時,紅唇輕啟,擲地有聲:“君上本是年少兒郎,鮮衣怒馬,恣意瀟灑,奈何天妒英主。”

寥寥幾句,竟是公然詛咒君王命薄,挑釁皇權。

“你再說一遍。”

“君上壽數不過爾爾,隨時都會薨逝。”

“好一個隨時都會薨逝!來人,將她拿下!”周欽衍神態慵懶,淡笑間卻說著最殘忍的話,“你說是本君薨逝得快,還是你那顆美人頭顱掉得快呢?”

鶴年堂院子裡候著的兩名禁軍提刀入內,那明晃晃的刀抵在了浮婼的脖子上。

曾氏嚇得癱軟在地,當場暈厥了過去。

浮婼猛地被刀架著脖子,眼皮止不住狂跳。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並非無的放矢。

她試著苦口婆心地勸說:“君上,掉頭顱這種事,即便是美人頭顱,也是有礙觀瞻的。”

周欽衍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本君倒是覺得能瞧見美人頭顱落地的盛況,是一件頂頂愉悅的事呢。”

浮婼掙扎求生:“阿婼這顆頭顱不值當汙了君上的眼。”

“殺了。”

簡短緩慢的兩字落地,磁性低沉,似酷刑,殘忍地剜著浮婼的耳膜。

“是。”

那抵著浮婼的刀一下子退離,竟是直直上揚,朝她的脖子利落砍下。只消剎那,她的頭顱便要與身子分離。

美人血濺,香消玉殞,不過一瞬之間。饒是定國公早年戎馬,還是被周欽衍的君威一震。稜老夫人和長公主俱是雙雙閉眼,不忍去看。廳內的婢子奴僕也下意識齊刷刷轉過了臉。

《春閨易壽》:她的年華永世不老,她的壽數永無止境,可她卻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