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久病塌前無孝子 花甲古稀開會忙

這座千年帝都，曾經是如此的繁華。

亞歐板塊與印度洋板塊擠壓形成的青藏高原，把海洋暖溼氣流與西伯利亞寒流就此隔開。北部的地區變得寒冷而乾旱，黃土高原植被稀疏、遍佈黃沙。黃河將冰雪融水裹挾著泥沙，奔流而下。在下游平原形成了一個沖積扇。古都就屹立在沖積扇的末端。歷經千年，地面上的城池早已被泥漿覆蓋了幾次。但她肥沃的土壤依舊養育了一代又一代人。五代十國時期，朝代幾經更迭，但都城卻始終建立在這裡。這裡熱鬧的景象、密佈的川流、繁華的都市，至今還停留在那幅千年瑰寶的畫卷中，讓人感嘆。

古城孕育了樸實善良的人們。早晨，菜市場選菜的大媽，街道打掃衛生的大爺，穿梭於巷子裡的商客，排隊入學的孩子…顯得是那麼的和諧，給城市增添了靈動與光彩。

一株銀杏樹將金黃的葉子散在了紅磚碧瓦的古剎裡。黃色與紅色是如此的耀眼。也許是昨夜的雨水洗清了它原本的樣貌，也許是乾淨整潔的街道鏡照的輔功。總之，那是曼妙的圖畫。

距離古剎不遠的一家大雜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院子裡走出來一位七十歲左右的女士，瘦的有些羸弱，顫顫巍巍邁出門檻，抖動的雙手摸索著拿出鎖頭，試圖將鐵鉤套在門扣裡，可連續幾次都沒能成功，她也不慌，用幾乎靜止的狀態將門鎖上，轉頭朝街面上走去。

“二姐！我都等你好長一會兒了 ，沒見你出來，我就去家門口迎迎你。”說話的人，年紀在六十歲上下，個頭不高 ，大眼短髮，一身土灰色運動裝顯得休閒而幹練。他挽起女人的胳膊，動作自然而嫻熟。他半弓著腰、面露笑容，側向女人用幾乎耳語的聲音說：“老三又使性子咧！”女士則保持著正立的姿勢，緩緩的說道：“咱爹給他留下那麼多東西，啥都緊著他，現在，老頭兒不能動了，光不想伺候，這個老三。”女士一邊說，一邊疾步朝前走，目光堅毅而憤怒。

兩人過馬路、穿巷子，邊走邊聊，不覺間來到了一座大雜院。

院子裡有棵棗樹，葉子稀疏且幹黃，卻掛滿了層層的果實，紅的發紫，綠的呈白，紅白相雜的分佈其中，明暗相間，彷彿一幅油彩畫。棗樹的軀幹粗壯且皮糙，上頭分叉處有個斷頭兒，已經磨的發亮，斷頭兒上掛著一張鍋篦子，上面佈滿了水垢，似乎有一些年頭了。棗樹根處堆放著兩雙舊帆布球鞋，泥漿覆蓋的已經分不清是什麼顏色的了。不遠處是個水泥砌的水池子，當中一塊磨得只剩下一角的磨刀石。

院子裡半邊是落葉與泥漿覆蓋的碎瓷磚小路，另半邊是整潔的紅磚砌成的臺階。一座院子分為三戶。徑直院門的一戶，綠色紗窗紅漆門，藍色牆磚紅屋頂。門前，烏青色石板路筆直通向院門，將左戶和右戶分道兩開，右邊是上臺階才可入戶的高大雙層自建樓，左邊是水井、棗樹、磚瓦房。兩方景色，涇渭分明。

兩人進了院子，朝左邊屋子推門而入。堂房內早已等待了幾個人。個個低頭不語，空氣裡瀰漫著陰冷的氣息。只有幾縷青煙嫋嫋升騰，略感到一絲溫暖。過了好一會兒，緊靠東牆藤椅上的男子先開了口：“咱爹拉起我們這一大家子不容易，我先表個態，我們姊妹四個每家每月拿出1500塊錢交給老三，大姐除外，讓老三照顧咱爹。平日裡，誰有時間，就來搭搭手。”說完，彎腰將菸屁股使勁在水泥地板上擰了一下，又反轉擰了一下。滿頭銀髮下黑紅色的臉頰因彎腰低頭的舉動漲得愈發紫色。他是這一家的長子，名叫張大寶。因為是家裡第一個出生的男孩，小名小狗。大寶今年六十九歲。上邊兩個姐姐，大姐因糖尿病在家癱瘓多年，所以缺席。故事開頭的二人，分別是二姐張絨花和老二張二寶。二姐這時憋了一肚子話也終於開口了：“咱爹這輩子的確不容易。當年在鄉下種地攢下的積蓄買成了耕地，到後來都交給了家裡兄弟姊妹，連牙齒縫兒裡攢那點兒錢，都給了老家。老頭兒一個人來到這裡，在鍋爐房裡幹了半輩子，才拉扯我們這一大家。這錢我出。”說著從兜裡摸出一個藍色格子的白手絹，四個角依次開啟，裡面露出一張紅色的存摺。對著老三說道：“小奎，這是咱爹的存摺，當初是咱爹教我代為保管著的，現在你說交給誰？”老三張小奎坐在門口的馬紮上嘟囔著嘴，剛才耷拉的腦袋，伴隨著眼睛斜瞄著二姐手裡的存摺，抬了起來。他馬上打量了一下四周，內心的情緒很明顯的舒緩了許多。“我不管！老頭兒你們養活，反正我不管了。”說完老三竟抹上了眼淚。“老三。”張大寶皺起眉頭，煞有介事的說：“咱爹不都是竭著你嗎！你咋說不管呢！”說著將自己準備好的1500元錢，連同二姐、二寶的，在手裡理了理，右手食指在厚實、起皮的紫紅色嘴唇上蘸了蘸，熟練的數了起來，嘴裡發出唸經文似的聲音。“正好，四千五，老三你再數數。”說完，將一沓鈔票塞進了張小奎的懷裡。這回，張小奎並沒有拒絕，他只是回手將錢塞給了坐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媳婦劉大蔫。劉大蔫也不作假，起身徑直往裡屋走去，走的乾淨利落、旁若無人。張小奎完成了此次接力，目光躲過眾人的眼，瞅向牆角處，說：“現在，老頭屙尿都在床上，一天換四五回，我這到啥時候是個頭啊！”說完，又去抹眼淚。雖然，這淚水跟主人配合的不怎麼默契，關鍵時刻，總湧現不出來。最心疼老三的二姐一看這情景，將存摺快速的塞給了老三，起身去裡屋看老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