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知識丨顏真卿書法何以成為顏體

關於顏真卿,一直是書畫界的熱點話題。翻看有關顏真卿的書跡、史料,讓人不禁好奇,為大眾熟知的顏真卿是怎樣煉成的?

長知識丨顏真卿書法何以成為顏體

顏真卿《祭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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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是一等忠臣

儘管在四十四歲就寫出了國民楷書入門範本,但當時顏真卿並未以書名世。據統計,歷史上顏真卿書寫的碑刻,有一半是為家人、親戚而寫,為別人而寫的為23通,而同時期的徐浩,應他人之請寫了碑刻44通。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756)冬,安祿山在范陽(北京)起兵造反,揮師南下,直至洛陽。河北諸郡屬安祿山管轄,所過郡縣望風瓦解,地方官有的開門出迎,有的棄城逃跑,有的束手無策。安祿山很快攻下洛陽,兵鋒所向,直指潼關。唐玄宗正哀嘆河北二十四郡竟無一人報效國家,迎來了平原太守顏真卿的信使李平。得知平原郡已經做好舉義的準備,唐玄宗大發感慨:“朕不識顏真卿形狀何如,所為得如此!”

平原郡率先舉義,河北諸郡紛紛響應,殺掉安祿山任命的偽官。其他諸郡公推顏真卿為盟主,服從其指揮,合兵二十餘萬。顏真卿的堂兄顏杲卿時任常山太守,用計從安祿山部將手中奪回了土門關要塞,斷了安祿山歸路。顏真卿、顏杲卿的舉義和謀劃延緩了安祿山西進的步伐。

安祿山派史思明回兵攻打常山。常山城破,顏杲卿被俘。顏氏一門三十餘口,包括顏杲卿之子顏季明,“巢傾卵覆”,壯烈死節。後來,顏真卿慨然寫下《祭侄文稿》這一傳世名作。

安史之亂中,顏真卿及其堂兄的壯烈之舉,使得顏真卿從一個皇帝不認識的普通官吏,一躍而成為舉國敬仰的忠臣。安史之亂後的仕途中,顏真卿秉承著“循吏”的特質,因此得罪過不少人,宰相盧杞給他致命一擊。唐德宗建中三年(782),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叛亂。第二年,盧杞奏請皇帝派顏真卿往許州招降。此去凶多吉少,然“君命也,焉避之”,75歲的顏真卿乘坐驛車奔赴許州。最終,顏真卿複製了堂兄的命運,於784年在蔡州被叛軍縊殺。顏真卿詮釋了何為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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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書法爆紅於宋代

五代以前,顏真卿的形象是忠臣烈士而非書法大家。顏真卿書法爆紅於宋代文人士大夫的“朋友圈”。最早學習顏真卿的是宰相韓琦,他的《信宿帖》有顏體的影子。還有范仲淹,他創造了“顏筋柳骨”這個詞,用來描述朋友的書法風格。真正從學術和藝術實踐上力捧、追隨顏體書法的是歐陽修和他的朋友蔡襄。

歐陽修是文壇領袖,也是一個收藏家。他在《集古錄》中對顏真卿的書法進行了高度評價:“餘謂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嚴尊重,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愛也。斯人忠義出於天性,故其字畫剛勁獨立,不襲前跡,挺然奇偉,有似其為人。”歐陽修開創了以人格論書法的評價方式,並且強化出一種與顏真卿“忠臣烈士”“道德君子”的人格相匹配的“顏體”書法。

宋四家之一的蔡襄,或許受歐陽修影響,在藝術實踐上對顏真卿書法作了創造性轉換。他將顏真卿的風格與王羲之糅合,將其端嚴、朴茂轉換為輕快、優雅。於是,“蔡襄得以與歐陽修一道,將對顏體的研習設定為後輩文人標準課程的一部分”。

在研習顏體這門課程上表現最優秀的是蘇軾和黃庭堅。蘇軾是歐陽修的學生,他繼承發展了老師的觀點:“詩至於杜子美,文至於韓退之,書至於顏魯公,畫至於吳道子,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畢矣。”蘇軾是詩文書畫全能選手,他對顏真卿的這個定調,不可謂不高。黃庭堅是蘇軾的學生,師徒二人經常交流研習顏體的心得:“比來作字,時時彷彿魯公筆勢,然終不似子瞻暗合孫吳耳。”顏真卿書法透過宋四家的學習與化用,成為比肩王羲之影響力的第二座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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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範本的顏體

忠臣烈士固然可以不朽,在世人看來,顏真卿書法能夠超越王羲之,卻是有其內外多方面的契機。

首先,從書法本體角度,顏真卿在書法史上確實處於承前啟後的樞紐位置,這既有歷史的原因,也有其自身的原因。顏真卿所在的唐代,在書法史上是一個總結和轉折的樞紐。從字型演變的角度,唐代以前的各種字型,不等發展到極度成熟就會有一種新的字型,來承載書家們的創造力和想象力,而唐代以後,書體再無新變,人們只能在前人的經典作品中尋求突破。從筆法發展的角度,唐代出現的高桌高椅改變了人們起居的習慣,提按取代了絞轉,成為主要的筆法,而顏真卿是提按書風的開創者。後來的學書者希望突破二王以來森嚴的書法體系,莫不求助於顏真卿。

其次,顏真卿的一生,完美體現了“書法即人格的流露”這個判斷。古人追求“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的人文理想,藝術是人格的表現和流露。書法之於顏真卿,正如詩歌之於杜甫,他們人格的整體,在某些瞬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作品中。

在《祭侄文稿》中,我們從紙面上的筆觸、塗改的痕跡、書寫的節奏,能夠還原作者感情從剋制到迸發的過程,體會其此時內心的沉痛和憤恨。眼前會想象出當年常山城破時顏氏一門“巢傾卵覆”的悲劇,以及多年後顏真卿殉國蔡州的一幕,這一幕幕如同電影鏡頭般疊化,擊中了觀者的心房。這樣的觀摩與感動,在一千多年間,不斷重複。古人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實現了藝術上的不朽。中國文化,正是在一次次的體悟和共鳴中,實現了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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