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有盡而意無窮”：淺談王國維“意境”理論

王國維畢生從事學術研究，《人間詩話》是其在文學研究方面最令人矚目的研究成果之一，王國維認為，文學是超越功利的純粹藝術，文學的審美功能是其價值的根本體現，而境界正是從審美層面對詩詞藝術提出的審美標準。

《人間詞話》提出：“詞以境界為上。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01—

“境界”具有“言外之味，弦外之響”。

“言外之味，弦外之響”可以理解為“言外之意”，“言有盡而意無窮”，在《周易·繫辭傳》中就有“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的描述。

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滸傳》在敘事上應該說繼承了“言外之味，弦外之響”這一特點，不論在人物形象的塑造還是故事情節的敘述上，我們在閱讀過程中都能夠體會到其中的言外之意，我們可以感受到，在一系列英雄好漢的故事背後所映照的社會現實，以及作者所要表達的某些情感和態度。

魯迅曾說過：“看別人的作品，也很有難處，就是經驗不同，即不能心心相印，所以常存極要緊、極精彩處，而讀者不能感到”。

由此可見，對於好的作品，閱讀時如果淺嘗輒止是無法體會出作者的感情和深意的，不能與作者“心心相印”，就無法引起共鳴；

所以閱讀一部好的作品，特別是經典鉅作，必須要用心地去品讀、去體味，甚至需要反覆的閱讀揣摩，才能夠讀出深層次的東西，才能夠體會到作品“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的所在；

而這些“言外之味，弦外之響”，也許正是作品所要表達的最本質的東西。

關於境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這樣寫到：“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

從某種程度上，意境是一種感覺，它更注重一種神韻，而未必拘泥於細枝末節的真實性。在很多膾炙人口的詩句中都有這樣的表現：

比如“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這些詩在修辭上都運用了誇張的手法；

但是，即便我們都知道白髮不會真的有三千丈，黃河之水也不可能真的從天上來，桃花潭水也不會有千尺那麼深……

但是我們並不會覺得這樣寫有不妥當，相反，從這些詩句中我們能夠體會到詩的別樣的韻味，這大概就是意境美的魅力吧。

—02—

“境界”、“意境”具有真實自然之美。

王國維強調“寫真景物”，不光要表現外在的形體和麵貌，更要注重表現出內在的本質。

根據王國維的理論，把“境界”分為“意境”層面和“人生境界”兩個層面。意境層面強調的是對藝術性的把握，在繼承傳統意境理論的同時，又對傳統理論做了完善和發展，在具體實踐中，王國維以“意境”為標準，對歷代詞人的詞作的藝術性進行了品鑑。

而在人生境界層面，強調的是文學本體性，他認為有境界的作品在於表現人生，表現出人生的廣度和深度，表現出生命的本質。

在《人間實話》中，我們就能看到王國維將作為審美範疇的“意境”的涵義，從文學藝術範疇，逐步擴充套件到對“人生問題”的探索與領悟範疇。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釋諸詞，恐晏、歐諸公所不許也。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到，藝術“意境”被昇華到了人生“境界”的層面。

—03—

關於“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

。

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我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人間詞話》第三則中對此作出了詮釋。對於“有我之境”，首先要求主題情感的投入，透過作品我們能夠對作者的喜怒哀樂有清晰明確的感受，閱讀“有我之境”的作品，我們會結合自身的經歷和體驗，對作品產生共鳴。

有我之境，實際上是抒發自己的主觀感情並加以修飾，再予以客觀地表達，同時這種表達是可以讀出來，是顯而易見的。比如李煜的《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是有我之境；李後主將“亡國之愁”化成“一江春水”，可謂愁深至極。

而無我之境，我們閱讀作品過程中幾乎感受不到主體的存在，作者的創作，以物觀物，完全忘“我”。在“無我之境”中，王國維認為主體的意識要純，用純淨的眼睛去看，用純淨的心去體會。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特別推崇清代詞人納蘭若的詞，“納蘭若以自然之眼觀，以自然之舌言情，次由初入中原，未然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又如蘇軾的《定風波》：“回首還望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令王國維先生感嘆：“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

“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

大師王國維留給我們的，是影響深遠的鉅作，是不朽的財富經典。

【參考資料】《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資料選注》，北京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