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提到“秦淮八豔”,人們想到的往往是明末清初之際八個處於顏值巔峰的亂世佳人。實際上,嚴格來說馬湘蘭是最不符合“豔”這個字眼的名妓。

從容貌上來看,她的姿容相對平庸,非但比不上其他七豔那般出眾,就連一般的青樓名妓,恐怕都比馬湘蘭更具風姿。

而在愛情這個角度來看,她的經歷更加平凡,遠沒有卞玉京、陳圓圓那般擁,有著悽美感人或驚天動地的“羅曼蒂克史”。

名節上,馬湘蘭又沒有李香君“血染桃花扇”一樣的高潔情操。

即便是在日常生活中,馬湘蘭所過的日子也沒有董小宛那樣講究情調和品味。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總的來說,馬湘蘭在“秦淮八豔”中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就是她太過平凡了。平凡到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馬湘蘭的存在就是為了成為其她七位美人的“綠葉”,為她們陪襯和裝點,就像是同時期的文人雅士認為“七”這個數字遠沒有“八”來得吉利,硬是要將她拉來湊數一樣。

如果,在明末舉辦一場選秀節目,估計馬湘蘭的人氣和熱度是這些名妓中最小的。

不過,如果我們的思維如此“隨波逐流”,未免有些小瞧了明末清初文人士子的眼光了。但凡能被收錄進“秦淮八豔”的名妓,或擁有天人一般的出眾顏值,或擁有高貴典雅的氣質,或擁有一段感人至深或轟轟烈烈的人生經歷,或擁有亂世之中不肯屈從的高潔情操。上述這些品質,馬湘蘭一樣都沒有,但她卻擁有無與倫比的才華。

因此,即便馬湘蘭在許多方面都遜色於其她名妓,但她卻能憑藉著“才華”這一項取得時人的青睞。

論起繪畫的技巧,馬湘蘭絕對凌駕於其他名妓之上,且可與當世的名家一較高下。

文人雅士大多熱衷於琴棋書畫,達官顯貴更是附庸風雅,這一點不論亂世還是盛世都是一樣的。因此,馬湘蘭才能靠精絕的畫工從名妓雲集的秦淮河畔一枝獨秀,成為無可替代的八豔之一。

馬湘蘭的生年相較於其他“秦淮八豔”比較早,她生於1548年,卒於1604年。大多“秦淮八豔”所經歷的亂世,馬湘蘭有幸未能遭遇。在馬湘蘭生活的年代,明朝衰敗之象初現,但還沒到社稷危如累卵的程度。

此時的明朝就像是病秧秧的睡獅一樣,雖國力不振,卻無內憂外患。所以,我們無法在馬湘蘭的人生履歷中,看到佳人遭逢亂世時的困頓。從這個角度來說,她遠比陳圓圓、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這些美人要幸運得多。

生於嘉靖年的馬湘蘭,與其他“秦淮八豔”並不屬於同一個輩分,她的年齡足以成為其她七豔的祖母。《秦淮廣記》中收錄了不少關於“秦淮八豔”的資訊,這部文獻記載了馬湘蘭的生平。馬湘蘭這個名字,只是美人的字,她的原名為馬守真。

因為在馬湘蘭之上,還有三個兄長及姐姐,因此,時人也喜歡稱她為“四娘”。之所以文人士子習慣性地稱她為“馬湘蘭”而不是“馬守真”,是因為馬湘蘭喜歡畫花竹,她的畫多以蘭花為題材,且每幅畫都會題有“湘蘭子”之名。

所以,大多數人在提起她的時候都會稱其為“馬湘蘭”,久而久之,人們逐漸忘卻了“馬守著”這個名字。

《秦淮廣記》及其他文獻中,並沒有收錄太多關於馬湘蘭生平的記載,只是提到馬湘蘭出身於湘南的一個豪門千金,至於她的家族為何沒落,馬湘蘭又是如何輾轉到秦淮河畔陪酒賣笑,此中情節隻字未提。

筆者個人認為,所謂“千金小姐”之說多半屬子虛烏有,不足為信。因為,秦淮河畫舫上的老鴇為了增加妓女的知名度,增加陪酒陪宿的“賣價”,往往會為妓女量身定做一套大戶出身的故事。顯然,有一段墮落紅塵經歷的妓女,她的遭遇更容易引發多情士人的同情,賣個好價錢。

因此,馬湘蘭極有可能與秦淮河畔上的大多數妓女一樣,或是出身窮苦人家,或是被拐賣到畫舫上的幼女。她的一身高雅氣質和出眾的才學,則是在煙花之地中自幼學習的。當然,馬湘蘭的早年經歷已無據可考,作為後來人的我們亦沒必要刨根問底。

空谷幽蘭獨自香,任憑蝶妒與蜂狂。

蘭心似水全無俗,信是人間第一芳。

這首《詠蘭》詩,就是馬湘蘭的託物言志之作,亦是對她人生志向的真實寫照。就像她的名字“蘭”一樣,讀起馬湘蘭的名字,總會讓人想到陶淵明的那句“花之君子者也”。

馬湘蘭是個愛蘭之人,在她居住的庭院中,種植著不計其數的蘭花,每天這位美人都會精心澆灌這些蘭花,使整個庭院籠罩在沁人心脾的蘭香中。馬湘蘭的人生,就像她所種植的蘭花一樣,雖然人們可以在巷子外嗅到香氣,凡夫俗子卻根本無法靠近遺世獨立的空谷幽蘭。

不論她曾遇見過多少賞花的看客,但在馬湘蘭的人生中,唯一能讓她動情的只有才子王稚登一人。因為某種原因,兩人終究未能成就一段姻緣,馬湘蘭只能在青樓中了卻殘生。她的經歷談不上悲慘,卻道盡了古代青樓名妓之辛酸,正像她在一幅名畫中的題字一樣:

囊空難向街頭買,自寫幽香紙上看。

秦淮河畔上的畫舫青樓,與其它朝代的煙花之地略有不同。早年朱元璋為促進經濟,以官方的名義興辦妓家,開國皇帝的支援使得秦淮河畫舫青樓林立,紅粉美人數不勝數。有明一朝,若文人雅士未曾造訪過秦淮河,沒在這片風塵之地留下一段情史的話,那便很難稱得上“風流”二字。

馬湘蘭的樣貌只能算作中上,從時人的描述中我們大體可以推測出這位佳麗的容貌:纖細的眉毛,狹長的眼睛,白嫩如牛奶的肌膚,清瘦的身段,走起路來就像楊柳扶風一般,讓男人的保護欲油然而生。

但在“秦淮八豔”中,馬湘蘭的文筆和畫工絕對屬於上乘。

雖然“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是一種誇張的說法,但絕大多數的名門閨秀都不會在文學、藝術方面有馬湘蘭這等建樹,因此,在明朝,妓女帶給才子的快樂是良家女子無法賦予的。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透過《金瓶梅》這部奇作得以窺見。

說起馬湘蘭成名的原因,除了出眾的文采和畫技之外,多半還要得益於她的一雙大腳。自北宋以來,南唐流傳的裹足之風風靡大江南北,在幾百年的時間裡女人纏足的陋俗沿襲下來。馬湘蘭與那些小腳女人截然不同,她擁有一雙正常尺寸的大腳(這更說明馬湘蘭並非大家閨繡)。對於人們來說,另類的事物總能夠帶來不一樣的新鮮感。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當時還有個姓陸的才子陸弼專門為馬湘蘭的大腳寫了首詩《贈金陵馬姬》:

杏花屋角響春鳩,瀋水香殘懶下樓。

剪得石榴新樣子,不教人見玉雙鉤。

這首詩中,“玉雙鉤”所指代的就是女人的秀足。

這首詩說的是馬湘蘭曾託人做了一條新裙子,但當她穿好了新裙子時卻把腳丫小心翼翼地藏在裙襬裡,不讓客人看見她那一雙大腳。顯然這首詩中充滿了戲謔,作者不懷好意的初衷昭然若揭。要知道,在古代女人的腳丫等同於胸、臀等身體器官,是不可輕易示人的。即便沒有長著一雙大腳,女人也多半不會露出鞋子招搖過市。

筆者個人認為,這位自詡幽默的陸大才子,多半是見馬湘蘭沒有其她名妓那般出眾的姿色,“出場費”卻比一般的名妓還要高,所以才做出這首酸溜溜的詩作,非要在雞蛋裡挑點骨頭。

鑑於馬湘蘭名聲在外,又沒有出眾的顏值和妖嬈的身段,所以肯花錢讓馬湘蘭陪伴的,多半是那些想要與其探討才學和藝術的文人。在與馬湘蘭接觸之後,發現這個女人的言談舉止十分得體,說起話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且十分善解人意。

所以說,這種“內在美”是其他花瓶一樣的美人所不具備的。因此,馬湘蘭會給每個客人留下不凡的印象。

有些歷史愛好者在寫文章時,常常會說馬湘蘭的知名度屬下至凡夫俗子上至達官顯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筆者認為這是一種謬誤。對於販夫走卒來說,秦淮河畔的畫舫和青樓是他們無法企及的,以明代的經濟水平來看,畫舫和青樓中的妓女單出場費就能抵得上勞苦大眾半年的開支,更別說像馬湘蘭這樣名聲在外的名妓了。

更何況,販夫走卒對娼妓的訴求大多是得到性滿足,解決生理需要,因此他們大多會選擇價格低廉的暗娼,青樓妓女的“價效比”並不高,所以,普通階層對秦淮河畔上的風景並不感冒。因此,若說馬湘蘭在上流社會頗具聲名倒還可信,但是,若說她的知名度遍佈各個階層,這是有失偏頗的。

對於“文人圈”裡的雅士來說,能在秦淮河畔造訪馬湘蘭的庭院無疑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因此,馬湘蘭家中每天登門造訪的顯貴之士不計其數,他們是真正的雅人或附庸風雅之士。數量繁多的“客戶”,使得選擇權被把握在馬湘蘭本人手中,她可以自由地挑選自己中意的客人。

先不說“一親芳澤”,想要與馬湘蘭見面,就得先經歷一道考驗,那便是文采與藝術。附庸風雅之人,即便憑藉金銀攻勢敲開了馬湘蘭的家門,多半也只能和美人喝喝茶罷了。不通風雅的俗人,很難與馬湘蘭找到共同話題,馬湘蘭又沒有其他名妓那般妖嬈多情,所以,倒不如將銀兩花在其她妓女身上。

嘉靖、萬曆朝的文人雅士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句順口溜:“尋芳不識馬湘蘭,訪遍青樓也枉然。”

與馬湘蘭見面,不但是一種生活調劑,還是一種向圈內人炫耀才華的談資。所以,許多文人雅士以得到馬湘蘭召見為榮,那些被馬湘蘭拒之門外的則通通被劃入庸人之流。馬湘蘭的“客人”大多家境殷實,所以,靠不菲的“出場費”,馬湘蘭攢了一大筆錢。靠這筆錢,馬湘蘭在秦淮河畔修建了一座頗具特色的獨樓。

馬湘蘭的品味和眼光自是沒的說,前文中我們所提到的那些蘭花,便被馬湘蘭栽種在小樓的庭院中。馬湘蘭將這座獨樓命名為“幽蘭館”,而這座幽蘭館與其他七豔所居的小院如出一轍,已成為比尋常畫舫青樓更加高貴的場所。馬湘蘭每次出門,都會乘坐著四匹馬拉著的豪華馬車,在她的身邊則有一群正值豆蔻年華的奴婢。

也因此,但凡馬湘蘭出門在外,不知情者還以為出門的是一位出身豪門的貴婦,而不是風塵女子。

我們知道,自先秦以來,妓女、樂工便通通被劃入“樂籍”,她們的戶口與普通百姓不同,地位亦是三教九流中最低的。身在樂籍而過著貴婦生活的,在歷史上實屬鳳毛麟角。正所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在世人眼中從事娼妓的女子大多唯金錢馬首是瞻,她們的金錢欲比一般人強烈得多。

或許馬湘蘭看厭了金銀珠寶,因此她有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性子。從馬湘蘭的人生履歷中,我們似乎能讀到一絲江湖豪俠的意味。馬湘蘭的出手十分闊綽,稱之為揮金如土也不為過,大筆錢財在她這裡左手進右手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平時她對身邊的人相當大方,不論是妓女還是小婢一概有求必應,哪怕是那些窮困潦倒的書生、生意場上遭遇挫折的商人以及“幽蘭館”附近的老弱病殘,都能得到馬湘蘭慷慨解囊的接濟。

某次,馬湘蘭正在鏡子前整理妝容,新來的婢女不小心打碎了她頗為喜愛的簪子。說起來,這根玉簪的價值比婢女的贖身價還要高。婢女剛接觸馬湘蘭不久,以為馬湘蘭與以前的主子一樣,肯定會打罵自己,被嚇得涕淚漣漣,跪在地上磕頭賠罪。

誰知,馬湘蘭根本沒有怪罪,反倒扶起了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婢,告訴她自己從沒有聽過玉簪摔碎這麼清脆的樂音,讓她不必掛懷。

馬湘蘭雖淪落風塵,但她的熱度和名聲給予了她對客戶的選擇權。她可不是那些人盡可夫的婊子,只要有人能拿出足夠的金銀就能讓妓女就範,這種情況在馬湘蘭的身上是決計不會發生的。不論是名動一方的豪紳,還是家財萬貫的富商,只要馬湘蘭覺得這人粗俗粗鄙,一律不准他踏入幽蘭館一步。

哪怕是一些在外面頗具才名的文人,只要馬湘蘭覺得此人只有應試之才,沒有什麼真材實料,也會將其拒之門外。早年有個外地來的孝廉(被地方舉薦給中央的孝子)來到幽蘭館求見馬湘蘭,馬湘蘭見他言談舉止粗鄙不已,便沒有請他進門。孝廉被名妓冷落懷恨在心,想要對馬湘蘭進行報復。

後來,這名孝廉得以登榜入仕,並受到皇帝賞識點為同年狀元,被封為禮部主事。這一年剛好馬湘蘭因為眼光高而得罪了不少俗人(前文中提到的陸才子沒準就是其中之一),這些人湊在一起羅織了一些罪名強加給馬湘蘭,將其上報給禮部。禮部主事與馬湘蘭早有罅隙,所以便親自提審此案,命人將馬湘蘭帶到自己面前。

馬湘蘭認識不少達官顯貴,所以許多人都來向禮部主事求情,然而,禮部主事想報早年被拒之門外的仇隙,不肯善罷甘休。

當馬湘蘭被押到公堂上時,主事出言奚落道:“大家都說名妓馬湘蘭才名遠播,今天看來不過是徒具虛名爾爾。”

馬湘蘭蕙質蘭心,立即迴應道:“就是因為這些年徒具虛名,所以才給自己招致無名之禍。”

言下之意,就是這位主事伺機徇私枉法。

主事見馬湘蘭的這番對答不卑不亢,反倒讓自己十分尷尬,於是,便放還馬湘蘭自由,給了自己一個臺階。

馬湘蘭雖然不是嘉靖、隆慶、萬曆年間秦淮河畔上最具風姿的妓女,但絕對是最出名的一個。即便是在馬湘蘭徐娘半老時,她的名氣仍絲毫未減。這就足以看出,馬湘蘭成名的原因絕非青春韶華,她的“客戶黏性”是非常大的。

相傳,烏陽地區有個少年人對馬湘蘭早有耳聞,特地來到秦淮河畔的幽蘭館中登門造訪。與馬湘蘭得見以後,這位少年人立即陷入一段忘年戀中,對馬湘蘭痴迷不已。少年人既才華橫溢,又待人誠懇,馬湘蘭覺得他就像是自己的親弟弟一般,對他真情以待。

時間久了,兩人的交往越來越密切,少年在幽蘭館中長居下來。少年對馬湘蘭的愛戀越來越深,一度陷入瘋魔,他指著滔滔的秦淮河水對馬湘蘭說:“我一定要迎娶你過門。”起初,馬湘蘭只是覺得這個少年像一般的客人一樣開玩笑,沒想到有一天少年人竟打算回家向父母說明情況。直到這時,馬湘蘭才意識到少年是真心實意想娶自己過門的。

通常來說,秦淮河畔的妓女在年老色衰之前一定要找到歸宿,否則便只能淪為低賤的娼,孤獨終老。馬湘蘭雖能在年近五十時仍享有盛譽,但對她來說最好的歸宿無疑是嫁人從良,脫離樂籍。當時馬湘蘭的同行都以為她能嫁給年少多金的少年,喜結連理,然而馬湘蘭卻拒絕了少年,並囑託他不可因為自己浪費青春,自斷前程,勸少年上京趕考。

馬湘蘭說到:“我已是人老珠黃,現在的我就算是嫁作商人婦也有些太晚了,哪能嫁給你這樣的少年人呢?”

就算是這樣,少年仍在幽蘭館中遲遲不肯離去,守候著馬湘蘭,等待她回心轉意的那天。馬湘蘭見少年越來越消沉,便狠下心來通報官府,將他逐出幽蘭館。

時人聽說這件事後,認為馬湘蘭的情操高潔,竟使馬湘蘭的名聲更大了。

在古代,不少妓女年輕時擁有出眾的姿容,可她們一旦過了青春年華,容貌便會隨之逝去。在那個沒有“神仙水”的年代,很少有女人能保持年輕時的容貌。對於絕大多數妓女而言,逝去的韶華就像是貶值的資本,讓她們失去安身立命的本錢。

馬湘蘭絕對是個另類,雖然她從沒擁有過出眾的姿容,但她的名聲卻絲毫不減。即便是在其他女人芳華老去的年紀,馬湘蘭仍是秦淮河最炙手可熱的名妓。在馬湘蘭五十歲過壽那年,與她交好的王稚登還親自登門拜訪,不少文人雅士親自為其操辦壽宴。

一時之間,馬湘蘭的“容華少減,風韻如故”被傳為佳話。像馬湘蘭這種年過半百仍能受到時人如此追捧的美人,在任何年代都屬鳳毛麟角。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嚴謹,但馬湘蘭真的像妓家的君子一般,慷慨仗義平易近人。她一生結交了數之不盡的名人雅士,文壇上超過半數的才子都是她的好友。馬湘蘭離世時,很多名人都想為她寫一篇祭文,因此,在馬湘蘭的葬禮上出現了數百篇悼念她的輓聯。

這些輓聯無一例外,均稱馬湘蘭高雅清麗。不明就裡的人,恐怕還以為去世的是一位高貴典雅的貴婦人。

在為馬湘蘭撰寫祭文的才子之中,張賓王說自己的祭文最優秀。人們對此十分好奇,詢問張才子的祭文究竟有何妙處。

張賓王說道:“我的這篇祭文,效仿了蘇軾的《赤壁賦》,韻味和修飾與蘇大學士的文字相仿。”

張才子的自誇之言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於是,眾人爭相讓他將自己的祭文拿出來念一念。

當張賓王說道:“此固一世之雌也,而今安在哉!”時,已有人啞然失笑。這哪是什麼效仿,只不過是把蘇軾“此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中的“雄”換成了“雌”而已。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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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只是一個玩笑,但誰都不能否認張賓王的祭文中飽含的真情實意,這句話用來形容花之君子馬湘蘭似乎並無不可。

相比於其她七豔,馬湘蘭的愛情故事並不曲折,卻與她的人生經歷一樣平凡。幸運如柳如是,她嫁給了顯赫人物錢謙益,被錢大人捧在掌心,享受到了普通女人的幸福。董小宛同樣幸運,她嫁給了冒闢疆,與冒家的一家老小相處融洽。

有幸運的,自然也有不幸的。寇白門好不容易嫁給了心上人,卻遭到愛人始亂終棄。陳圓圓嫁給了敢為自己衝冠一怒的大英雄吳三桂,卻同樣在晚年受盡冷遇,遁入空門。馬湘蘭的愛情,既稱不上幸運,也稱不上不幸。

然而,平凡的愛情,未必不感人。

送走了趙家公子,迎來孫家公子,每個名妓的生活都是差不多的。她們陪著青年俊傑或達官顯貴們過燈紅酒綠的生活,旁人看來似乎光鮮無比,但從本質上來看,她們始終是地位低人一等的樂籍。不論是因為被拐賣還是自幼生長在煙花之地,妓女們大多是孤獨且寂寞的。在她們的“職場生涯”中,見識到了世人的冷暖,卻不得不對冷漠的社會笑臉相迎。有些困頓和痛苦,並不是錦衣玉食所能彌補的。

可以說,沒有一個妓女願意此生都被囚禁在煙花柳巷,她們更願意像普通女人哪怕是村姑農婦一樣過著貧寒的平凡生活。妓女想要改變處境的方式不多,從良嫁人是最簡單的一種。多數妓女的心願,就是在所有客人中挑選一個自己滿意的男人,由他來當自己生命中的英雄,將自己拯救出火坑。不過,這世界上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像冒闢疆、錢謙益一樣包容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妓女,因此沒有幾個妓女能遇見駕著七彩祥雲而來的英雄。

甚至,有的在妓院中守望了十幾年,有的則苦苦等待了一輩子。

早年的馬湘蘭,與那些渴望著愛情的妓女一樣,想要從客人中選擇一位拯救自己於水火的英雄。她苦苦的等待,一直熬到了自己二十四歲那年,終於遇見了最符合自己心目中另一半的人選——江南才子王稚登。

秦淮河畔上,最不缺的就是文人雅士和妓女之間的愛情故事。

妓女因名人而聞名,文人亦因妓女而聞名。

相比於冒闢疆、錢謙益、吳梅村、侯方域這些讓“秦淮八豔”託付終身的大文豪、大名人,王稚登絕對要比他們遜色得多。

冒闢疆、錢謙益這些名動天下的名人,他們的身邊即便沒有名妓的陪伴,依舊可以青史留名,被後人所知。

相比之下,倘若馬湘蘭沒有出現在王稚登的生命之中,恐怕王稚登的知名度遠沒有現在這麼高,雖不至於名不見經傳,但他的名氣卻無法達到冒闢疆、錢謙益等人的高度。

王稚登生於江陰,後來舉家遷往吳門。年輕時的他頗具才名,精擅書畫。其少年經歷,就像是仲永這樣的神童一樣,他四歲時就能將旁人提出的上聯對答如流,六歲時已能將名人字帖臨摹得像模像樣,十歲時已開始進行創作,寫出來的詩句為人稱道。

嘉靖末年,王稚登進入太學進修(明代的太學生相當於現在的博士),後來參與編修國史。有了一定身份地位後,王稚登結識了與唐伯虎齊名的文徵明,拜入其門下學習書畫,自此精進。

有了文徵明的傾囊相授,王稚登終於成為一代年輕書法家,他的隸書、篆書、草書頗為人稱道,亦有不少風雅之士開始收藏他的作品。袁中道(公安三袁之一)曾稱讚王稚登的書法“隸書遒古,大勝真草”,時人一度認為王稚登就是吳門一派的後繼人。

一般來說,書法寫得好的才子都擅長作詩,王稚登也不例外。

王稚登的詩文,在當時同樣享譽盛名,嘉靖乃至萬曆這三個朝代,總共誕生了十幾名因詩而成名的文人,其中,聲名最響的就是王稚登。

據記載,王稚登一生撰著的詩文有21種,45卷。主要有《王百穀集》、《晉陵集》、《金閶集》、《弈史》、《丹青志》、《吳社編》、《燕市集》、《客越志》等。其中後四種被收錄進《明史·藝文志》,《弈史》被《四庫存目》收錄。同時,王稚登又是萬曆年間著名劇作家,著有傳奇《彩袍記》、《全德記》,在金陵劇壇頗有影響。

嘉靖年間,南方學子王稚登來到京城,想要靠自己的本事謀個官職,躋身仕途。王稚登以為自己運氣不錯,他剛剛來到北京,便被當朝大學士袁煒延攬到門下,成為幕賓。然而,王稚登萬萬沒想到沒過多久袁煒就被捲入到一場政治風波中,被宰輔徐階一再打壓。因為王稚登是袁煒的門客,所以他沒能得到朝廷的重用。

眼看一身才學和抱負無處施展,年輕的王稚登心灰意冷,乾脆辭別袁煒返回江南,每天在青樓酒樓中放浪形骸,沉醉於花街柳巷排遣鬱郁不得志的時光。直到某次,王稚登來到享譽盛名的幽蘭館,邂逅了名妓馬湘蘭。

在第一部分我們說過,馬湘蘭是一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所有鬱郁不得志的文人在她這裡都能得到慰藉。而且,馬湘蘭對書畫、詩文有較為深入的研究,與王稚登之間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兩人探討了對詩詞歌賦、書法繪畫的理解,彼此間覺得非常投緣,竟有相見恨晚之意。從這以後,王稚登成了幽蘭館的常客,不再光顧其他畫舫青樓。

王稚登在馬湘蘭這裡尋覓到一種平等相待的感覺,在自己的困頓人生中,唯有馬湘蘭與自己青梅煮酒,瞧得起自己。

其實,馬湘蘭何嘗沒在王稚登的身上獲取到平等的感覺呢?

王稚登與那些自詡高人一等的才子截然不同,兩人一塊賞花賞畫不亦快哉。可以說,王稚登與馬湘蘭在幽蘭館中度過了彼此生命中最愜意的一段時光。對區域馬湘蘭來說,王稚登不止是自己的心上人,更是才藝上的知己。當時的馬湘蘭雖創作了不少名畫,但時人很少有能讀懂她畫中真意者,王稚登可謂她的第一個知己。

為了討心上人歡心,王稚登專門找上了當時最擅長雕刻的工匠何震,請他雕刻了一方印著“聽驪深處”的印章,還花費千金為她買了一方歙硯。馬湘蘭在收到這兩份禮物後,特地寫了幾句硯銘:

百穀之品,天生妙質。

伊似惠儂,長居蘭室。

可以說,這是馬湘蘭第一次對心上人吐露心聲。王稚登的字是“伯古”,正是“百穀”的諧音。馬湘蘭的這句硯銘,其實就是在向王稚登傾訴自己的心意,希望他能與自己長相廝守。

某天,王稚登來到幽蘭館,他請求馬湘蘭替自己作畫。見心上人有求於自己,馬湘蘭自是非常欣喜,她當即準備筆墨,揮毫畫了一幅自己最擅長的葉蘭圖。

說起這幅畫裡的一葉蘭,運用了馬湘蘭獨創的技法,在蘭花之下僅有一抹斜葉,襯托著其上雅緻高潔的蘭花。這種畫法,將蘭花襯托得十分清高雅緻,不似其他蘭圖一般臃腫。作畫完畢後,馬湘蘭還在畫上提了一首七言絕句《蘭花》:

一葉幽蘭一箭花,孤單誰惜在天涯?

自從寫入銀箋裡,不怕風寒雨又斜。

這首詩的上首寫了蘭花清幽無依的性質,其實就是馬湘蘭在藉此襯托自己的境遇。下首文風一轉,說蘭花若是被寫入銀箋,便不會再畏懼疾風驟雨。蘭花所指代的,自然是馬湘蘭自己,而銀箋所說的,正是王稚登。此詩中馬湘蘭渴望以身相許的心意已昭然若揭。或許是馬湘蘭覺得僅憑這一首詩尚不足以向心上人表露自己的心意,所以她還特地畫了一幅“斷崖倒垂蘭”,同樣以一首七言絕句題詩:

絕壁懸崖噴異香,垂葉空惹路人忙;

若非位置高千仞,難免朱門伴晚妝。

這首詩體現馬湘蘭的另一種心態,她生怕心上人將自己看成尋常的青樓女子,認為自己對他的情意都是逢場作戲。因此,她再次借斷崖上的蘭花表露了自己的心意,表示自己絕對不是人盡可夫、水性楊花的女子。

王稚登的文采出眾,他一眼便看出這兩首詩中的情意。然而,王稚登卻表現得非常躊躇。

此時的王稚登已三十七歲,早已過了“而立”的年紀,可目前他的事業卻不見起色。眼看著自己就要進入不惑之年,可依舊沒有功名在身,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在何方。顯然,王稚登是個對待感情比較保守且負責的人,他沒有輕易地接受馬湘蘭,正是因為他不是個輕浮的人。王稚登認為,自己該給愛人幸福,為她提供庇護。

然而如今的王稚登,能給予馬湘蘭的卻十分有限。在這麼長時間的接觸中,王稚登已發現馬湘蘭是個情深意切的女人,若自己輕而易舉地作出承諾,對她來說未必是什麼好事,反倒是一種傷害。倒不如暫時不許下諾言,這樣兩人還能以相對輕鬆的心態繼續交往下去。除此之外,結合王稚登的身份來看他可能還有另一種的隱憂。

馬湘蘭雖然蕙質蘭心,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女人,又與王稚登情意相合,但說到底她還是秦淮河畔上的妓女。王稚登生於封建年代,就算他的思想再開放,也不可能不對馬湘蘭的身份心存芥蒂。畢竟,在王稚登之前,馬湘蘭不知邂逅過多少風流名士,這讓身處男權社會的王稚登無所適從。

況且,王稚登出身書香門第,又是當時的知名人物。若王稚登迎娶了馬湘蘭,即便兩人相處和睦,這件事也不會得到時人的祝福。況且,馬湘蘭屬於“樂籍”,如果不能脫籍,王稚登娶她過門這件事就是違法犯罪。即便朝廷不會追究下來,也會對王稚登的名聲造成極大的影響。考慮到上述因素,王稚登不得不裝作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

之後,他只是將兩幅畫卷起收好,客客氣氣地向馬湘蘭表達謝意,轉身告辭。

這個舉動在敏感的馬湘蘭看來,無疑有另一番解讀。

馬湘蘭認為,自己在王稚登心中仍是一點朱唇萬人嘗的婊子,所以王稚登不會與自己在一起。善解人意的馬湘蘭並沒有發作,在王稚登面前仍表現得一如常態,但她在四下無人時卻不免落淚。

按理說,這件事放在其他名妓身上,恐怕王稚登這樣的無情人便會被寫入黑名單,但馬湘蘭畢竟太愛王稚登了,所以她一如既往地與王稚登進行著曖昧的接觸,只是從這以後她再也沒有主動談過兩人的未來。

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讓馬湘蘭更加傾慕王稚登的人品和秉性,對他的愛戀與日俱增。

馬湘蘭年輕的時候就已成名,造訪她的達官顯貴不惜一擲千金,將金山銀海花在幽蘭館中。《琵琶行》裡白居易的一句“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剛好可以形容馬湘蘭的熱度。不過,就像是第一節中說到的那樣,這個世界從來不缺眼紅的妒客。

一些未得到馬湘蘭青睞的客人、地方官或落魄的文人,經常會勾結到一起,欺負到馬湘蘭頭上,向她進行敲詐勒索。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弱勢群體在舊社會往往是不受保護的,馬湘蘭靠陪酒賣笑賺來的錢,大多都被這些人榨走了。

王稚登與馬湘蘭往來密切,在她這裡目睹了幾次類似的事件,於是,便找到了自己的好朋友西臺御史,請他出面幫馬湘蘭解圍。有了西臺御史撐腰,敢上門鬧事的傢伙越來越少,馬湘蘭也樂得清靜。

馬湘蘭十分感激王稚登所做的著一切,可她不知該如何報答自己的心上人。她想著既然王稚登尚未嫁娶,乾脆嫁給王稚登,哪怕只能在他的家裡作妾也好,以此來報答他的恩德。當馬湘蘭剛剛提及此事時,王稚登便說道:“我見你身陷險境,所以效舉手之勞而已。倘若我另有所圖,那我太不光明磊落了。”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王稚登這樣的人才必不會被埋沒。

在王稚登四十歲之前,總算是等到了機遇。京城大學士趙志皋慧眼識英,舉薦王稚登修撰國史。王稚登躊躇滿志,心想自己多年的心願終於得以圓滿。他意氣風發地整理行李,坐著客船北上京師。在離開的時候,他還滿心歡喜地想著:將來在京城大展宏圖之後,一定要幫馬湘蘭脫離樂籍,讓她恢復正常的身份,從此兩人便能在一起度過餘生。

聽說王稚登要北上進京了,馬湘蘭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她擔心王稚登就此一去不復返。在設宴為王稚登踐行時,她用盡力氣擠出一絲笑容,祝賀王稚登終於盼來了大好前程。然而,想到兩人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馬湘蘭的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下來。見到佳人落淚,王稚登不免一陣感動。

酒過三巡,王稚登稍微透露了自己想要與馬湘蘭共結連理的意向。不過,馬湘蘭想到此前王稚登拒絕過自己,認為他仍拘泥於自己卑賤的身份,也不敢將自己的心意表明,只是將希望的種子埋藏在內心最深處,期待它發芽結果。

酒香衣袂許追隨,何事東風送客悲?

溪路飛花偏細細,津亭垂柳故依依;

征帆俱與行人遠,失侶心隨落日遲;

滿目流光君自歸,莫教春色有差遲。

這首詩《仲春道中送別》裡充斥著關於離別的感傷,馬湘蘭渴望她能與心上人早日見面。雖然馬湘蘭早已墮入風塵,但她還是想要為心上人守貞,於是她將幽蘭館關閉,耐心等待王稚登的迴音。

她期待著王稚登有朝一日衣錦還鄉榮歸故里,自己亦可擺脫這迎來送往陪酒賣笑的日子。時間過了一天又一天,馬湘蘭每天滿腦子想的都是在京城中打拼的愛人王稚登。馬湘蘭閉門謝客,不再接見任何風流人士。

一時之間,流連於秦淮河畔的風流雅士無不惋惜,感嘆一朵名花心有所屬。

遺憾的是,造化弄人,老天總是喜歡與那些期盼著重逢的人兒開玩笑。馬湘蘭越是想要見到王稚登,卻越難聽到關於他的音訊。

馬湘蘭的心早已飛出幽蘭館,飛出金陵城,可它卻找不到泥牛入海杳無音信的王稚登。無法排遣思念之情的馬湘蘭,只能每天作詩來聊以自慰,這首《秋閨曲》就是其中之一:

芙蓉露冷月微微,小陪風清鴻雁飛;

聞道玉門千萬裡,秋深何處寄寒衣。

另一邊,王稚登並沒有像自己預期的一樣,在仕途上迎來春天。就像上次來到京城尋求機遇一樣,這次的王稚登同樣沒得到賞識。徐階及其門生與王稚登的罅隙,使京城中的文官對王稚登進行了排擠和打壓。王稚登雖然參與了國史的編撰,但他卻未能得到提拔。正所謂“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為了自己的前途,王稚登不敢發作,只能默默地從事一些打雜一樣的工作,等待著機遇的到來。

王稚登在京城努力了一整年,種種經歷讓他無法看到未來的希望。因此,王稚登做出了與當年一樣的選擇,他收拾行裝重返故鄉。這次進京,非但沒能衣錦還鄉,反倒灰頭土臉地歸來,這讓王稚登無法釋懷。王稚登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更沒有臉面見馬湘蘭。想到早年意氣風發時向馬湘蘭許下的諾言,王稚登就不由得一陣苦笑。聽說馬湘蘭關閉了幽蘭館,一心一意地等待自己歸來時,王稚登幾度抓狂。

王稚登決定與馬湘蘭之間做出了斷,所以他搬家到了姑蘇,希望這樣就能斷了馬湘蘭的念想。

苦苦等待的馬湘蘭,聽說心上人再次失意,為了躲避自己還搬到了姑蘇城,她立即不顧一切地來到姑蘇慰藉王稚登。

在王稚登遷居姑蘇的這段時間,馬湘蘭隔三差五便會去姑蘇住上一陣子,與王稚登廝守。有了這段經歷的王稚登,不再與馬湘蘭談論琴棋書畫,兩人之間的話題由藝術轉向了人情世故和世態炎涼。

只不過,兩人始終沒有對對方再次吐露愛意。

即便是不在一起時,兩人也一直保持著書信來往。兩人的交往,一直持續了三十年的時間。在《歷代名媛書簡》中,仍收錄著馬湘蘭與王稚登二人的書信。在後人看來,這些書信倒不像情人之間互道思念的情書,反倒像是兄妹之間交流感情的家信。因此,有不少人還誤以為馬湘蘭是王稚登的親戚,或馬湘蘭的祖籍是姑蘇。

馬湘蘭的相思病被青樓姐妹盡收眼底,在秦淮河上每個妓女都是寂寞孤獨的,所以大多數時候她們只能聚在一起抱團取暖,因此她們都替馬湘蘭感到擔心。不少妓女都勸馬湘蘭,“天涯何處無芳草”,與其守著一個油鹽不進的王稚登一輩子,倒不如找個能給她一時快樂的有情人。馬湘蘭與其他妓女不同,她的身邊從不缺風流多金多才多情的名士,願意娶她回家的人數不勝數,不知有多少名士對她青眼有加。

然而,馬湘蘭聽不進姐妹們的勸告,認為自己此生若無法與王稚登長相廝守,倒不如一輩子孑然一身。

即便是思想開放的現代,我們也無法找到多少像馬湘蘭一樣的奇女子。馬湘蘭的善解人意,是大多數女子所不具備的。換做任何一個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人,都有可能不顧一切地與王稚登在一起。然而,像王稚登這種以立業為己任的傳統文人,在沒能完成人生抱負之前絕不會將精力放在愛情上,因此兩人不會有任何結果。

正因為馬湘蘭熟知這一點,所以她才選擇給予心上人足夠的尊重。馬湘蘭既沒有陷入狂熱,也沒有沉淪在傷感和惆悵中,更沒有自欺欺人地忘卻這一段愛戀。馬湘蘭選擇繼續做一名守望者,忠誠地守候在這段愛情的背後,哪怕這樣會讓她一生孤獨一人也在所不惜。

時光荏苒,三十年彈指一揮間。

在這三十年裡,馬湘蘭除了定期前往姑蘇陪伴王稚登以外,每天都過著獨居的生活,一首《愴別》最能反應她的心境。

病骨淹長晝,王生曾見憐。

時時對蘭竹,夜夜集詩篇。

寒雨三江信,秋風一夜眠。

深閨無個事,終日望歸船。

有時,馬湘蘭也會接見一些有真才實學的雅士,但她再也不會對其他男人開啟心扉,所聊的只是單純的文學藝術,無關風流。隨著芳華逝去,馬湘蘭的知名度不可避免地消退了,登門拜訪的只剩一些真正的名士,那些附庸風雅之士不會再上門做客。馬湘蘭倒也樂得過這種清閒的日子,她的心也愈發沉穩,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

深院飄梧,高樓掛月,漫道雙星踐約,人間離合意難期。

空對景,靜佔靈鵲,還想停梭,此時相晤,可把別想訴卻,瑤階獨立自微吟,睹瘦影涼風吹著。

時時對蕭竹,夜夜集詩篇,深閨無個事,終日望歸船。正如這首《鵲橋仙》所寫,馬湘蘭的青春年華多在空對幽蘭明月中度過。她造“幽蘭館”一方小小天地,養蘭賞蘭畫蘭,與落魄遠方客把酒言歡,她是王稚登迷津中的燈盞,寒夜中的冬衣,無聲處的琴音。

不知不覺,馬湘蘭已空等了半甲子的時間,她將半輩子都投注到等待這件事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報。馬湘蘭的苦楚,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她究竟有多煎熬,有多辛酸,只有她本人最為清楚。

1604年,也就是萬曆三十二年,王稚登已到了古稀之年。

正所謂“人到七十古來稀”,到了這個年紀的人,所思所想的已不再是掐指可算的未來,而是過往未能圓的遺憾。王稚登這輩子最無法釋懷的,就是自己與馬湘蘭之間的那段沒有結果的愛情。

在這三十年裡,王稚登何嘗沒有想過與心上人做個了斷?

可他礙於禮教不敢跨出與馬湘蘭結合那一步,出於愛情又不肯與馬湘蘭徹底斷個乾淨。在即將迎來七十大壽時,王稚登終於下定決心,邀請馬湘蘭參與自己的壽宴,了卻這段長達三十年的誓約。

接到心上人發來的邀約以後,已五十六歲的馬湘蘭特地回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在這封信中對自己多年的經歷與對王稚登的思念之情做出了交待。馬湘蘭已多年未化濃妝穿盛裝,她特地採辦了一身最漂亮的華服,花大價錢請來十多名秦淮河畔最擅長歌舞的美人,一行人乘船來到蘇州飛絮園,為王稚登祝壽。

據說,這些歌姬連續演出了兩個多月,一時之間蘇州大街小巷上皆流傳著這件事。在壽宴上,嗓子已不復當年的馬湘蘭再次為心上人獻歌一首:

舉觴慶壽憶當年,無限深思豈待言。

石上三生如有信,相期比翼共南天。

這首曲子若是出自一位正值韶華的歌姬之口,或許會讓人覺得有些矯情。但由馬湘蘭來唱這首曲子,卻讓人聽得涕淚兩行,直道愛情之辛酸。

聽完了愛人唱的這首曲子之後,王稚登萬分感慨。時至今日,他們之間已不可能有什麼未來,兩人都已走到了人生的結尾,或許只能將這段情寄託於來生。

多情的馬湘蘭,多才的馬湘蘭,多藝的馬湘蘭,這麼多年以來何嘗不讓王稚登魂牽夢縈?想到自己此生終無法與馬湘蘭走到一起,因為所謂禮教和名分自己亦耽誤了佳人三十年的寶貴年華,這一切究竟值得嗎?

傾盡所有為王稚登籌辦了這一切後,馬湘蘭就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樣。因為這兩個月舟車勞頓,加上她已心力交瘁,在返回南京後沒多久馬湘蘭便病倒了。沒過多久,預感到自己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馬湘蘭在一個恬靜的午後,沐浴更衣,點起一爐檀香,坐在幽蘭館的堂中禮佛。

這一天,馬湘蘭讓婢女們在大堂上擺滿了蘭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在蘭香中結束了五十六年的人生。

就這樣,當年秦淮河上最有才的女人,為了一個男人苦等了半生,最後安靜地離開人世,在孤寂中結束了平凡的一生。

馬湘蘭亡故以後,人們將她葬在了今碧峰寺附近。

因為當時的通訊條件並不發達,且王稚登與馬湘蘭之間始終是馬湘蘭抽空去蘇州見王稚登,王稚登認為馬湘蘭與自己都已是老人,她也很難像多年以來一樣來到蘇州看望自己。所以,儘管王稚登非常思念馬湘蘭,可他仍未動身前往南京尋覓心上人。

直到八年以後,王稚登才在遠道而來的友人口中,聽說馬湘蘭當年回到南京後不久便離世了。聽聞這一噩耗後,王稚登老淚縱橫:“多才女子痴情妹,誤你芳辰幾十載!禮教殺人,名份羈人,名利誤人哪……”王稚登竟半日不能從悲慟中解脫出來。

之後,王稚登親自為愛人作傳,並在開頭留了一首《輓詩》:

歌舞當年第一流,姓名贏得滿青樓。

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芙蓉也並頭。

當然,這首詩畢竟被收錄在馬湘蘭的傳記裡,所以王稚登無法在詩中留下太多主觀感情。關於王稚登對馬湘蘭的感情,還要看他為弔唁馬湘蘭所寫的那首《旁妝臺》:

水雲天淡,衡陽斷雁。

傷心徒自對鐘山,老去也枉淚眼淆淆。

才華無處見,倚斜欄。

憶當年,幾般夜色數幽蘭,今縱秋光不忍看。

據說,寫完這首《旁妝臺》後的那天夜裡,王稚登便病倒在床上長病不起,並於十幾日後猝然離世。或許,王稚登在九泉之下看到了心心念唸的心上人,兩人雖然無法在這輩子獲得姻緣,但來生卻可終生廝守。

可以說,在秦淮八豔中唯一未嫁的就是馬湘蘭,她與王稚登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到後期王於她而言更是亦友亦兄。面對王稚登的情怯,馬湘蘭既沒有苦苦相逼,更沒有放棄這份情感,而是一直遵從於自己的內心,只是愛你,但與你無關,不用對方承諾什麼,用一生的時光與王稚登詩文酬唱。

若說無緣,兩人相聚,相守、相惜;若說有緣卻咫尺天涯,各奔東西。既然無緣做夫妻,那麼,就做朋友,做知己,做親人。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無論後人怎樣慨嘆“可惜一腔空託付,落花流水兩無緣”,馬湘蘭終究活出了一個真實的自己,恰如她所喜愛的幽蘭,一塵不染,高潔流芳。

“秦淮八豔”中的美人大多以美色與才藝著稱,不同於其他七豔,馬湘蘭在容貌和身段上略遜一籌,所以她之所以能名列八豔,完全是因為她的才藝比其他七豔更為人稱道。

自管仲為了國家收入創立妓家以來,妓女便成為一門行當。很多人認為,從事皮肉生意的女人便是妓女,其實這是一種謬誤。嚴格來說,現代意義的“妓女”在古代屬“娼”,這一行當普遍存在於中下階層。妓女所從事的絕不止皮肉生意,她們還要身懷一技之長,或吹拉彈唱,或詩詞歌賦,總要精通一樣才藝才能夠讓她們在風塵之地立足。

在古代,妓女有才藝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現象。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自然離不開消費群體的需求和妓家的迎合。

在絕大多數封建王朝(主要是先秦乃至清末的這段中世紀),女人們都要奉行“三從四德”。

那麼,什麼是“三從四德”呢?

用大白話來說就是思想封閉,心甘情願地成為男權的服從者。

正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說的就是良家女子不能接觸過多的才藝。像宋朝時期的李清照,在程朱理學興盛以後一度被視作叛逆的存在。寫詩作詞、琴棋書畫是男人的專利,涉獵其中的女子都是有違婦道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青樓女子或許更加“自由”。

她們有機會接觸到時人所著的書籍,也能自由地學習各項技藝。雖然妓女們學習這些,大多是為了迎合客人。但在學習的過程中,她們的眼界往往更加開闊,思想也更加開放,這著實可稱得上是生於封建底層這一不幸中的小幸運。

一般來說,喜歡附庸風雅計程車大夫或文人,都比較講究情調和氛圍。由於他們是青樓畫舫的主要消費群體,所以,妓女們必須要“與時俱進”,學習文化和藝能,這樣才會與名士有共同語言。單純的以色取悅人的妓女,根本不會達到“秦淮八豔”的高度。

在研究“秦淮八豔”時,我們往往會在文獻中發現當時亦有不少姿色比八豔更出色的妓女,但她們的知名度卻遠遠比不上這“八豔”。顯然,色藝雙絕甚至單單才藝過人的妓女更受客人的歡迎。

妓女是需要文化的,而文化對於她們而言亦不止是裝點門面的本事。

有才學、懂藝術的妓女,有更多的機會獲得知名度,以及出位的機會,所結交的客人也更加高貴,從良嫁人的機會也更多,雖然妓女從良嫁人很難成為正妻。

其實,不只是文化和藝術,妓女們所追求的實則是“內在美”。

這種對“內在美”的追求,至少可追溯到漢代。試想,若漢女趙飛燕沒有在手掌上翩翩起舞的獨門絕技,怎會獲得皇帝的青睞?如果薛濤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女子,恐怕元稹、白居易、杜牧等文豪也不會與她有交集。

在古代的妓女文化中,有這樣的趨勢。

妓女越是出名,與文壇大家接觸的機會就越多,平日裡所經歷的應酬和演出的主要服務物件也更加風雅。在文人雅士的聚會中,名妓能領略到更多的名家之作,聽到文人的真知灼見,甚至有機會得到文壇鉅子的親自提點。時間一長,被動進入文人圈中的妓女在這種氛圍的薰陶下,她們本身的素質也會越來越高。

除此之外,有明一朝,朝廷將“罰良為娼”納入刑律,那些在政壇上落敗的政客家眷,多會因此淪落風塵。因為她們本身就是有一定文學素養或素質較高的女子,所以她們的氣質、檔次自然比民女更高。

“秦淮八豔”中,馬湘蘭最擅長的就是詩與畫,她的蘭花詩和蘭花圖堪稱當世一絕。馬湘蘭畫蘭的本事,不但在明嘉靖、萬曆兩朝首屈一指,哪怕是放到古今畫壇中,亦可與那些大家相媲美。

因為馬湘蘭的字中有個“蘭”字,平日裡最喜歡的花亦是蘭花,所以馬湘蘭平時的畫多以蘭花為主。當然,在畫蘭的同時,馬湘蘭還會以竹、石等事物進行裝點。即便是在眼光刁鑽的名家眼中,馬湘蘭的蘭花都是可圈可點的。

甚至,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歷代畫史匯傳》中評價她的畫技是“蘭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襲其韻”。曾接連三次為《馬湘蘭畫蘭長卷》題詩,共72句,記載在曹寅的《棟亭集》裡。在北京故宮的書畫精品中也間雜著馬氏的蘭花冊頁,發著獨異的光彩,她的繪畫在國外一直被視為珍品。

學習國畫的朋友,在品評國畫的著作中多半見過馬守真的名字。可以說,馬湘蘭在繪畫領域的造詣,是其他名妓無法企及的。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馬湘蘭在畫蘭上展現出來的造詣,讓她的熱度飆升。雖說封建社會將馬湘蘭之流看得比較低,但在藝術領域每個人都承認馬湘蘭是畫蘭的妙手。不少王宮貴胄,都以家中收藏有一幅馬湘蘭的蘭花圖為榮。

甚至,連當時聲名最大,權傾朝野的大太監魏忠賢亦是如此。

說起魏忠賢其人,著實與風雅二字扯不上什麼關係。魏忠賢是河北肅寧人,只是個市井潑皮,曾娶了民女馮氏為老婆,兩人育有一女。後來魏忠賢在與人賭錢時,因輸光了家當遭人羞辱,一氣之下自宮還債。去了勢的魏忠賢成了遠近聞名的閹人,在家鄉混不下去,只能到京城謀條活路。

對於一個閹人來說,最好的去處無疑是進宮當太監。魏忠賢花錢買通了宮裡人,得以進宮謀得差事。因為魏忠賢十分擅長溜鬚拍馬,所以他一進宮便與當朝皇帝的奶媽客氏牽上了線,靠自己的投機鑽營好客氏的影響力,成為內廷首屈一指的人物。隨後,魏忠賢將魔爪伸向外廷,逐漸成了一人之下的“九千歲”。

魏忠賢已失去生育能力,他的心理難免變得殘缺。魏忠賢對人生的追求,只剩財富與權力。為了達成這一目的,魏忠賢結黨營私,網羅了不少走狗,殘害忠良,可謂惡事做絕。窮人一旦提高了地位,難免會有“暴發戶”心態,變得附庸風雅,魏忠賢也不例外。魏忠賢聽說時下最流行的就是馬湘蘭所畫的蘭花,於是也想附庸風雅一番。

於是,為了收藏一幅美人的佳作,魏忠賢派出狗腿子,來到幽蘭館向馬湘蘭索取畫作。馬湘蘭平日裡所接觸的,都是些真正的君子雅士,像魏忠賢這等庸人一向是拒之門外的。馬湘蘭心志高潔,最看不起的就是魏忠賢這種權慾薰心不通風雅的俗人,聽說他做的那些禍國殃民之事後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原本馬湘蘭是決計不會為魏忠賢作畫的,但馬湘蘭終究生活在天子腳下,她無法得罪如日中天的魏忠賢。反覆思量之下,馬湘蘭計上心頭,畫了一幅散發著幽香的蘭花圖,交給魏忠賢的走狗。魏忠賢收到這幅畫後,立即將它掛在自己的臥室中。雖然魏忠賢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但他也有最基本的審美能力。

看著掛在房間中栩栩如生的蘭花圖,魏忠賢不由自主地沉醉了。馬湘蘭的畫工的確屬當世一絕,這幅畫不但像將蘭花生生印在宣紙上,還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讓人產生這是一朵真蘭而非畫卷的錯覺。魏忠賢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蘭花圖前端詳一番,連續多日皆是如此。

當然,魏忠賢索要蘭花圖的初衷遠不止此。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是胸無點墨的閹人,平日在朝堂上,魏忠賢總覺得滿朝文武都在嘲笑自己的文化水平,這次剛好可借這幅蘭圖好好向同僚們展現自己的鑑賞能力。

於是,魏忠賢下達了一道通知,邀請了全京城的知名人士,請他們到自己府上進行“品蘭盛會”。但凡有點名氣的文人,都受到了魏閹邀請。沒人知道魏忠賢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誰都不敢不給他面子,只能硬著頭皮赴會。

在宴會現場,魏忠賢在大堂上向大家探討了品鑑蘭花的真知灼見,隨後得意滿滿地對眾人說:“雜家收藏了一幅蘭花圖,你們不妨替我品鑑一番。”

魏忠賢當著大家的面開啟畫卷,露出馬湘蘭畫的蘭圖。

但凡有點眼光的,都一眼便看出了這是馬湘蘭的手筆,紛紛讚不絕口。魏忠賢見眾人連連點頭,說這蘭圖還有一妙處,就是這幅畫上有一股蘭香,讓大家湊上來聞。

參與宴會的文人一到大堂就聞見一股臊味,直到眾人聞了聞這幅蘭圖,這才察覺到原來馬湘蘭的這幅畫才是臊味的來源。

魏忠賢是個去勢之人,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臊”等與“那話兒”掛鉤的字眼。況且,眾人畢竟是受邀來到府上的客人,誰都沒法當著主人的面說這屋子裡有異味云云。因此,眾人誰都不敢說真話,生怕說了真話會讓魏大人不滿。

所以,一群文人雅士硬著頭皮聚在畫前,用鼻子猛吸畫裡的臊味。聞過之後,還得強忍著嘔吐,在魏大人面前表現出一幅沉浸其中的表情。

魏忠賢只當自己收藏的這幅蘭圖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將來誰還敢說自己不通風雅?結果,文人們雖然沒再說魏忠賢是個連自己名字都寫不明白的文盲,只是暗地裡傳說魏忠賢的家中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臊味,連馬湘蘭的蘭花圖都被汙染了,這魏大人真是粗鄙之人。

那麼,為什麼魏忠賢聞著沁人心脾的蘭花香,在其他人聞來卻成了難聞的臊味呢?

原來,這全都是馬湘蘭的計策。

在為魏忠賢畫這幅畫時,馬湘蘭特地用自己的尿來磨墨。原本墨汁裡就有濃郁的松香,可以有效地遮住尿騷味。後來,馬湘蘭還在畫好的蘭花上灑了一些曬乾的花粉和香露,讓這幅畫散發出一股蘭花的香氣。

在畫送到魏忠賢手中時,松香、花粉和香露的味道尚在,所以魏忠賢聞起來自然充滿了清香。但過了幾天,大多數香味都消散了,宣紙上就只剩下尿味了。由於魏忠賢在獲得畫卷後愛不釋手,每天都在臥室裡長時間觀摩,所以他已逐漸適應了這幅畫上的尿臊味。只不過,文人雅士們可沒適應這一轉折,他們只能從畫中聞到一股尿騷味。

馬湘蘭在文人圈裡的地位不低,即便人們後來知道這是馬湘蘭用尿畫的畫之後,也沒覺得這是什麼不雅之事,只道殺千刀的魏忠賢被馬湘蘭擺了一道,將此作為佳話流傳下去。

除了繪畫之外,馬湘蘭的詩亦屬一絕。

她的詩被收入《湘蘭子集》中(這部作品由王稚登作序)。筆者最喜歡馬湘蘭的那首《奉和諸社長小圓看牡丹枉贈之作》:

春風簾幕賽花神,別後相思人夢頻。

樓閣新成花欲語,夢中誰是畫眉人?

這首詩不但道盡了馬湘蘭多舛的身世,還表達了馬湘蘭早年希望尋覓知心人的渴望。

陣陣殘花紅作雨,人在高樓,綠水斜陽暮,新燕營巢導舊壘,湘煙剪破來時路,腸斷蕭郎紙上句!

三月鶯花,撩亂無心緒,默默此情誰共語?暗香飄向羅裙去。

相比之下,這首《蝶戀花》則是馬湘蘭在遇到王稚登以後與愛人長久別離時的困頓之作。想要讀懂這首詩,還要結合前文中馬湘蘭與王稚登的感情經歷來看。

為什麼馬湘蘭能將花描繪得如此出神入化呢?

這自然是因為馬湘蘭是個愛花之人。

馬湘蘭除了偏愛蘭花之外,亦喜歡觀摩其他名花。而且,馬湘蘭在作畫、寫詩時,並不執著於描繪花的外在形態,而是著重於表現花的內在,並以此來抒發心中的真情實感。

在日本東京博物館中,收藏著一幅馬湘蘭的得意之作《墨蘭圖》,這幅畫上還有一首馬湘蘭的題詩:

何處風來氣似蘭,簾前小立耐春寒;

囊空難向街頭買,自寫幽香紙上看。

偶然拈筆寫幽姿,付與何人解護持?

一到移根鬚自惜,出山難比在山時。

這幅墨蘭圖不論是蘭圖還是蘭詩,都是馬湘蘭畢生集大成之作。但遺憾的是,這幅圖在流傳的過程中遺失到日本,中國的朋友想要一睹其真容恐怕要買一張跨國機票了。

從馬湘蘭的故事、詩、畫中,我們可基本領略到這位絕世才女的風姿。如果讓筆者來評價馬湘蘭其人,我不會將其視作淪落風塵之地的妓女,而是會把她當成對愛情忠貞的奇女子,對文藝執著的藝術家。

可以說,馬湘蘭是第一位改變了我對古代名妓偏見的女子。當然,其他“秦淮八豔”亦有可貴的情操和品質,但馬湘蘭的君子之風,給我留下的印象卻是最深刻的。即便相隔數百年,筆者仍覺得像馬湘蘭這樣善解人意、不畏權貴、仗義疏財的感性女子是世間絕無僅有的。

也難怪明代的文人雅士對馬湘蘭趨之若鶩,倘若我生於嘉靖年間,恐怕也會為這樣的奇女子傾倒。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秦淮八豔誰最有才?她用一輩子等一個男人,一曲相思苦勸君多保重

最後,不妨引一首馬湘蘭的題詩收尾,這亦是對馬湘蘭高情逸韻一生的最佳詮釋。

幽蘭生空谷,無人自含芳;

欲寄同心去,悠悠江路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