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重讀才是真正的閱讀

讀書|重讀才是真正的閱讀

《空靈》

簡媜 著

長江文藝出版社

◎王 媛

“人不能自外于山水。當我再次啟程,我是一株行走的草,替仍舊耽溺在紅塵裡的我,招魂。”這是對那首著名樂府詩《敕勒川》的解讀;“你以為野獸出沒的山最險嗎?不,你記得,空山最險。”這是在反覆把玩王維的《鹿柴》之後,對於塵世間的山和水最為清醒的判斷;“在生與死都無話可說的時刻,他只為了問安,用山的管絃問候水的歌喉。”這樣的註解,也只能是關於柳宗元《江雪》裡,那個千古的釣叟了。

是誰,將這些耳熟能詳、隨口拈來的詩歌,註釋得如此通透而空靈?是的,《空靈》,正是臺灣女作家簡媜的這本《空靈》讓我對中國古代的山水詩歌有了重新的閱讀體驗。

很久以來,一直都摯愛中國古代的詩詞歌賦,尤以山水詩為甚。無論是年幼啟蒙時,不知其義的背誦,還是年少求學時,懵懵懂懂的記憶,乃至於成年後,直面真山水時的脫口而出,都讓我天真地以為,我早已讀懂讀透了大詩人們關於家國社稷、生命抒懷的種種。否則,在“夕陽西下”的餘暉中,怎麼也會有“斷腸人在天涯”的悵惘,而在“明月來相照”的夜晚,也總是很篤定地相信,一定會有人在同樣的星空下“彈琴復長嘯”呢?可是,在讀過《空靈》這本書以後,我才知道,對於中國古典山水詩的閱讀,我仍然處在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階段。

現實中的我們,常常在舟車勞頓地循著古詩去尋訪某山某寺以後,卻往往發現不過爾爾,甚至還會生出景色不如自家房前屋後的遺憾和感慨。只是這樣的疑惑和認知,卻因著詩人的偉大和詩歌的曠遠意境,大多隻在心裡轉圜,而很少會在言語上提及。這樣的感受可能並不是唯我所獨有的吧?

而在簡媜的這本《空靈》裡,千年百歲的山水詩,則成為了一個個路標,指引我們登山、踏野、遊江、問樵、訪叟、懷古。全書分為七卷,始於《空山靈雨》,止於《雪夜柴屋》,為我們虛構了一個旅人,領著我們走過二十七首詩詞曲。書中不著重對原詩的解釋,只為成全自己的心靈之旅。她說,之所以要虛構這樣的一個不落實在具體某個時代的旅人,一是因為怕落了實相,會干擾原詩之美,再者,也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各自生命歷程裡的旅人,不分時代。

透過對《空靈》的閱讀,方才明白,王維的空山,張繼的鐘聲,陳子昂的幽州臺,還有那“白雲千載空悠悠”的黃鶴樓,既是人世間的山水,也是詩人胸中的塊壘。山水詩中的山水,不是一定要我們追溯到某朝某代,不是一定要去尋訪某山某寺。山是人的山,水是人的水。你我同為“天地一沙鷗”,如果懂得在迷茫困頓時,在心裡叩問自己的空山,如果在張皇失措時,學會聆聽自己內心的夜半鐘聲,那麼就一定可以追隨大師們登山臨川,在詩中和古人共遊亙古美景。

於每一首山水詩中邂逅一位旅人,這旅人可以是李白,也可以是王維,可以是暮春郊外的遠山,也可以是半夜鳴蟬的池塘。可以是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的閒暇,更可以是柴米油鹽,酸甜苦辣的日常。而這一切,都只取決於你我回拜他們的方式。不是有人說過,唯有重讀才是真正的閱讀嗎?那麼,就讓我們在這本書的開悟下,重新去閱讀古代的山水詩,只希望,可以在現世的山山水水中,與那些不朽的靈魂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