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文爾雅的丈夫》精彩虐文古言,虐心,虐得肝疼那種

我的兒吞金自盡了,在眾人撞破他的未婚妻和他父親幽會的第二天。

《溫文爾雅的丈夫》精彩虐文古言,虐心,虐得肝疼那種

第一章

原本我以為,我的一生也就如過往的二十八載那般,順遂且平淡。

有個

溫文爾雅

的丈夫,夫妻相敬如賓、一些志趣也頗相投。然後,有個時而鬧得我頭疼,時而又懂事的兒子。也沒有其他家鬧心的小妾、外室,婆母為人也和善。

面對好友們時常羨慕的感嘆我們郎才女貌、琴瑟和鳴,因著教養使然,我嘴上說著謙辭,但,內心裡還是很略微有些自得。

哪裡成想,人生的大浪又急又兇,把我掀翻,幾乎把我溺死。

我的橈兒,從那麼小的人兒,咿呀地學著叫我阿孃,後來,長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現在,他就這麼躺在我的懷裡,任憑我怎麼撕心裂肺地喚他,只是靜靜的躺在我懷裡,像他小時候,我哄他睡著了一般。安靜的躺著。

我這才曉得,書上說的鑽心似地疼,原是這般滋味,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一根根敲碎,尖利的碎骨透過皮肉,一點一點拉扯著我。可真真是疼啊!

陸文斐跪在我邊上,從背後抱著我和橈兒,哭著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呵呵!對不起?!我一把推開陸文斐,「別碰我的兒子!」我感覺我已經遊走在癲狂的邊緣,不然,以往自詡優雅的我,現在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走開!我不需要對不起,我只要我的橈兒,你明白嗎?!我要我的橈兒!」

我頭髮散亂,跪坐在地上,不停的打罵著陸文斐,不停的叫喚著,「我要我的橈兒,我只要我的橈兒……」

後來,陸文斐被我趕了出去,我實在不忍我的兒要面對著一個他喊著阿爹卻與他未婚妻有首尾的男人,更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手刃了陸文斐。

陸文斐被趕出來後,沒有離開,也不敢靠近。他也枯坐在門外,而我給我的橈兒唱了一夜的安眠曲。漸漸,我也安靜了下來。

翌日清晨,我打開了房門。陸文斐、婆母、我爹、我娘、阿兄、阿妹都聞聲看過來,見我沒有做什麼過激的事情,長吁了一口氣,但大家都紅著眼,尤其是陸文斐身上的長衫背後破成一縷一縷,還滲著血,想來婆母昨晚動用了家法。

婆母,見我出來,醞釀了好久,只巴巴喚了我一聲,「㜣兒。」便又紅了眼。

「阿孃,橈兒的後事我想在放到長樂侯府辦,事後,我會送份離和書過來,到時,麻煩您讓陸文斐蓋上私印,送官府備案。」我向婆母福了福身子。婆母也是真心疼愛橈兒,也待我寬厚,橈兒的離開,對她打擊也很大,一晚不見,她的雙鬢也生出許多白髮。這大概是我給我的橈兒敬愛的祖母最後的尊重了。

而我,走向我的至親們。他們只是一個勁兒紅著眼說,「㜣兒,你還有我們,還有我們陪你…」

是了,我不能倒下,我要給我的橈兒辦個體面的喪禮,讓他好好的跟這個世界說再見,我還有我的阿孃、我的阿爹、我的阿兄、我的阿妹……不能再讓他們傷心了。

當然,還有我克己守禮的的好丈夫,還有我兒聽著她的名字便會紅了臉頰的,那個天真爛漫的未婚妻……

第二章

橈兒的喪禮很順利,只因沒有請什麼賓客,就只是在小小的佛堂裡舉行。只是可憐了我的橈兒,生前他那般的愛熱鬧。

待橈兒喪事徹底完畢後,我又為他念佛了小半年。

到了除夕那天,我又換上了華服,登上了前往宮宴的轎輦。

幼時,因先帝薨逝,太后悲慟不已,遂將我養在身旁一段日子,聊以慰藉。是以,我與太后感情還算深厚。橈兒出事時,太后也曾不斷派嬤嬤來寬慰我,奈何當時心境實在低落,全全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昨日,太后又派嬤嬤傳話,說是身體不太好,怎麼著也要見我一面才能安心。

也好,反正,過段時間,我也是要進宮拜見她老人家的。

一進宮門,便看見

陳嬤嬤

已立在宮門邊上候著我,她是太后身邊的老人了,彼時,我剛入宮伴駕,初到陌生環境,加之入宮前,阿爹、阿孃怕我調皮搗蛋惹太后生氣,一個勁說著皇宮如何森嚴、貴人如何可怖,以致我入宮後,白日裡盡裝著乖巧懂事,使勁說著笑話逗太后開心,夜裡,卻時常害怕得躲被窩裡哭著。

陳嬤嬤不知哪裡知道這事兒,夜裡便總是借說自己被窩太冷,要同我一道睡覺,後來,在她暖暖的、帶著皂角香氣的懷裡,我慢慢的適應了宮裡的生活。

後來,更是發現太后和藹可親、全然不似外界傳言那般可怕,便把阿爹、阿孃的囑託忘得一乾二淨,成天在宮裡玩鬧,也幸得太后居然對此也表示歡喜,我就更無法無天了。

再後來,陛下也漸漸同我一同玩鬧起來。

起初,他剛接過帝位,成堆的奏摺、面上和善卻各懷鬼胎的託孤大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誰讓他是一國之君呢,總是要承擔屬於他的責任的,他總怕壓不住群臣,便整日板著個臉,好提提自己的氣勢。

奈何,他同我一樣,彼時還只是個孩子,況且他還比我小了三歲,怎能不愛玩鬧呢?漸漸,我們就一起玩鬧,只是,面對大臣時,他還是面色板正的陛下,下朝後,我們便同普通家的小孩兒一般,鬥蛐蛐、放紙鳶、掏鳥蛋···一樣不落。對此,太后只說陛下委實辛苦,又沒有兄弟姊妹,難能有玩伴,就由著他吧。

到了我十三歲那年,終是到了要議親的年紀,我便被接回了家裡。

只是議親委實坎坷,倒不是因我家世不好或膚貌無鹽。恰恰相反,長樂候長女,外貌基本隨了我阿孃,她曾以貌美揚名京都,又得太后青睞,在身邊養了三年,這些條件實在足以配得上京都上好的兒郎。只是,好不容易挑了個家世匹配的,阿孃覺得對方五大三粗,配不得我。亦或者,找了個外貌清秀的,太后覺得家世太低,畢竟她也是把我當女兒養著的。再或者,好不容易找了個永安侯世子,外貌、家世都匹配,奈何,陛下又說,邊界開始騷動,永安侯世子曾與蠻人打過交道,得派他前往坐鎮···

至此,太后總想慢慢挑個好的兒郎,又怕我議親太久遭人非議,便時不時的招我入宮小住,以昭示我還是那個獨得太后寵愛的長樂候長女。

只是,待我再入宮後,陛下卻不像以前那樣總跟在我背後喊著,「阿姐」,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邊上,聽著我和太后說話,偶爾聽到我們談到開心的事兒,也會隨我們一起笑著。

我還想,陛下是長大了呢,再不愛同我一道玩鬧,只是礙於禮儀,不得不在邊上陪著,過一會兒就會找個藉口溜走。但,他卻一直坐著只聽我們閒聊,直到吃了晚飯才往他的寢殿走去。我回回入宮皆是如此,想來陛下也是喜歡聽些宮外奇聞趣事的,還是那個愛玩、愛笑的少年,只是身份使然,他不能像以前那樣總跟在我背後跑,那也太掉他帝王的威嚴了。

想通後,頗有種「

吾家有女初長成

」的莫名自豪感,此後,每每在太后的

慈寧宮

裡見到陛下,我總忍不住想調侃他,但又不忍壞了他好不容易樹起的板正形象,只得打趣地笑看著他。而他見到我這樣,眼神開始飄忽,總不肯看我,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得手握虛拳,假咳幾聲,慢慢坐我邊上,無奈中又略帶嗔怒地小聲道,「阿姐~」。我見他紅了的耳廓,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每每這時,太后總是會很準時的出現。

第三章

「給姑娘請安。」陳嬤嬤遠遠地看到我的馬車,便快步走了上來,福下身子,向我行了個禮。因著半年前我與陸文斐已離和,陳嬤嬤現下喚我「姑娘」也是沒錯的。

宮門外人來人往,都是達官貴人,陳嬤嬤可是代表著太后,哪能讓陳嬤嬤這麼向我行禮,便顧不得許多,提了裙裾就下了馬車,趕忙把陳嬤嬤扶起,「您折煞我了,理應我先來拜會您,現今還讓您來接我,委實是㜣兒的不是。」

「什麼折煞不折煞的,奴是太后派來接您的,這都是分內之事。」說著,又不著痕跡的將我裡裡外外看了幾遍,最終視線停在了我握著陳嬤嬤的手上,又是忍不住紅了眼,「姑娘瘦了。」

我也被陳嬤嬤的關愛惹紅了眼,因著怕在宮門口裡招人笑話,我與陳嬤嬤又是深呼吸,又是互相小心翼翼轉了話題,終是將將忍住了眼淚。

少傾,阿孃和阿妹也從馬車裡出來,陳嬤嬤見著,也行了禮,並說明由來。因著阿孃是

誥命夫人

,不好當著眾人自行拜見太后,惹得其他誥命夫人不快。是故,只說我太久沒進宮給太后請安,先讓我去給太后告罪,便由著陳嬤嬤帶我走了。

路上,陳嬤嬤一路給我介紹太后的情況,時不時也說說宮裡頭的變化,很快,我們便到了

慈壽宮

太后甫一見我,也同陳嬤嬤一般,紅了眼,拉著我直說,「瘦了,瘦了···」又細細摸著我的臉,眼淚終究是沒忍住,與太后抱著哭了一會兒。

大抵是,忍了小半年,今天終於痛快的哭了一場,亦或是,與太后就別重見,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

只是,兩人的妝都哭花了好些,太后只得讓身旁嬤嬤帶我到偏殿重新

洗梳

甫一開啟殿門,陛下便轉過身來,想來是在殿外等我有一小會兒了,面前的人是幼時玩伴,以前愛跟在我後頭跑的

少年郎

,但現下,他已然成為睥睨天下的君主,通身是帝王氣概,雖說依舊儒雅方端,但終究是君臣有別,我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請了安。

陛下自是趕忙讓我起身,期間也是仔仔細細瞧了又瞧,又感覺直盯著我看不好,便轉了視線,張了張嘴,「阿姐,近來可好?」

「臣女一切皆安,勞陛下掛心。」我還是低著頭,回了話。

陛下似是沒想到我這麼客套的回答,面上帶了些不安的神色,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又道,「太后還在梳髮,要稍等會兒。」見我還是低頭候著他的問話,又顯得有些急了,走近幾步,頗有些不知說什麼來繼續話題的樣子,「適才,朕方從太后殿裡出來,沒騙你的···」

我不由莞爾,陛下還是如小時候般孩子氣呢,但,還是中規中矩的回答,「阿姐定然是相信陛下的。」

「那你怎能這樣疏離地同我說話···」陛下囁嚅著,聲音越來越小,他的頭也跟著低了下去。頗有些被傷害卻不能言明的味道。

「阿姐還在生我的氣麼?」陛下見我表情還算平靜,又用上他慣愛用的苦肉計,這麼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我還是沉默著,他好似真的有點慌了,直接走到我跟前,拉著我袖口。

「朕···朕不是不願處罰陸文斐,只因他是重臣,朝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

「望阿姐定要相信朕,朕定是站裡這邊的,只是礙於形勢,我們得徐徐圖之。」

「我答應你,以後我必定重重處罰他,為你和橈兒報仇。」

「阿姐,別討厭我好麼?我真的沒辦法了···」

「阿姐···」

到後來,他是連自稱都忘記了。

嗐,陛下雖為帝王、娶了皇后,但傳聞帝后並不和睦,聽聞甚至連話也不曾多說,至今還沒子嗣,加之除了朝事,也不曾遇什麼大風大浪,不論外表如何板正,內裡還是少年心性。陛下當我是姐姐,見我不理他,自然是有些慌了。罷了,哪能讓世上所有人都同我一道在苦恨裡煎熬呢?況且,見好就收,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不是麼?

第四章

我低著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鞋頭看,很快有了淚意,我方抬起頭來,「不會的,阿姐知道陛下的為難,陛下千萬別衝動。」我又低下頭,用帕巾揩了下眼角,「現下,臣女只望太后與陛下安康順遂,便再無它求了。」

陛下見我這樣,眼眶也漸漸有些紅了,「阿姐,我知你苦,現下我無力為你和橈兒報仇。如果能讓你好受些,打我、罵我也無妨的。」他復頓了頓,似是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握住我的手腕,「我答應你,這仇我是一定會幫你報的,只希望你要多加愛惜自己,別讓自己再難過了好麼?」

「嗯。」我的眼淚開始決堤,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陛下稍稍用力拉近我,又用手輕輕拂過我的頭,讓我靠著他的肩頭。

陛下身旁的

劉公公

,也沒有太多驚訝,只當自己啥也沒瞧見,順勢轉過頭去看庭院裡的花兒去了。

大抵天下人都一樣,愈是面對關心自己的人,心裡的高牆愈是脆弱。輕輕的關懷,便能讓人把藏了許久的委屈與憤恨一股腦的全部湧出來。明明只是輕聲抽噎,後來不知怎麼的,便成了嚎啕大哭,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陛下大約也是體諒我的苦恨難平,也不說話,由著我一通發洩,直到陳嬤嬤過來接我,他才遞給我一方白帕,待我擦完眼淚,止住了哭嗝,才緩步同我一道尋太后去了。

到了正殿,方見太后已收拾妥當,太后見我眼睛比方才紅了好多,對著陛下,嗔怒道,「又把㜣兒惹哭,瞧我等會怎麼收拾你!」

陛下又是插科打諢地向太后告饒,又是向我求救勸勸太后手下留情,到是將方才沉悶的氣氛驅散了不少。

剛好,陳嬤嬤正過來稟告,宮宴的時間快到了,請太后與陛下入席。

我與陛下正一左一右地攙著太后準備上轎輦,外頭的宮女來報,皇后娘娘求見,想來也是來接太后一道赴宴的。

我遠遠地瞧見皇后娘娘,我頓了頓,準備屈膝行禮,太后一把拉住了我,只神色淡然地說,「好好攙著哀家。」

皇后娘娘彷彿全然沒瞧見,依舊笑笑地給太后和陛下行禮問安,只是起身時看著陛下因潤溼而顯得顏色有些深的肩頭,稍稍停頓了一下,極快又恢復了笑顏,快到我都不確定我是否眼花了。

皇后娘娘後又朝我看過來,親熱的挽起我的手,「好久沒見㜣兒姐姐了,母后可時常唸叨你呢,難怪前幾天還特意囑咐御膳房在今晚宮宴里加了好幾道你愛吃的菜呢,可把我給羨慕死了。」

「承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錯愛,太后娘娘憐愛臣女,想來是讓臣女好好開開眼,見識見識御膳房的廚藝。」我規規矩矩地回答,並不想回應她的親熱。

皇后娘娘似乎準備繼續,陛下稍稍提高音量,略有不耐地打斷,「好了,你有完沒完?宮宴要開始了,別耽誤了吉時。」

皇后娘娘似乎有些意外,像是沒有料到陛下會當眾給她難堪。大概一時有點想不明白,是因為我呢,還是其他的事情惹了陛下的不快。

話畢,陛下也不管皇后娘娘如何想,給我了一個眼神,示意我同他一道攙扶太后上轎輦,太后憐愛我,讓我留下同她一道坐著轎輦,我推脫不過,便留了下來。

陛下也不多說,轉身就上了他自己的轎輦,讓著宮人加急往宮宴趕去,沒管杵在邊上還沒緩過神來得皇后娘娘,

當我們抵達擺宮宴的宮殿時,眾人紛紛向太后和陛下請安,有幾戶一流世家的夫人還不著痕跡地悄悄地看了看太后左手邊的我,她們看我時,面上帶了些許同情。

果然,我只微微側身,便看到了坐在宴席前頭位置的吳柳屏!

第五章

太后和陛下順著我的視線,也看到了吳柳屏,也訝異了一下,但很快回神。

因著開宴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陛下只好告了罪,便往男賓的宴席快步走去,便由著我攙扶著太后上了主位,許是感受到我略有發抖的手,太后往吳柳屏的方向斜瞥了下,後輕輕拍了拍我的手,以示安撫,便允了我的告退。

我便走向了阿孃和阿妹坐的位置。

阿孃和阿妹到底是顧著顏面,不說話,鐵青著臉,坐在吳柳屏的斜對面。阿孃瞧見我走過來,才稍稍緩和了顏色,儘量裝著若無其事,把桌邊的茶碗推到我面前,嘆了口氣,「喝些茶潤潤喉。我就說不讓你進宮,你還非要來,找氣受不是?」

阿孃到底是同我一樣,憤恨難平,即便是盡全力控制,動作多少還是顯得有些僵硬了。

阿妹約莫是從入了宴席就開始忍著,現下有些忍不住了,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咬著牙,用只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道,「還有臉來參加宮宴,不要臉的賤蹄子!」

阿孃和阿妹怕我傷心,平日裡全然不在我跟前提陸文斐、吳柳屏等的事情,只是拿著旁的事情,想讓我分出心來,慢慢忘記傷痛。想來是平日裡她們小心翼翼、煞費苦心,好不容易有些成效了,卻不想,一個晚宴,就能枉費了她們半年來得心血,是真真氣到了。阿孃連面上斥責阿妹無禮的樣子也不想裝,只低頭喝著茶。

吳柳屏聽到茶碗的聲音,驚了一下,頭更低了,慢慢又往衛國公夫人身上靠近了些,頭都快低到衛國公夫人的懷裡了。

呵呵,誰能想到,她如今竟能安靜得如同其他貴女般靜靜的坐在她母親的身邊。

曾經那個恣意活潑的衛國公嫡次女,跟著衛國公夫婦,初到京城便攪亂了好些兒郎的一池春水,她全然沒有京城姑娘的矜持,一身紅衣、一隻馬鞭,開心便爽朗的大笑,不開心便實實在在地表現出來,讓那些京城的兒郎、姑娘們彷彿透過她,看到了沒有世家規矩束縛、恣意舒暢的邊塞生活,惹得他們羨慕不已,爭相繞著她轉。

我的橈兒呢,便是那個時候紅著臉跟我說,他有喜歡的姑娘了,他說那個姑娘活潑爽朗、不拘小節、會同他一道騎馬,一塊射箭,說她受傷了也不哭,擦了擦血,還是繼續一道騎射······

我的橈兒說,他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姑娘,她的歡笑恣意,是他從來沒有涉足過的新世界,說她像一隻歡快的畫眉鳥,闖進了他平淡的生活,至此,他便再也解脫不了了。

我的兒那段時間,又是把他之前恨不能同吃同住的愛駒送給了他的好友,換的孤本字帖博我歡心,又是端茶送水的體貼伺候,只求我早日登門定親,生怕被其他兒郎捷足先登。

我想也是,自從橈兒進了弘文館學習,便同他父親一樣,整日端端正正的,儼然一個小學究,吳柳屏為他打開了全然不同的世界,喜歡上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本來,我想著少年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我耗耗時間,拖上一拖,橈兒自是會淡了對吳柳屏的喜歡。畢竟衛國公是武將,而我母族又是文臣,政見自然是不和的,況且衛國公還曾挾老自重,逼著陛下娶了自己的嫡長女,惹了太后和陛下的不快,凡此種種,我便不太同意。

奈何,橈兒這回是鐵了心了,也不知從哪裡打聽到了我真實的想法,那日,便跪在我跟前,這是他自讀書後,第一次在我面前哭,「阿孃,我是真真的喜歡她啊,兒子,求您了!」

橈兒讀書後,溫良恭儉,基本沒讓我操心過,更未求過我什麼,看他現在痛苦不已的樣子,我便也心軟了,想著,反正也不求我兒如何騰達,平安順遂就好,要是真與衛國公府結親,大不了被太后罵上幾句,大概也動不了根本。想來有個活潑好動的媳婦,也能為我們這個略顯古板家帶來些靈動。

後來,我便厚著顏求了太后保媒,也確如預想般的那樣,太后罵了我好幾遍糊塗,又晾了我幾日,到底是疼惜我和橈兒,最終還是鐵青著臉允了。因此,兩家人定了親,便開始走動了起來。

哪成想,活潑恣意的姑娘,我兒喜歡,他父親也喜歡!

第六章

陸文斐後來曾對我說,大概是他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當碰到整日像個小鳥一樣,在他身旁喳喳問個不停的的吳柳屏時,他竟然怎麼也控制不住的淪陷了,他知道不對,日日受著煎熬,最終還是暗地裡同吳柳屏交往起來。

只是,每每看著兒子一臉笑意地同我們說著,哪裡又不小心遇見吳家姑娘,哪日又收到了吳家姑娘送他的詩集···他亦是痛苦萬分。

後來,他曾下定決心斬斷情絲,依舊當個方端君子,世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父親。奈何,當他看到橈兒腰間帶著的香囊,那個是吳柳屏曾調笑地說要送給他的,他就又後悔了,只想著,再等等,再等等,等他有了足夠的決心,再同吳柳屏斷絕往來,一切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是,世事難料啊。

我離和歸家後,陸文斐曾來找過我,亂著頭髮,衣服也皺皺巴巴的,完全不見往日方端君子的模樣,他給了我一把匕首,說他無顏求我原諒,今天是拿自己的來償命的。

畢竟是多年夫妻,我深知如果我罵他、打他,也許他的愧疚感就能得到一些紓解,可是,好像我不願意呢。

我緩緩地把匕首歸了鞘,平靜道,「不用償命,橈兒本就是你生命的延續,況且,橈兒那麼敬愛你,他不願看到你這樣。如果可以,你也抄幾卷大藏經給他吧。」然後,頓了頓,看著邊上要三人合抱的大樹,「昨兒,我夢見橈兒了,他還坐在他小時候我們給他坐的鞦韆上,怪我們不燒經給他呢。」

果然,陸文斐聽了,原本挺直的腰脊,似乎突然就彎了,也就一瞬的時間,他好像老了。

我突然有點想笑了,償命?怎麼可能呢?

橈兒離開後,我方知,死亡是解脫,不是贖罪,我怎麼可能讓陸文斐這麼輕輕鬆鬆的死去。

當然還有吳柳屏,哪能讓這個單純活潑的姑娘,葬送了我兒的性命後,又快快樂樂的繼續當著招人憐愛的小鳥呢?

可是,復仇哪有那樣容易呢?

陸文斐後來向陛下請了罪,準備辭官歸隱,但是陛下不許,只是小小懲戒了一番。是的呢,朝廷軍權讓以衛國公為首的武將集團把持著,沒有他們的配合,許多政令根本出不了京城。陸文斐是陛下好不容易才安插進吏部,培養了許久,才當上吏部尚書的重臣,怎麼能讓他歸隱呢?

我阿爹與阿兄呢,與陸文斐都是文臣集團,哪怕是私仇再甚,終歸是要為大局考慮,不能自己內部亂了套,讓武將們鑽了空子,因而,也只得咬碎牙往肚子吞,明面上還得維持平和。

是以,除了我,竟然再沒有人為我的橈兒報仇雪恨了。我可憐的橈兒啊!

第七章

話說回宮宴,衛國公夫人呢,到底是一品誥命夫人,好似沒聽到茶碗的聲音,也不知心裡怎麼想,面上還是很鎮定,拍了拍吳柳屏的手背,仿似什麼也沒發生,轉頭神色自然地同旁邊的夫人說起話來。

旁的人呢,聽見了聲音,但礙於太后也沒發聲、品級又沒我阿孃高,只當沒聽見。

對於吳柳屏,也許只當她是見到貴人害羞,畢竟她與橈兒只是定親,到底是沒走三書六聘,知道她是橈兒未婚妻的人不多,只有幾位兩家均有往來的夫人知曉。

那日,雖說有幾個一品大員的夫人撞破她與陸文斐幽會,但,到底是簪纓世家,自是做不出背後嚼人舌根的失禮事來。

況且,吳柳屏還是衛國公嫡次女、當今皇后的嫡親妹妹,另一方的陸文斐又是朝廷重臣,到底是牽涉許多官場利益,約莫也有不忍我的橈兒成為他人笑料的同情成分,也有可能是旁的原因,總之,對於那天的事情,大家好似全然失憶了。只是,席間不經意的時候,幾位夫人的眼波還是若有似無的吳柳屏和我的身上流轉。

畢竟,半年前,我兒剛失足落水,我與陸文斐決裂離和,後腳吳柳屏就患上「重病」,現今,吳柳屏「大病初癒」,我也剛好走出喪子之痛,參加了宴席,可真真是巧了不是?

這廂,皇后娘娘方姍姍來遲,太后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免了禮,便同席間的夫人們寒暄了起來,全然不理她。

我知道,是因為皇后娘娘沒有事先告知,自行讓吳柳屏進了宮,惹了太后不快了。

估計皇后娘娘也是無可奈何,畢竟吳柳屏自橈兒走後,婆母是直接對陸文斐放話,「如果他要敢動了娶吳柳屏的念頭,那就讓陸文斐從她屍體踏過去娶親!」,加之吳柳屏又「重病」小半年,議親對於她而言,委實是不能拖下去了。只得藉由宮宴為她相看些二流世家吧,或許,看在衛國公和皇后娘娘的份上,一流世家也不是不可能呢。

可是,我覺得一流的世家哪能配得上吳柳屏呢?

沒有切身體會,哪裡來的感同身受,是不是?

第八章

席間我的眼神一直若有似無的落在吳柳屏身上,不用說吳柳屏,哪怕是衛國公夫人大約也被我看得有些難受了。也可能是怕我氣狠了,不管不顧的,當眾鬧了起來。但到底,我也只是平靜地坐著。

直到宮宴尾聲,按慣例,太后和皇后娘娘便先回去休息,以便夫人們暢快些用席、聊天,畢竟,宮宴的目的可不就是為了君臣同樂,有貴人們在,夫人們自然是放不開手腳的。

這廂,夫人們終於活躍起來,開始互相走動、寒暄起來。

定安大將軍夫人直直走到了我跟前,嗔怪道,「壞丫頭,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去你府上,卻找不見你,你竟也不曾想來找我,你難不成是真的把我忘記了麼!」

定安大將軍夫人是我的手帕交,自小玩到大,許是隨了她父親都御史的性格,嫉惡如仇,不僅嘴皮子了得,還揮得一手好鞭子,誰要惹了她生氣,非得把對方扒層皮下來方才肯休止。

只是後來她不顧家裡反對,硬是自己偷跑去西南,還嫁了定安大將軍,之後便定居西南,除了年底會隨定安大將軍進京述職之外,我們少有見面的機會,加之,各自都有了生活的中心,漸漸地我們便淡了聯絡。京城裡的人,便也忘記了曾經還有個叫洛兒的姑娘,也忘了,我曾與她玩得那般的要好。

我與洛兒雖說聯絡淡了,但還是時不時會有書信往來,只是,橈兒出事時,西南正遭遇騷亂,我便也沒寫信去叨嘮她,徒增她的煩惱。以至於她至今還以為,橈兒只是失足落水。

我見洛兒還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知曉她真的生氣了,便緩著聲音哄道,「我的好妹妹,姐姐錯了,只是那日不巧,我去廟裡唸佛了。」

她聽我說完,便突然洩了氣,估計她以為又不小心戳到我的傷心處了呢。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友情便是這樣的呢,無論分開多久,一句關心,我們又能像從沒有分開一樣。

只是,我的傻妹妹呢,我哪值得她這樣對我好的。

她只怕我傷心,哪裡知曉,我那天根本沒去廟裡,我分明就是等著今天宮宴上她能當眾問我話呢。我已不是原來的只知溫良恭儉讓的長樂候嫡長女了,現在的我竟也成了小時候我們唾棄的心機婦人了呢!我心裡只能狠心道,「洛兒妹妹,原諒姐姐吧,往後我定向你坦白,求你寬恕。」

我拉過洛兒的手,她便由著我,緩緩地往宴席外走去,「我沒事了,就是不時還有些煩悶,找個僻靜的地方,你同我說說話吧。」我說著,還不著痕跡的回過頭看了一眼吳柳屏,眼神對碰,她慌忙低下了頭。

吳柳屏約莫是今天才知道,我竟然與定安大將軍夫人較好的吧,她現下是害怕、震驚、還是生氣呢,我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她定然是不會放任我和洛兒單獨出去說話的,畢竟,我聽阿兄說,吳家可是準備與定安大將軍結親,並藉機壯大軍權呢。

失去了定安大將軍嫡長子這條大魚,即便吳柳屏是老來得女,衛國公也不見得會再如從前般寵愛吳柳屏了吧。不然,皇后娘娘怎能冒著被太后與陛下厭棄的風險,情願先斬後奏,也要讓吳柳屏入宮參加宮宴呢。

果然,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了腳步聲。

我引著洛兒緩緩上了一處掩映在濃郁樹叢中的觀景臺,那還是我與陛下幼時發現的好地方,能夠清晰俯瞰整個御花園,但,觀景臺周邊樹木茂盛,他人是很難發現這裡還有一處觀景臺的。

從前,我與陛下便時常偷偷躲在這裡,咯咯地笑著,看著陳公公在御花園裡找我們找得滿頭大汗,便覺得樂趣無窮了。

現在約莫也是覺得有些趣味的,尤其是看著吳柳屏也正在御花園裡東張西望,略顯著急地找著我與洛兒,著急,但又無可奈何,還真是有點讓人開心呢。

第九章

「你把我拉上來,就是為了看這個?」洛兒略顯得有些不開心,看著我,指了指下面還在不斷張望的吳柳屏。

「自然不是」我拉著洛兒的手,坐在亭中的石墩上。

「我阿兄說,衛國公準備與你家結親呢。」我也不拖沓,直入主題。

「什麼?!你說我婆母正在給琪兒相看的人家是吳家?!」洛兒顯然是被我的訊息給震驚到了,聲音整整拔高了好幾個度。氣得踱起步來,「衛國公是準備死磕咱們姐妹麼?前腳才克了橈兒,怎麼現在連我的琪兒也不準備放過了?」

我趕忙捂住了洛兒的聲音,讓她小聲些,才儘量讓自己平靜道,「不是克,她是和陸文斐一起直接害死了橈兒!」

之後我便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洛兒聽後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提起鞭子就要衝下去,「我說你怎麼就因為橈兒失足落水就決絕地與陸文斐離和,看來還是我們眼界太狹隘!把陸文斐和吳柳屏這對姦夫淫婦抽筋扒皮都不足解我的恨!」

我怕洛兒太過激動,真的衝了下去,只得抱住她,「洛兒,你冷靜些。我與你說實話,可不是讓你衝動行事的,現下頭一件要緊的事就是,不能讓吳家藉著你們久在西南,不知京城之事,再讓吳柳屏害了琪兒。你得趕緊回家與你婆母商量。」

我好說歹說地勸了好一會,洛兒終於是冷靜下來,著急忙慌地趕去宴席上,生怕她婆母頭一昏,直接當眾定下婚事來。

而我,送走洛兒之後,還是靜坐在觀景臺上,看著滿天星光,吹著習習涼風,靜靜地看著吳柳屏毫無頭緒的在御花園亂轉。真是讓人神清氣爽呢。

只是,美好終究是是為了被打破的。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熟悉的薰香開始順著微風瀰漫我的鼻腔,燻得我有些作嘔。

「我剛瞧見錢嬤嬤了,料想你定在,便上來了。」陸文斐在石桌的另一邊站定。

我心想,那你還上來做甚,考驗我的意志力嗎?但,終究還是不能衝動,陸文斐能出現,好歹也算意外之喜不是?至少省了我一番功夫了。

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你何事找我?」

「大藏經我抄寫了一些,改日我讓小廝送過來給你。」陸文斐神色有些尷尬,拽著衣角,小心翼翼道。

呵,多可笑,親兒子葬入外祖家的家墳,還不能去看望,經卷也只能讓我代勞燒給兒子。

「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在看著這張臉,我大約是真的會忍不住凌遲了他,便轉過頭去,繼續看著底下。心裡直叫自己千萬冷靜,千萬不能亂了給橈兒報仇的步調,千萬不能衝動讓橈兒成為別人笑柄。

畢竟夫妻多年,陸文斐大約也是看出了我的忍耐,準備起身告辭。

只是他不小心一瞥,也看到了底下還在亂竄的吳柳屏,有些僵硬的轉過頭看我,似乎掙扎了很久,才道,「你···要做甚?」

做甚?!好一個「做甚」,是怕我扒了吳柳屏的皮,還是怕我喝了吳柳屏的血?

每回,你與吳柳屏幽會的時候,可想過,我的橈兒要做甚?我要做甚?

陸文斐許看著我越發猙獰的臉,貌似有些怕了,掙扎了一下,終究還是硬著頭皮道,「我知你恨我,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殺,我絕無怨言。只是···屏兒···是無辜的,她···還年幼,親事也只能聽從父母的安排。她···」

「是!嗎!」我現下才明白,為什麼再嚴苛的刑法總還是禁不住殺人,這種衝動在有些人面前委實是忍耐不了的。

怎地?說親當日,「全憑母親做主。」這句話不是她吳柳屏當著兩家家長的面說的?吳柳屏不是又是低頭、又是臉紅的?我兒日日帶著的香囊是去她吳府偷的、搶的?

陸文斐見我大口呼吸,躊躇一會,也不敢上前,糾結一會,準備轉身,想來是準備下去帶走吳柳屏。

「站在!陸文斐,這裡是御花園,怎的?你是想你和她的醜事天下皆知?還是覺得橈兒地下孤單,想氣死我這母親好去陪他不是?」我趕忙喝住了他,「怎麼?你的屏兒,年幼單純,我就是蛇蠍心腸的惡毒婦人?!」

陸文斐大約是從沒見過我如此生氣,堪堪停住了腳步,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剛才,我原還想,哭了半年了,眼淚估計是已經耗盡了,等會要怎麼讓自己再留下眼淚呢?

原來,眼淚可以像海一樣,怎麼都流不完,只要心真真的疼,眼淚就如同放了閘的洪水,怎麼都止不住。

「陸文斐!你覺得是我壓著她來的,還是逼著她在這亂竄了?我不過是出來透透氣,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便躲在這兒看看是誰,誰道你到是一來就怕我害了你的心肝。」混著哭腔,我的聲音開始拔高,指著陸文斐的手開始不住顫抖,似乎因為被冤枉而氣得不輕,尤其起因還是我如此憤恨的人。

像極了,我的橈兒小時候被我們誤會時倔強又憤恨的樣子。

陸文斐自從橈兒走的那日,從沒見過我如此失態,被我這麼一問,覺得是冤枉了我,剛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洩了下去,面上的尷尬和愧疚又加深了許多。

又見著我的樣子,好似又看到了橈兒幼時的樣子,他的眼睛也紅紅的,就這麼將將站在我邊上,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我們就這麼僵著,任憑風聲把我的而聲音送到底下的御花園去。

果然,吳柳屏聽著聲音往這邊走過來。

剛好,御花園的東南角出現幾盞暖暖的宮燈,正緩緩往這邊移動。

看來時間剛剛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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