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破巫(4)(完結)

7

我正想著,吳鵬吳怡的古怪。

聽聽到柳升在旁邊輕聲道:「要開始了。」

他可能守著一棵樹太久了,說話喜歡打啞迷。

我瞥了他一眼:「什麼開始了。」

「不能說,說了你也不信。就像你跟別人說,人有用巫術咒你,也沒有人信一樣。」柳升難得的說了這麼多話,盯著我的額頭,慢慢抬手,居然不知道從哪又拿出一個柳條頭環,給我戴上。

我媽現在特信柳仙,一見柳升給我戴柳條,立馬雙手作揖:「柳仙保佑!柳仙保佑!」

還戳了我一把:「說!」

反正傳統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也學著我媽的樣子,朝柳升作揖拜了拜:「柳仙保佑!柳仙保佑!」

不知道為什麼,柳升居然勾唇輕輕笑了笑。

那笑起來,如同輕風拂柳,讓人心神也隨著盪漾。

果然長得好,還是有好處的。

我們到家後,我爸媽忙活著做飯,讓我招呼著柳升在外面小露臺坐一坐,那裡我爸種了很多綠植,柳升肯定喜歡。

我給柳升倒了杯老井水,坐在露臺的藤椅上,跟他再次道謝。

他好像很喜歡這些綠植,伸手摸摸這個,碰碰那個。

聽我道謝,扭頭看了我一眼,臉上帶著一種坦然的釋懷:「我只是放不下一件事情,等我就放下了,去我該去的地方。」

「果然修仙的人不一樣啊。」我朝他笑了笑,幫他又倒了一杯老井水:「你好像沒什麼關心的吧,怎麼還有放不下的事情?」

他原先勸我放開不屬於自己的,我原先不知道,現在想來,指的可能就是吳鵬了。

「有。」柳升抿著水,看著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還想問他,是什麼事情。

畢竟像他這種淡然的態度,能讓他放不下的,還真的很讓人好奇的。可外面跟著傳來了敲門聲,而且聲音還很大。

我爸媽在廚房忙,就招呼著我去開門。

一開門,卻發現是吳怡。

她臉色很不好,看著我道:「嫂子,你勸勸我哥吧,他要和我們斷絕關係。」

我聽著愣了一下,這事情怎麼超出了想象啊。

吳怡一臉汗水,穿著衣服依舊是我的,捂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好像有點喘不過氣,順著門就朝下滑。

我本能的伸手去撫了她一把,可剛要伸手,旁邊一隻手就穩穩的托住了吳怡,同時還將我往旁邊擠了擠。

「小心。」柳升扶著吳怡,將她扶正,沉聲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免得害人害己,眾叛親離!」

他說這幾句話,根本就不像平時那麼淡然的語氣,更像是警告。

吳怡好像有點緊張,一把推開他,捂著肚子往後退了幾步,嚇得臉都白了。

眼睛怯生生的看著我:「嫂子,你去勸勸我哥吧。」

「這是你家的事情,我們要離婚了,不好管。」我朝她搖了搖頭,掏出手機:「我打電話給吳鵬,讓他來接你。」

一說到這個,我就感覺有點奇怪。

吳怡沒來過我家,怎麼找到這裡的?

一聽說讓吳鵬來接,吳怡連忙搖了搖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別讓我哥知道,他不讓我來找你。」

說著瞥了一眼我頭頂上的柳條環,然後看了看柳升,直接就走了。

我轉身關門的時候,我媽站在屋裡,搖頭嘆氣道:「這孩子啊,心眼多得跟竹篩子一樣,一不小心,竹篾還扎人!」

她這形容,太貼切了,我不由的笑了。

瞥眼看著柳升:「謝謝。」

剛才我扶吳怡,如果她趁機說我推她什麼的,訛我就麻煩了。

她原先還有說害怕,讓吳鵬裝監控,然後誘惑吳鵬的呢,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啊。

柳升只是淡然的點了點頭,臉上卻帶著愁色,看著我道:「你要小心,她不是什麼善良的人。」

「知道。」我朝他點頭,招呼他去露臺坐。

我們吃飯,柳升不吃,就坐在露臺喝茶,我媽就朝我爸悄聲道:「等得了空,你找個機會,去柳仙廟做場法事,感謝柳仙。給熱鬧一下,然後捐點錢,把那裡該修的修一修。」

我爸當然點頭應承著,只是中午我要回房午睡,可柳升卻拍著露臺的藤椅:「你在這睡。」

他語氣強硬得不容拒絕,我爸媽都有點莫名其妙,但見柳升扭頭看過來時,那樣子,好像真的有大事要發生。

想著他確實有本事,吳怡他媽的屍體還在冰櫃裡凍著,我爸媽怕再招惹什麼,就示意我坐過去。

露臺綠植多,藤椅可以放倒,躺著倒也舒服。

我迷迷糊糊的,還感覺很陰涼,有一種小時候在柳仙樹下寫作業的舒適安心。

等我睡一覺醒來,也沒什麼事,柳升卻依舊淡定的坐在藤椅上,只不過臉上越發的沉,好像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我媽工作還好,請幾天假沒事,我爸下午就去單位了。

到了晚上才回來,見我沒事,吃過晚飯,就要拉著柳升喝酒,問他有沒有其他愛好。

柳升卻好像心神不寧,我爸自來熟,也不怕冷場,自己一個人喝,跟柳升絮叨著。

我就坐在一邊,給柳升倒水。

原本好好的,突然柳升好像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沉眼看了看我,好像輕嘆了口氣,朝我道:「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回去一下,你自己小心。」

他原本坐得好好的,突然就要走,把我爸媽都嚇得一個激靈。

我媽連忙要拿準備好的紅包給他,可柳仙拉開門,急急的就走了。

我追出去,卻發現他走的是安全梯,哪是我追得上的啊。

忙轉身回屋,讓我爸去追,我先換鞋。

可就在我回到露臺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今天一早柳升給我的柳條環變得焦黃。跟著我爸手機就響了,他喝得正迷,直接劃了摁了個擴音。

裡面是我爸一個戰友:「老姚啊,你這幾天不是託我問,能不能申請給城南那棵千年大柳樹,修個小花園,保護一下老樹嗎。就剛才,有個女的,往那棵柳樹上澆汽油,把整棵樹都燒著了。」

我爸立馬「哇擦」了一聲,瞥眼看了看我,直接就走了。

「打車走!打車走!」我媽急得在後面追。

我瞥眼看著那個焦黃到慢慢發黑的柳條環,想著柳升一個激靈就走了,心頭有點發慌。

想了想,拿著車鑰匙也追了出去。

可我爸已經坐電梯走了,我媽讓我快點,開車送送我爸,說柳仙保佑了我,我們怎麼也得去看一眼。

我一邊打我爸電話,一邊摁著電梯。

可等我到樓下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我爸,正握著手機轉眼找的時候。

就聽到一個聲音叫我:「姚瑤。」這聲音有點像當初醫院裡,我渾身抽搐時叫我的聲音。

從小我媽就教我,如果夜裡有人在背後叫名字,千萬不能回頭。

所以我僵著沒動,可身體卻好像不受控制一樣,手腳似乎受了什麼力,扭得變了形,強行將身體掰了過去。

一轉身,就見十來米開外,吳怡一身黑色的長裙,站在樓下綠化帶的轉處,她手裡握著一個跟真人很像的玩具人偶。

朝我笑了笑,握著那人偶,一點點的往前,同時還叫著我的名字:「姚瑤。」

我身體不受控制的跟著她朝前走,她好像還挺開心的,胡亂擺動著那個人偶的手腳,我手也跟著胡亂擺動。

她一直跟我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那人偶又有點像是現在娃圈的玩具,所以樓下路過的人並沒有特別注意她,只是奇怪的看著我走路的方式。

我手腳的動作越晃越大,手裡拎著的鑰匙敲打著手腕,痛得不行。

肌肉拉伸著,手腳都好像要斷了。想張嘴呼救,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腦袋卻很清醒,想到柳升說這事情還沒有結束,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用巫術的不是吳怡她媽,就是吳怡。

我手裡撥著我爸的電話,他接通了,可餵了兩聲,見我沒有說話,以為我打錯了,就掛了。

吳怡就在前面十來米遠,握著那個人偶引著我跟著她走。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空氣中還隱隱有著汽油的味道。

一直到走到小區後邊的河時,吳怡靠著河欄停了下來,可卻依舊握著那人偶,抬手抬腳的朝我笑,輕輕的喚著我的名字。

我手腳不受控制的走了過去,看著那河裡深不見底的水,知道吳怡是真的想殺了我。

「姚瑤。」吳怡擺弄著那個人偶,笑嘻嘻的看著:「你說你怎麼不知足呢,哥哥都跟你結婚了。我也不跟你搶,就是想把哥哥的孩子生下來,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呢。」

「知道這個人偶是怎麼做的嗎?」吳怡戳著那人偶的腦袋,輕聲道:「是我說想看你用什麼護膚品,哥哥帶我進你們的房間,我從你梳子上拿了你的頭髮,還拿了你穿的衣服。」

她手指勾著那人偶身上衣服的布料,臉色很平靜,還是那幅小白花的樣子:「有沒有眼熟,是我剪了你衣服給她縫的。」

我記得那件衣服,找不到了,問了吳鵬,他說可能是晾著被風吹走了,原來是吳怡拿走了。

「哥哥都這麼求你了,讓你不要離婚,你卻還是要離,還要逼他跟我們斷絕關係,讓他逼我一定要打掉孩子。」吳怡語氣慢慢變得憤恨。

盯著我道:「你說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就只想讓你不能再生出孩子。」

「我哥說我不能只依靠他,我還有我媽……」吳怡說到這裡,摸著那個人偶的腦袋:「你知道嗎?我媽就坐在你們那主臥飄窗的地上,靠飄窗,勸我不要生孩子,讓我哥每個月給我一大筆錢,以後不愁吃,不愁喝的。有了這筆錢,靠著我哥,還能嫁個更好的。」

「她從來都不知道我哥過得多辛苦,只知道吸我哥的血,也不知道我要什麼。」吳怡伸手摸著那個人偶的頭,抬眼看著我。

呵呵的笑:「我就走過去,這麼抱著她的頭,猛的往那飄窗上一撞。啪……」

吳怡雙眼有點飄忽:「哥哥不是說我還有媽嗎?我沒媽了,就只有哥哥了。他知道是我動的手,可他看到的時候,還好像鬆了口氣,也沒打救護車,就開車送她去醫院。在車上還告訴我,如果有人問,就說是我懷孕了,我想生,我媽硬要拉著我打胎,三人推拉的時候,把她推倒了。」

「這種家事,如果我們不報警,我媽這麼大年紀了,不會有人查的。」吳怡看著我,呵呵的低笑。

捧著那人偶的頭,將人偶一點點的抬到河面上。

我感覺脖子也慢慢被拎了起來,好像開始咯咯作響。

同時手裡握著的手機,也開始響。

我爸打電話回來了,我想接,可手卻怎麼也動不了,手機就那麼一直響著。

「你們誰都不知道,我哥能有現在的處境,背地裡有多努力,他付出了多少。他讀高中的時候,在那個棚子裡,我經常不是熱醒,就是凍醒,都會看到我哥點著蠟燭在做題。」吳怡瞥眼看著我手裡的手機,也任由它響。

伸手摸著那人偶的臉:「嫂子,我哥需要你,你家境好,父母好,有你在,我哥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只是想生下孩子,由你們帶著,這樣他就不會像我和哥哥一樣,小時候吃盡了苦頭。」

「如果是你的孩子,他就會有愛他的爸爸媽媽和姑姑,還有外公外婆,他會很幸福的。」吳怡一手拎著人偶的頭髮,一手摸著小腹:「這是哥哥的孩子,你明明知道了,怎麼能不想要他呢。」

我感覺頭皮被拎起來,痛得呲呲的吸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

手機停了,就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吳鵬。

可我依舊接不到,只能聽著鈴聲越來越急。

「既然你還是要離婚,為了哥哥好,我不會讓他離的。你死了,那房子就是我哥哥一個人的了。喪偶,比離婚,也讓他更容易再娶。」吳怡盯著手機螢幕上,吳鵬的名字臉色平靜。

拎著那人偶的頭髮,輕輕晃動著人偶。

我瞬間感覺自己的身體天旋地轉,眼前一片片的發昏。

吳怡還在低喃的道:「我喜歡娃娃,哥哥去讀大學的時候,把我一個人留在學校寄宿。我很害怕,就哭。哥哥第一次給我買玩具,就是這種娃娃,在街邊攤子買的,賣家要十五塊,哥哥還了價,最後十二塊錢買了。」

「他說以後這個娃娃就是他了,會陪著我的。」吳怡拎著人偶慢慢的晃。

好像陷入了沉思:「我就每晚抱著他睡,跟他說話,想著如果真的是哥哥就好了。」

「我查了很多書,在網上找了很多法子,有一天有個同學把我的娃娃給肢解了,我很生氣,可我不知道是誰。因為她們總是在宿舍把我的東西弄壞,往我被子裡塞東西,往我晾著的衣服上潑髒東西。」

「可她們不該弄壞哥哥送我的娃娃,我很生氣,就試了一下網上的辦法,發現真的可以用娃娃控制人了。」吳怡聲音有點激動的顫抖。

「可我不想控制哥哥,他好不容易熬出來,我不想毀了他。我讀到高中的時候,我不想讀書了,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可他不準,讓我一定要好好讀書。」

「我天天研究巫術,成績一塌糊塗,考這麼差,他還讓我復讀。說有條件了,儘量考好一點,往上一點點,對我以後都好。可我不願意,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吳怡又開始哭。

晃著人偶的力氣越來越大了,我頭越來越暈,好像腦漿都快被晃成了漿糊,連手機鈴聲都聽不太真切。

她卻還是朝我道:「嫂子,對不起了。我知道你會游泳,我現在把你晃昏,等你落到水中的時候,你就不會痛苦了,也不會掙扎,會沒有痛苦的死了的。那個柳仙也沒有機會救你了,他自身難保。」

「如果不是他,我昨天到你家取了你的血,直接就把你弄死了,哪用跑一趟,要離你這麼近。」吳怡聲音慢慢變得縹緲。

我知道她這是真的想弄死我了,但晃得越來越難受。

就在我不知道吳怡還要搞什麼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吳鵬低沉的叫聲:「吳怡!」

我頭昏腦漲,卻隱約知道吳怡要做什麼。

果然她握著人偶,朝我道:「嫂子,你說,如果我和你同時落水,哥哥會救誰?哦,你會游泳,我不會,我還懷著他的孩子呢……」

8

我聽著吳怡的話,心裡已經知道她要用我的命來證明什麼了。

可跟著,吳怡抬頭朝吳鵬叫了一聲:「哥哥,我只有你了……」

她呵笑了一聲,一把將手裡那個人偶甩了出去,跟著身體往前一撲,直接就撲入水中。

我站在河欄邊,只感覺身體被一股大力一拉,然後也載入了水裡。

一入水,我就看見吳怡在旁邊胡亂的掙扎著,而那個人偶還在慢慢下沉。

我手腳依舊不能動,發沉的跟著那人偶往下沉。

旁邊好像又是轟隆一聲,有誰跳入了水中,好像扎進水底看了一眼,擺動了一下手腳,跟著就朝吳怡遊了過去,抱著她往上拉。

我確實會游泳,可因為人偶的控制,手腳被甩得發軟,頭昏腦脹的,身體還發著沉,根本動不了。

眼看就在沉下去的時候,水中好像有什麼遊動,跟著一根根的柳條,不知道從哪長了出來,輕柔的纏住我,將我往上拉。

同時我那失去控制的身體,好像瞬間能動了,連忙伸手揪著柳條,借力往上游。

就在我游出水面,準備爬上去的時候,卻聽到水面有著撲騰聲。

吳鵬一手抱著昏迷了的吳怡,一邊伸手想往這邊遊,可好像被什麼纏住,又好像是抽筋了,怎麼也遊不動。

吳鵬水性很好,可如果吳怡想拉著他一起死呢?

我扯了扯身上的柳條,扭頭看了一眼。

並沒有發現柳升,只是河邊種的一棵柳樹,好像一下子就柳條抽長,長到了河裡。

我看著眼看就要沉下去的吳鵬,伸手扯著柳條,試了試韌性,朝旁邊大叫了幾聲「救命」。

然後藉著柳條的纏繞,揪著柳條,朝著吳鵬游過去。

等到了吳鵬身邊,我也不敢去扯吳怡,怕她報復我,只是反手圈著吳鵬的脖子,朝他沉喝道:「不想死的話,就先放開吳怡。」

可吳鵬卻硬是沒有鬆手,死死的扯著已經嗆水暈了過去的吳怡,藉著我的力,浮上來,朝我痛苦的道:「她不會游泳,她不會……」

我嗆著水的鼻子一陣陣的發酸,揪著柳條,藉著力將吳鵬往岸邊拉。

水波晃動,那些柳條好像隨水而長,將吳鵬和吳怡都纏住了。

而岸邊有幾個夜跑的人,聽到這邊有動靜,也連忙藉著柳條,將我們拉了上去。

我爬上岸,就轉眼朝四處看去,並沒有見到柳升。瞥了一眼完全昏迷的吳怡,朝吳鵬道:「報警吧。」

吳鵬愣了一下,還想說什麼,就聽到旁邊警笛聲響。

我爸率先就衝了下來,一把摟著我,憤憤的瞪了吳鵬一眼,跟著直接把上身的衣服脫下來,給我套上。

朝後面跟來的人道:「就是她。」

我扭頭看著吳怡,還想跟我爸說什麼。

我爸卻扯著我道:「你梁叔猜到了。吳怡她媽是她弄死的吧,他們那邊老人家都要土葬,堅決不肯火葬的。送醫院路上就死了,可吳鵬還是送到了醫院,開了死亡證明,死了沒半天就計劃火葬,還怕銷戶不了,讓我託你梁叔幫忙。你梁叔就感覺不對,所以跟這邊打了個招呼,然後說銷戶證明要晚點,拖著他。」

我沒想到,我爸還在後面查了這麼多事情。

靠在我爸懷裡,看著旁邊垂落的柳條:「柳仙怎麼樣了?」

我爸輕呼了口氣:「澆了汽油,火勢大。住在城南的那些人,誰家沒個孩子認柳仙當祭爹啊,這些年那裡燒紙的少了,怕起火旁邊有些人家備了滅火器的,就自發滅了火。樹大,就是燒捲了一些柳條,應該不會死。」

「放火的就是吳怡,她估計認出了柳升,也知道她搞那些邪門歪道不能害你,是因為柳升才沒成功,就去放火燒柳仙引走了柳升。」我爸沉嘆著氣,摟著我到上面的車上等著:「還要做個筆錄。」

我爸怕我亂想,就在一邊絮絮的跟我說著,他接到電話趕過去,那邊火已經滅了,大家聚在柳樹下面都挺可惜的。

他有經驗,就先查了附近小賣部的監控,認出了放火的是吳怡,畢竟她穿的裙子還是我的,他就怕吳怡再搞事情,就報了警,然後打我電話,一直沒人接,就趕了過來。

「柳升呢?」我瞥眼看著我爸,輕聲道:「你看到他了嗎?」

「我也好奇呢,他比我先知道,到了樹下,卻沒有看到他。」我爸也滿臉疑惑,好像想到了什麼,幫我將衣服扯緊點:「他救了你,我們一家都會報答他的。」當晚我去警察局做了筆錄,沒有說那巫術娃娃的事情,只說吳怡引我出去,跟到河邊,跟我說了很多話。

至於說了什麼,我也沒有太隱瞞。

有關我和吳鵬離婚的事情,吳鵬手機裡有吳怡公寓的監控,警察可以查他們兄妹的關係。

我也有當初和吳鵬提出離婚的錄音。

做了個筆錄,我就跟我爸回去了。

吳鵬和吳怡的訊息,我爸也沒告訴我。

只是在到家的時候,我想著吳鵬他爸來了,吳鵬和吳怡都在警察局,他一個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想讓我爸去給他送個飯什麼的。

可我爸卻只是看著我,最後咳了一聲:「他也被吳怡殺了。吳鵬把他叫來,就是讓他帶吳怡回去的,讓他管好吳怡,不要讓吳怡再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這幾天裡,吳鵬一直守著吳怡,寸步不離。」

「可今天吳怡他爸來了,吳鵬想著他守著吳怡,就去殯儀館,想多給點錢,託關係,在沒有銷戶證明的情況下火化他媽屍體的時候。吳怡因為不想打掉吳鵬的孩子,也不想被帶回去,殺了她爸,跑出來找你。」我爸嘆氣了口氣,沒有再說後面的事情了。

坐在露臺,喝著昨晚剩下來的酒:「我聽吳鵬提過他爸媽,他們想要孩子,想得很,到了四十歲了,還花大價錢領養了吳鵬,又生了吳怡。」

「可對吳鵬而言,他媽對他不是打就是罵,他爸從來都是板著臉不說話的。所以他才這麼努力的讀書考出來,才會不顧一切,把吳怡帶出來。」我爸咂了口酒。

眼睛有點發迷的看著我:「可惜了!」

我坐在露臺邊,摸著蒼翠的綠植,看著那個焦黃的柳條環,對最近發生的事情,感覺有點恍然。

結婚後,我有時會聽到吳鵬在陽臺打電話,有點氣急敗壞,說他出錢,讓他爸媽去縣城陪吳怡,現在有條件,好監督吳怡讀書。

可每次他爸媽都是不習慣城裡的生活啊,說吳鵬以前還要帶著個吳怡,還不是考好了,他有那個錢,還不如寄回去,給他們養老。

還說吳怡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不爭氣,以後就靠吳鵬這個哥了,等高中讀完,就給她找個廠打工,早幾年掙錢也好,到時讓吳鵬介紹個合適的同學娶了吳怡就可以了。

我能感覺到吳鵬光是接電話,就有那種有理說不清,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們當爸媽的,根本沒有盡到當父母的責職。

別人父母,是想孩子長成參天大樹,開花結果。

吳怡爸媽哪會給孩子成長的機會啊,一長點葉子,就揪著吃掉了,根本不會有長成大樹和開花的機會。

聽吳怡的話裡,好像她在學校寄宿的時候,還被欺負霸凌,可她爸媽一點都不知道。

吳鵬提出花錢,讓他們去縣城陪著,他們都不願意。

吳鵬,對於吳怡而言,真的是唯一了,加上沒有人關心她,她心態才有點扭曲。

我沒有再想吳鵬吳怡的事情,休息了一下後,還是開車去了柳仙廟。原本成萌如蓋的大柳樹,散開的柳條全部被燒焦了,還有著重重的汽油味。

老井那邊,時不時有人聚在那裡,看著柳仙議論紛紛。

醫院給我柳葉銀鐲的老阿姨在打水,沖洗著柳樹的樹身。

我圍著柳樹轉了幾圈,沒有找到柳升,心頭隱隱有了擔憂。

從小賣部買了樹和軟毛掃把,我幫著把水拎到柳樹下,問老阿姨還記得我嗎?

那老阿姨正用布一點點的擦著樹身,轉眼看著我,臉色有點發沉:「怎麼會不記得。」

「那您有看到柳升嗎?」我見她用布,就又把掃把放下,也從她那裡拿著浸溼著布,擦著樹身,怎麼也得要把汽油擦掉一些吧,要不然夏天一熱,又怕再起火。

這是棵樹,又不能用其他的洗滌劑洗。

「柳升?」老阿姨瞥眼看著我,目光垂了垂:「也不知道能不能升了。他功德已滿,卻沒有飛昇,就是因為放不下你吧。」

「有些事情,不該沾染的。千年功德,如若一朝人心險惡,就都毀於一旦。可他為了你,還是遭了這一劫。」老阿姨拿抹布,用力擦著樹身。

我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垂眼看著這樹身,沒有再問,只是跟著老阿姨拿布慢慢擦著樹身。

這麼大一棵樹,要把潑上去的汽油全部擦掉,是個大工程。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我一有空就到柳樹下面,拎水沖洗擦拭著柳樹,上面高的地方,就借小賣部的人字梯擦。

有時我會碰到老阿姨,有時會碰到其他人。

或許是這工程確實太大了吧,先是城南附近那些打水的大爺們開始幫著我擦,也有一些沒事帶著孩子過來,擦著樹身,告訴孩子,這是小時候自己認的祭爹。

後來還有從其他地方開車過來看的,也會幫著擦擦。

有專門學園藝的,帶著專業工具,把燒枯的樹枝剪掉,再用輸液管給樹施肥。

可汽油不用專門的洗滌劑,根本就擦不掉,到最後,樹身上還是有著殘留的汽油。我爸跑了兩個月,申請了老樹保護的專案,我爸媽帶頭捐了款,有當地社群牽頭,其他認了祭爹的,或是光是看熱鬧的,都揖了錢,圍著柳仙和那口老井修了個小型的公園。

吳鵬吳怡都被拘留了,他爸媽的屍體因為涉及刑事案件,一直被冰在那裡。

我爸將柳仙公園跑出來的時候,吳鵬同意和我離婚。

我去看了他,他只是跟我說了句對不起,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了。

吳怡肚子裡的孩子,在落水撈起來後,就沒了,她精神有點不太正常,卻認為自己的孩子還在。

這些事情,我爸並沒有告訴我,還是後來才知道的。

柳仙公園修好後,我還是會時不時的去看看,柳樹被修剪加上護理,已經看不出被燒過的痕跡了,但汽油的痕跡還在。

附近老城區沒什麼公園,這裡弄好後,搞了些健身器材,挺熱鬧的。

我已經習慣有空就去看看了,有時會碰到那個老阿姨,她女兒已經生了,是個胖嘟嘟的女孩子,很可愛。

可我再也沒有見過柳升……

問老阿姨,她只說,他的放不下是最後一劫,如果過了,就能如他的名字一樣。

一直到入了秋,天氣悶熱,有一天晚上,我爸媽出去和老同事聚會,我一個人在家裡,坐在露臺乘涼。

手摸著藤椅邊的插著柳條盆栽,外面突然就電閃雷鳴。

嚇得我一個激靈,差點從藤椅上翻倒。

一隻手扶住了,跟著在遊動的電光中,我又見到了柳升那雙細長的丹鳳眼,和那漂亮的柳葉眉。

他朝我笑了笑:「事了,放下了,就如願了。」

跟著一陣雷光閃過,就又消失不見了。

我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傾盆,根本就出不了門。

雨一直下了一整夜,我爸媽因為雨太大,沒有回來。

我一早開車去了柳仙公園,就見一夜的雷電後,二人合抱的大柳樹並沒有如何,反倒經過大雨洗刷,柳葉清亮如新,連原先怎麼擦洗都沒有去掉的汽油汙漬都沒了。

整棵柳仙,好像晃然如新。

更甚至下面,修剪過的枝條,都有著新的嫩芽生出來。

我伸手摸著那柳條上掛著的水珠,指尖一片清涼。

就在我以為可能再也見不到柳升的時候,卻見他穿著一身清綠色的長袍,從柳樹下的石屋走了出來,挑著柳葉眉,朝我輕笑。

(完)

文:知乎/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