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蒙正出身宦門，卻為何住進寒窯，還被編成戲曲演唱？

宋史趣問100題·22·呂蒙正出身宦門，卻為何住進寒窯，還被編成戲曲演唱？

呂蒙正

一、宦跡

呂蒙正（944-1011），字聖功，祖籍在山東萊州，河南洛陽（今河南洛陽）人。《宋史·卷二百六十五•列傳第二十四》有傳。

《宋史》本傳記，呂蒙正生於官宦世家，他的祖父呂夢奇曾在後唐明宗朝任國家最高監察機構“御史臺”長官“御史中丞”、戶部侍郎，父親呂龜圖，在後周任官階六品、負責記錄皇帝言行的“起居郎”。

呂蒙正在44歲時於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977）參加科考，高中“進士第一”，即狀元，受職掌管宮室建築、金玉珠翠犀象寶貝和精美器皿製作、紗羅緞匹刺繡及各種異樣器用打造的官署“將作監”管理內部事務的的中層官員“將作監丞”，實任升州（治今江蘇南京）副長官“通判”。

四年（979），呂蒙正在升州三年任滿，適逢宋太宗親征北漢，宋太宗在“行在”即出行所在之地召見了他，任命他為秘書省所屬部門“著作局”之下“日曆所”修纂國史“日曆”的官員“著作郎”，兼任史館官員“直史館”，後加兼為皇帝“補遺拾缺”的諫官“左拾遺”。

五年，宋太宗親自提拔他為“掌供奉諷諫，大事廷議，小則上封事”的諫官“左補闕”，實任為皇帝起草檔案的文字秘書“知制誥”。

太平興國八年（983），呂蒙正升任高階諫官“左諫議大夫”，實任參知政事，即副宰相，宋太宗特別賜予他位於開封東門之一“麗景門”的住宅一所。

端拱元年（988），宰相李昉被罷職，呂蒙正升任“中書侍郎兼戶部尚書、平章事，監修國史”，即宰相。呂蒙正出仕12年就任宰相，創造了宋朝官員升職之快的歷史。

淳化二年（991），諫官“左正言”宋沆向宋太宗進諫觸怒宋太宗，宋沆是呂蒙正妻子的族人，呂蒙正受到牽連，被罷免相職，降任吏部尚書。

四年（993），李昉罷相，呂蒙正以“本官”吏部尚書官職再任宰相。

至道元年（995），宋太宗下詔，令呂蒙正以“右僕射”官職出任河南府（治今河南洛陽）通判，兼任“西京留守司”長官“西京留守”。

至道三年（997）三月，宋太宗去世，宋真宗繼位，升呂蒙正為“左僕射”。

宋真宗鹹平四年（1001），呂蒙正以“本官”左僕射任同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復任宰相，且為首相。自宋朝建立以來，先後三次任宰相的，只有趙普和呂蒙正兩人。

鹹平六年（1003），朝廷授予呂蒙正官階從一品的榮譽職銜“東宮三師”之一“太子太師”，封“萊國公”，後改“徐國公”、“許國公”。

景德二年（1005）春天，62歲的呂蒙正向宋真宗上表辭官，獲批准後到老家洛陽養老。

二、借住寒窯

那麼，呂蒙正既然出身官宦世家，又為什麼在少年時期借住寒窯呢？

原來，呂蒙正的父親呂龜圖是個好色之人，“多內寵”，納有多名姬妾。大約正是因此，呂龜圖與正妻、呂蒙正的母親劉氏“不睦”，感情不和諧。宋太祖開寶二年（969），呂龜圖將劉氏“並蒙正出之”，把劉氏和26歲的呂蒙正趕出了家門。

呂蒙正母子被趕出家門，流落到建在洛陽龍門山的寺院“利涉院”。利涉院的僧人透過相面或接觸瞭解，“識其為貴人”，發現呂蒙正是一位將來必會發達的“貴人”，就將呂蒙正母子引到山間，“鑿山岩為龕居之”，為他們在崖壁上開鑿了石屋，供母子居住。呂蒙正和母親在石屋居住了9年，直到呂蒙正考中狀元才離開。

呂蒙正母子棲身石屋期間，“頗淪躓窘乏”，生活十分困窘貧乏。一天呂蒙正在伊水（今伊河，黃河支流）岸邊走路，看見一位賣瓜的人，很想吃，卻沒有錢買，賣瓜的人在前邊走，扔了一個壞了的瓜，呂蒙正蔫蔫地撿起吃了。

呂蒙正撿瓜

三、《寒窯賦》與“饐瓜亭”

太平興國二年（977），34歲的呂蒙正參加科考，不僅得中進士，而且高中狀元。他的母親劉氏在被趕出家門時，就“誓不復嫁”，發誓不改嫁，得中之後，呂蒙正帶著母親，回到家中，拜見父親，但父親呂龜圖雖然“許納之”，答應劉氏進門，卻“終不與見”，始終不與劉氏相見。呂蒙正無奈，只能讓父母“同堂異室”，分居。不久，呂蒙正去世。

富貴之後，呂蒙正對和母親窮居石屋的苦難生活始終不忘，寫了一篇《破窯賦》，也叫《命運賦》《時運賦》：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自往；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能自通。

蓋聞：人生在世，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文章蓋世，孔子厄於陳邦；武略超群，太公釣於渭水。顏淵命短，殊非兇惡之徒；盜蹠年長，豈是善良之輩。堯帝明聖，卻生不肖之兒；瞽叟愚頑，反生大孝之子。張良原是布衣，蕭何稱為縣吏。晏子身無五尺，封作齊國宰相；孔明臥居草廬，能作蜀漢軍師。楚霸雖雄，敗於烏江自刎；漢王雖弱，竟有萬里江山。李廣有射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不遇。韓信未遇之時，無一日三餐，及至遇行，腰懸三尺玉印，一旦時衰，死於陰人之手。

有先貧而後富，有老壯而少衰。滿腹文章，白髮竟然不中；才疏學淺，少年及第登科。深院宮娥，運退反為妓妾；風流妓女，時來配作夫人。青春美女，卻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醜之婦。蛟龍未遇，潛水於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於小人之下。衣服雖破，常存儀禮之容；面帶憂愁，每抱懷安之量。時遭不遇，只宜安貧守份；心若不欺，必然揚眉吐氣。初貧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脫貧寒肌體。

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生；水不得時，風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注福注祿，命裡安排已定；富貴誰不欲，人若不依八字，豈能為卿為相？

吾昔寓居洛陽，朝求僧餐，暮宿破窖，思衣不可遮其體，思食不可濟其飢，上人憎，下人厭，人道我賤，非我不棄也。今居朝堂，官至極品，位置三公，身雖鞠躬於一人之下，而列職於千萬人之上，有撻百僚之杖，有斬鄙吝之劍，思衣而有羅錦千箱，思食而有珍饈百味，出則壯士執鞭，入則佳人捧觴，上人寵，下人擁。人道我貴，非我之能也，此乃時也、運也、命也。

嗟呼！人生在世，富貴不可盡用，貧賤不可自欺，聽由天地迴圈，週而復始焉。

《寒窯賦

《寒窯賦》大致可以譯成現代漢語：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蜈蚣有上百條腿，卻不如蛇行走得快，雞翅膀很大，卻不能像鳥一樣飛行；馬雖然能行走千里之遙，沒有人駕馭，也不能自己到達目的地，人有遠大的理想，缺少機遇，就不能實現。

人們常說：人生在世，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孔子的學問超過世人，卻被圍困於陳國，文韜武略的姜子牙，也曾在渭水垂釣，等待機會；孔子的學生顏回雖然早亡，但絕非兇惡的人，強盜蹠雖然活得長，卻不是善良人；堯、舜雖然英明，卻生下不肖的兒子，舜的父親“瞎老頭”頑固愚蠢，反而生下舜這樣的大孝子；張良只是普通百姓，蕭何卻是縣吏；晏子的身高不到五尺，卻被封為齊國宰相，孔明居住在茅草屋裡，卻能擔當蜀國的軍師；項羽雖然強大，卻兵敗自刎烏江，劉邦雖然弱小，最終取得了國家政權；漢將李廣雖有射虎石的威名，卻終身都未獲得封侯，馮唐雖有治國安邦的才能，卻一生懷才不遇。韓信時運不濟時，連飯都吃不上，等到運氣來了，就成為掌印的大將軍，而一旦運氣衰敗，又死於陰毒人的計謀。

有的人先富裕後貧窮，也有人老年富裕少年衰落。滿腹錦繡文章，直到老年還沒有考上功名，才疏學淺的人，可能很年輕就金榜題名；皇帝的嬪妃在動亂中可能淪為妾妓，風流的妓女，時來運轉也能做貴夫人；青春美麗的姑娘嫁了愚蠢的丈夫，俊秀的青年卻找了醜陋的娘子；蛟龍沒有機遇，只能藏身於魚鱉之間，君子沒有機會，只能屈從於小人；雖然衣服破舊，也要保持恭敬禮儀，雖然面帶憂愁，也要懷有兼濟天下的志向；不得志時，只能安於貧窮和本分，胸懷坦蕩，一定會有揚眉吐氣的一天；君子雖然貧寒，也有一身傲骨，暴富的小人，脫不了內心的貧寒。

天氣不好時，就見不到太陽和月亮的光輝，土地沒有合適的氣候條件時，草木都不會生長；水得不到恰當的環境時，就會掀起疾風巨浪，人若得不到機遇時，好運就不暢通。富貴榮華命中都有安排，誰不想要呢？人如果不依從道德而生活，哪裡能做高官、當宰相？

以前我在洛陽，白天到寺廟裡向僧人討齋飯，晚上住在寒冷的窯洞，穿的衣服不能避寒，吃的粥飯抵禦不了飢餓，上等人憎恨我，下等人討厭我，都說我卑賤，是我沒有得到機遇啊！現在我入朝為官，官職做到最高，地位達到三公，在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擁有管理百官的權力，有懲罰卑鄙慳吝官員的權力，穿的是綾羅錦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門有武士保護，回家有僕人侍奉，皇上寵愛我，百官擁戴我，所有的人都說我尊貴，不是我真有多大本領，是我得到天時和命運的眷顧。

所以，人活在世上，居富貴不能享盡，處於貧賤，也不要自暴自棄，要依從天地迴圈、週而復始之道。

當了宰相之後，呂蒙正還在洛陽東南買了一塊地，建起一座小亭，命名為“饐瓜亭”，以紀念撿瓜吃的事。饐，腐敗發臭的意思，“饐瓜亭”，譯成現代漢語，就是“臭瓜亭”！

四、戲曲《綵樓記》《寒窯記》

呂蒙正借住寒窯、高中狀元的傳奇，被後人編成戲曲，稱《綵樓記》或《寒窯記》，寫宋朝宰相劉懋之女劉月娥，在綵樓拋繡球招婿時，選中了寒儒呂蒙正。劉懋嫌呂蒙正貧窮，逼女退親，劉月娥不從，與呂蒙正同被逐出相府，苦居寒窯。一天，呂蒙正從木蘭寺趕齋回家，發現窯前雪地上有男女足跡，懷疑妻子不貞，便對劉月娥冷嘲熱諷。後呂蒙正得知足跡是劉夫人差院公和丫環送銀米所致，與劉月娥言歸於好。不久，劉夫人親探寒窯，勸女歸家，劉月娥寧受清苦而不從。後呂蒙正趕考高中，劉懋要接他們回府，亦遭拒絕。

戲曲《綵樓記》《寒窯記》把呂蒙正母子借住寒窯的悽慘經歷編造為他和劉月娥的愛情喜劇，是對歷史事實的歪曲，更是對呂蒙正母子的不尊重。

參考資料

：《宋史·呂蒙正傳》《李昉傳》，宋·邵伯溫《邵氏聞見錄》，葉夢得《避暑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