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讀」我53歲的父親,不懂電腦,卻在大山裡寫出了10萬加

浙江24小時-錢江晚報記者 吳朝香 文/攝 鄭陽 杜雪梅/影片

林靜在一篇寫自己父親的文章裡有過類似的描述:我53歲的父親在大山裡寫出了10萬加。

林靜的語氣不全是褒讚,還帶著一點“看不上”,“我佩服他對新事物的學習接受能力,但他製造爆款的方式,實在是……”

對女兒“一言難盡”的態度,父親林春芳常常這樣懟回去:“可我的文章就是火了啊,就是有這麼多人看啊。”

這對父女在臺州一座山裡經營一個農莊,兩人在經營理念上的差異就是90後和60後之間的鴻溝。

不懂電腦的林春芳總是有許多奇思妙想,每每他向女兒說“我又有一個製造爆款”的主意時,林靜就會給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偶爾,會眼睛向上翻,抬頭看天。

“她總是要‘黑’我。”這個時候的林春芳,語氣裡會帶有一絲委屈。

「深讀」我53歲的父親,不懂電腦,卻在大山裡寫出了10萬加

父女的山莊

顆粒無收的第一年

林春芳精壯、中等身材、面板黝黑,他有一個綽號叫“老黑村長“,“我不是什麼村長,主要是長得黑,又承包了村裡的地做山莊。”

林春芳的山莊開在臺州一個叫黃土嶺的山中,今年是第10個年頭。黃土嶺是台州黃岩和臨海的分水嶺,這裡距離台州黃岩市區10多公里,盤山而上,有成片的竹林。山莊就在竹林深處。

山莊裡的“臺柱子“是農家樂,這裡的菜品在當地頗有些名氣,除此之外,還有民宿、採摘遊、影視基地。

林春芳最近正在卯足勁幹一件事:將山莊申報成為3A級景區。

回到台州開農莊之前,林春芳人生的前十幾年都在深圳打拼,身份是傢俱廠老闆。

他在深圳有一家做紅木傢俱的工廠,100多位員工, 生意最好的時候,年利潤三五百萬, 林靜高中之前也是在廣州的讀書

10年前,林春芳決定回臺州經營農家樂。

“那個時候,深圳開始在搞轉型升級,我這個行業不佔優勢,另外,我廠裡的手藝人都是50歲以上的,走一個少一個,年輕人不願學。”

林春芳覺得工廠的可持續發展性不太好,“我這個人喜歡吃,深圳周邊當時有很多那種農家樂,有些生意上的夥伴也在做,感覺這個行業更有前景。”

帶了1300萬的資金,承包1000多畝的土地。林春芳開起了農家樂。很可惜,出師不利,第一年就顆粒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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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芳在規劃自己的山莊

簡單粗暴的廣告

“原因就是不接地氣唄。”他的廚師和服務員都是從深圳帶回的,菜品、口味也是照搬粵式,“廣州那一帶的人吃飯偏清淡,講究新鮮,現殺現做,他們來吃飯,現喝茶,喝上一個小時再吃。台州這裡,追求的是人一到,菜就上來,口味也重一點。”

總結了教訓之後,林春芳很快調轉方向,不僅改了菜品,還在宣傳上突發奇想,效果不亞於他如今炮製出的十萬加,山莊的生意一下子火了。

林春芳的辦法是僱兩三輛小麵包車,親自錄了一句廣告語,麵包車在臺州各個城區的大街小巷,來回穿梭,反覆播放。

這句被林春芳用當時的網紅體改編的廣告語極具衝擊力,無比歡樂: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到黃土嶺吃窯雞(窯雞是林春芳自創的一道菜,從深圳學習而得,大概的做法是把雞蘸上調料後,放進窯洞裡燜燒)。

廣播裡,林春芳抑揚頓挫的語調配上這句廣告詞,有些莫名的喜感,幾乎讓人過耳不忘。

“我敢說,台州多數人都聽到過這個廣播,我們的名氣一下子就打出去了,第二年,山莊的生意就好起來了。”

林春芳曾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來練習這句廣告,“哪個字聲音高一點,哪個地方要重一點,我都是研究過的,喊出來,要有戲劇性。”

2010年,“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已經在網路上流行了一年,彼時,林春芳正挖空心給自己的山莊打廣告,不怎麼懂電腦的他在別人的幫助下上網四處搜尋,想找找靈感,無意間看到了這句曾經的網路熱詞。

“我直覺,這句話,可以拿來用。”

對於自己的這次創意,林春芳有些得意,很願意拿出來說。

但也正是因為這句廣告詞,當時讀高中的林靜在學校裡得了一個綽號“窯雞的女兒”。林靜承認爸爸發明的窯雞味道的確好,但不認可他這種“病毒式營銷”。

對林春芳的洋洋自得,林靜的反應是無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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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倆在一起寫公號文章

100部手機和10萬多好友

但當時年近50歲的林春芳在營銷自家山莊這條路上,像是開了掛。大約五六年前,他對在外求學的林靜發出求助:讓她幫忙申請一個山莊的公眾號。

那個時候,微信公眾號也才剛剛興起。

“我感覺這就像淘寶上賣東西,要是能讓很多人看到,都來我們這裡,那這個效果太好了。”

林靜申請好了公眾號,可是林春芳不大會用,他也不會用電腦打字,偶爾發一篇文章,都需要口述,或者寫在紙上,再請人或者發給女兒敲下來。

覺得麻煩的林春芳轉眼就想出了另外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法。

他買了近百部手機,基本都是蘋果4,每部手機申請一個微訊號,微信的名字和頭像全和他本人的微信一樣。

這些手機被林春芳擺在一個鐵架子上,他招了三個大專生專門運營這100個微訊號,加好友,發新菜品。

“你讓別人關注公眾號,很難,但是來吃飯的客人,你說咱們加個好友,基本都不大會拒絕。”林春芳還有一套“理論”,“公眾號裡發的內容,別人未必會點開看,可朋友圈裡發的內容,刷到了,開啟看的可能性更大。”

如今,他的這些微訊號一共有 10多萬個好友。

林春芳承認自己這個是笨辦法,但很有效。對父親的這種創舉,林靜則評價說:除了浪費錢,根本沒多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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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高光時刻

不管女兒如何潑冷水,林春芳對在網上如何宣傳越來越有興趣。

“我爸他晚上經常會失眠,睡不著的時候,都是在琢磨怎麼製造一個爆款,起什麼標題。”林靜驚歎老爸的毅力,“通常半夜想到的點子,凌晨四五點他已經在實踐了,行動力驚人。”

林春芳公號上的第一個十萬加是在山莊裡發現一條一米五六長、蛇,他當時敏銳的意識到這個可以拿來做文章,“捉的時候,我就把過程拍下來了。”

那篇文章的標題是:黃土嶺山莊驚現巨蟒。

林靜批評他標題黨,太誇張了,林春芳一如既往地迴應:可是十萬加了。

10萬加的閱讀量鼓舞了林春芳,那是他的高光時刻,“想想看,有那麼多人看了我寫的文章。”

林春芳越來越自信,公號上的文章基本都是他本人想出來的,他說自己能判斷出一篇文章會不會火,“閱讀率到底是三萬,五萬,還是十萬。”

網路,尤其是微信已經成為林春芳推新品的重要渠道。

2018年國慶前,林春芳在自己山莊的公眾號上又創造了一個十萬加。

他在山莊裡種上了芭蕉樹,特意選在開花季節,炮製了這篇長文,主題是:台州的小三亞。

這是一篇典型的林春芳式的網文:多圖長文。除了推介成片的芭蕉樹外,還要介紹山莊的方方面面,以及價格優惠。不講究排版和措辭。

林靜看不上這樣的宣傳。

“我覺得很醜,不過我爸會覺得很美。”

林靜和他談,“動不動給優惠,降低山莊產品的格調。”

林春芳反駁說,“寫得短,我想說的都沒說完。”他的理論是:一篇文章裡既要介紹新品,還要介紹山莊,最後還要給出優惠,才能吸引客人。他同意女兒追求形式美有道理,“但這是他們讀書人的想法,我這樣的接地氣,有人看。”

事實是,這篇長文最後有30多萬閱讀量。

看起來,林春芳贏了。但很快,這篇10萬加的文章給他帶來了麻煩。一些慕名而來的遊客發現名不副實,網上的指責鋪天蓋地。

“景區專案還沒完全竣工嘛。”林靜覺得父親這是虛假宣傳。

林春芳受到了打擊,他覺得委屈,“我並沒有作假,景區裡面是很美的,只是有一小段路還沒來得及修,有點泥,他們就拍了那裡的圖,說我是假的。“

林春芳說自己的爆款文章並不是憑空出來的:“我這芭蕉樹已經種了五年,一開始就想好了要海南風情,梨花桃花大家都看厭了嘛,沒人搞過芭蕉園。我打造的有樣子了,才開始來宣傳。”

他也不承認自己標題黨,“標題當然要抓眼球,人家才會看呀。”

在當地網路圍繞著林春芳的山莊吵得不可開交時,林春芳還不忘記要蹭一波自己的熱度,他又構思出一篇長文,“我標題都想好了,父女倆開撕:台州小三亞真相到底如何?這肯定會火爆,你想啊,說父女開撕,人家肯定願意點進去看。至於內容就是我和靜靜不同的觀點,然後再介紹下山莊。”

但這個提議遭到了林靜的否定,幾乎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她讓我把標題改了。可這個標題是亮點啊,換個就沒意思了。”林春芳現在說起來,還覺得可惜了這個創意。

我們與父母的隔閡

做文化創意的林靜將這場風波歸結為兩代人對優秀營銷廣告理解的差異,而更深層次的則是“我們與父母的隔閡”。

“這個山莊,我爹投入了全部身家,他揹負很大的壓力。他越來越愛發朋友圈,創作靈感爆棚,點讚的人多,他就開心,覺得自己得到了認可。找到了情感寄託。”林靜有時候想,這何嘗不是一種孤獨的創業路。

很多次,林靜都感到意外,林春芳每次所謂接地氣的浮誇式宣傳都有強大的集聚效應,後來,她進入文化市場這個領域,“發現這種風氣到處都是:噱頭十足、內容失實、以偏概全。我初中畢業、農民出生的父親,一開始就被帶錯了方向。”

林靜坦言,她不想為父親辯解,因為她一直無法贊同這種宣傳模式,“雖然有效果,但我覺得醜,這種方式是要被淘汰的。”

但林靜又有一種無法替林春芳分憂的愧疚感。

她和父親關於這方面的爭執常常讓林靜想起,許多年輕人都跟父母強調,微信上很多文章都是假的,但父母仍容易被影響。

林春芳依然熱衷於製造十萬加的網文,他信心十足的籌劃山莊宣傳的下一款爆款文章,覺得盡在自己掌握。身處這樣一個時代,不論90後的女兒如何評判,對於這位60後的創業者來說,點贊和轉發讓他覺得找到了支持者,那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心理滿足。

新聞深讀

父與女:總是“黑”父親的女兒

“沒辦法做到和父親朝夕相處一起共事,但又在精神上極度依賴。”林靜這樣形容自己和父親林春芳之間的關係。

父女二人在臺州經營著一座山莊。

不懂電腦、年逾50的林春芳最引以為傲的是:自己能在大山裡看,為自家山莊寫出一個又一個10萬加 。

90後的林靜卻說,山莊就是這樣被父親黑到紅的。

“我做了一些在同輩人眼裡逼格滿滿的事,但每每想到自己家的問題,都有種深深的疲憊感,以及無法替父親分憂的愧疚感。”

女兒的兩個綽號

戴著圓圓的大框眼睛,扎著丸子頭,發稍微微卷起,九分闊腿褲,厚厚的牛仔外套,和外表精練的林春芳比起來,林靜看起來要慵懶很多。

林靜曾經有過兩個綽號,都是和林春芳有關,確切地說,是和父親對自家的黃土嶺山莊的宣傳有關。

一個是“窯雞的女兒”:山莊初創時,林春芳炮製了一句廣告詞:賈君鵬,你媽媽喊你去黃土嶺山莊吃窯雞。麵包車載著他被喇叭放大後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遍台州城區。林靜被同學送了這個綽號。

林靜覺得這種方式有點丟臉,但當時又說不出口,“被朋友調侃的時候便裝作渾不在意。”

二是“百花公主”。兩年前,林春芳突發奇想在山莊裡建了一個百花谷,號稱打造兒童影視基地。

林靜不贊同這個主意,但又阻止不了父親。她不喜歡這個稱呼,還勒令朋友們不要轉發父親的這個新專案。

25歲(1993年出生)的林靜曾在中國傳媒大學學習戲文專業,期間還先後到日本等地學習。

學業結束之後的林靜原本想留在北京發展,她的理想是寫小說、做編劇。但最終還是被父親召喚回家。那是2016年。

“我特別希望她幫我打理山莊的宣傳,特別是新媒體的營銷。”在林春芳的敘述中,女兒是被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回來的,“我給她算了一筆賬嘛,一個女孩子在北京,壓力太大,回來輕鬆些。”

“我才不在乎這些。主要是因為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嘛。”林靜簡單做了總結:林春芳告訴她,自己貸款兩三百萬投到山莊,“我怕他把自己折騰進去。”

回到台州的林靜並沒有按照父親的規劃來打理山莊宣傳,反而時時因為理念不同,和林春芳爭吵。

一開始,不會用電腦的林春芳時不時把自己醞釀好的文章寫在紙上交給林靜,讓她打出來、修改。

“後來,我就不幫他了。他寫的東西太浮誇。”林靜習慣說話前先沉默幾秒,語速極慢,但講起父親的那些爆文,她隨口就能快速背出幾個標題,“什麼‘老黑村長泣血問蒼天,誰殺了老黑村長的寶貝’。其實是兩隻松鼠打架,從樹上掉下來摔死了;什麼‘這一群氣勢洶洶的鵝,生要一起,死要同穴’,其實是我們的一道新菜,火焰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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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裡的芭蕉樹

一個極力撇清一個引以為豪

還有讓林靜不能容忍的是,父親公號的文章不講究排版、格式,文字圖片一股腦堆砌,“關鍵是還有很多錯別字。”

林靜的朋友給她傳送林春芳炮製的一篇十萬加推文,“我點開一看,標題就有兩個錯別字。為什麼這樣的文章還會有人看。”

林靜回來沒多久,就清洗了林春芳的公眾號,把裡面她覺得標題黨的內容統統刪掉,包括第一篇10萬加的“黃土嶺驚現巨蟒“的文章。

林春芳說這條蛇已經比一般的蛇大很多,林靜堅持,蟒是很大很大的,這條蛇遠遠不到蟒的程度。她甚至把這稱之為:我父親偽造的蟒。

這是一次典型的父女關於如何營銷的分歧。

山莊裡走一遭,兩人的這種分歧無處不在。山莊新打造的百花谷內,門口處立著一個牌子,那是一張園內漂亮的風景照,滿眼綠色。

“照片是我拍的。”林靜說,又立刻指著上面的一行字,略帶嫌棄地說,“這不是我想的。”

那是兩行紅豔豔的廣告語:2018網紅拍攝地,轉發量已超160萬,誰在此拍照誰就紅。

“這是我想出來的!“和女兒的極力撇清不同,林春芳高聲承認,帶著點自得。

林春芳的山莊內種了很多芭蕉樹,這是他引以為傲的亮點。我問他,有多少棵。林春芳想了想說有快一千棵。

林春芳離開後,林靜小聲說,“這芭蕉樹我是沒數過,800棵是快1000棵,五六百棵,也可以說是快1000棵。我只能說,我們的文字博大精深。”

林靜不喜歡父親做廣告的方式,她稱之為病毒式營銷。林靜理解的優秀的營銷廣告首先應該是有理有據,其次賞心悅目。適當增加一些趣味性和優惠活動。

但這些意見無法說服林春芳,“你寫的東西好,你的長文有多少人會看;你看那些平臺發的美食,哪家不是把牛逼吹成天下第一唯我獨尊;我編的文章,閱讀量高於你百倍!”

對此,林靜無言以對,她和朋友運營的公眾號內容的確沒有十萬加。

“但他的十萬加引流來的群體都是沒有經過篩選的,我們做山林生意,過多的、特別是這種不經篩選的人流量是會加大山林的維護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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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去互相理解

林靜曾經分析總結過林春芳的“心路歷程”:他以自己對市場的天生敏銳度,以及那一代人的好學和吃苦,無師自通地掌握了營銷的金鑰,走在了前列。對於八九年前的台州來說,這種不太入流的宣傳方式,雖然土,但也嚐到了一些甜頭。帶來了一波生意以後,父親開始想很多辦法營銷造勢,包括運營微信、公眾號。

“看的人多,他覺得被認可,找到了情感寄託。”林靜感嘆,“其實,我們山莊的菜品真的不錯,但營銷的方向卻走向了不可描述的土酷風格。”

林靜回到台州之後,建立了自己的圈子,和朋友成立了文化傳播公司。踏入這行後,她漸漸發現,這不是父親一個人的問題。

“整個文化環境就是如此,每一樣都讓人很可氣。但如果不跟著這樣大流走,想要逼格,想要特立獨行,就失了熱度。媒體都在集體消費甚至透支著大眾珍貴的信任和高期待值,為利益為流量。我父親一開始就被帶錯了方向。”

林靜試著設身處地去理解父親:他是一個只有中學學歷的農民企業家。他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開工廠,透過努力,賺到了第一桶金;他覺得下一代不能再做工廠,開始轉行,雖然年歲漸長,但覺得還應該賭一賭。他沒日沒夜地開始學試新菜,沒日沒夜地想著該如何打廣告。為了順應這個時代,他又學起了新媒體營銷,每篇推文都自己寫,所以錯別字層出……

“這裡,你目所及處,每一張凳子、桌子都是他親自從市場上淘回來的。這裡的草坪都是他親手鋪的。”林靜坐在父親打造的百花谷中,開始細數他的長處,用一種後來人的語氣說,“他還活在充滿希望的90年代,做產品追求盡善盡美,凡事親力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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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成了“靜靜的爸爸”

但用林靜的話說,代際之間的矛盾無法用親情消解,父女二人依舊時常因為經營理念不同而爭吵。

比如,在山莊的經營上,林靜主張走精品化路線,民宿,要做的精緻高階,做好了再去發展其他業態;但林春芳認為應該趁著他精力好,先把整個山莊的框架搭好,餐飲、民宿、影視基地,吃喝玩都要有。

最大的矛盾依然是在爆款文章的製造上。

今年9月份,林春芳再次製造了一篇爆款文章:他以山莊裡的芭蕉樹為亮點,宣稱黃土嶺是台州的小三亞。

這篇文章在收穫流量的同時也招來了罵名:除了園區的道路還沒修正好後,有人說這裡除了芭蕉樹,距離人們對三亞的想象差太多。

這次風波中,林靜在自己的公號上發了一篇長文,細數哪些是父親犯了錯,哪些是被網路誤解。文章後面諸多的評論都是對林靜的支援。

“我常常調侃我爹,說他的文章有多不好,但我其實沒有說這話的資格,因為我也沒有盡力在幫他。“林靜內心有自責。

這篇被林靜發在朋友圈的文章,林春芳看到了,但沒有轉發。不過,林靜覺得,這件事應該讓父親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林春芳並沒有說自己做錯了。林靜沒有按照預期幫他打理山莊,林春芳感到有一些失落,“我多麼渴望她能幫我管理新媒體的團隊,我們的公號現在都沒有好好打理,如果我的新媒體資源用心用起來,那真是不得了。”

對女兒的批評和建議,林春芳總是有些不服氣。但他又在言辭中流露出對林靜那個公眾號的羨慕。

“他們的轉發率是不高,但是他們組織線下活動,參與的人真是多,那個詞叫什麼,粘性特別好。”

看到林靜用自己的理念,把公號和公司打理地井井有條,他又忍不住給女兒打個100分。

林春芳這樣描述父女二人的磨合, “她對我最大的讓步是她回到台州,我對她最大的讓步是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辛苦我自己,成全了她。”

今年,在林靜的提議下,林春芳的山莊利用山裡的優勢,舉辦了一屆“竹筍節”。林春芳以前也搞過類似的活動,但被林靜嫌棄格調低,這次被她的公司策劃後,爭取到了當地政府的支援。

林春芳當著女兒的面說,“這都是我一個人努力來,跟你有什麼關係?”私底下又對外人說,“這當然有她的功勞。”

林春芳說,林靜做了我想做卻做不成的事,“比如,她現在可以站到臺上講課,許多領導坐在下面聽,我只能坐到臺下聽領導們講課。“

這個對自己的能力一貫自信的父親,在林靜今年的一次演講結束後,打電話對女兒說,“以前,人家說到你,都說這是林總的女兒,現在是說到我,都說,這是林靜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