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成全的喜劇

□貺生老編

劉姥姥是《紅樓夢》裡鄉下農民家庭的一個老婆婆。她家祖上與四大家族的王家連宗。有人可能會說，除了被耍笑，劉姥姥有啥可說的呢？其實，劉姥姥生活經驗豐富，對一切洞若觀火，只是以那樣一種憨拙的方式表現出來，的確是值得一說的。

劉姥姥外表耍憨，內心卻機敏睿智。她知道生活的艱難，也知道求人的不易。到多年不聯絡的賈府求錢，則更是難上加難。最難的事就自己扛，這不就是劉姥姥的性格嗎！打秋風自然要低下身子，會不會受辱？她自己心裡也打鼓。為了度過艱難的冬季，她豁出去了。第一次登門，王熙鳳就施捨她20兩銀子加一吊錢，這原因除了王熙鳳的善意，還有劉姥姥的深諳世事。劉姥姥進賈府不從大門進，而是蹭到角門前。為什麼要從角門進？大門都是達官貴人進出之所，賈府大門把守森嚴。而角門則是自家人進出，把守的僕人少，自然進去的機會多。你看，她管那些僕人叫啥？她管僕人叫“太爺”。而且，她聽從女婿狗兒的建議，先找了一位與自家有些瓜葛的陪房周瑞家的，先探探風聲，瞭解一下情況。而周瑞與狗兒有些交情，昔年周瑞爭買田地一事，多得狗兒之力。周瑞家的介紹了賈府的底細。由於周瑞家的指點，她一下子就見到了真正說了算的王熙鳳，這得少了多少周折。

劉姥姥是個感恩的人。第一次拿到賈府的銀子後，她走時非要留一塊銀子給周瑞家的孩子買果子吃。雖然周瑞家的沒有要，但她的一片心意人家是領情的。這就拉近了和周瑞家的關係。她感恩更體現在度過了冬天的艱難之後，瓜果豐收了，她又一次登門，給賈府送來棗子、倭瓜和一些野菜，以示感謝。這讓王熙鳳刮目相看，不但留宿，還把她引見給賈母。這可謂賈府的最高禮遇。最難能可貴的是，在賈府被抄家，大廈將傾之時，劉姥姥第三次登門，見賈府衰敗竟然落淚，她還將王熙鳳女兒巧姐帶回鄉下保護起來。另一個版本的《紅樓夢》，情節與此不同，劉姥姥變賣房產，將賣到青樓的巧姐救出火坑。兩個版本的劉姥姥本質是一樣的，不是對遭抄家的賈府避之不及，而是主動相救。所以，她的機敏也好，深諳世事也好，都是以感恩為基礎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劉姥姥是一個有趣又有情的老婆婆。

劉姥姥的機靈體現在會說話上。比如，她給賈母講的故事都是臨時編的，什麼雪後標緻少女抽柴禾，什麼九十歲老太太頭個孫子夭折，第二個孫子白如粉團，都暗合賈府之事，都是為討賈母歡心。賈府強加給劉姥姥的任何角色，她都接受，甘當大家的笑料。王熙鳳給她滿頭插花，她雖知是取笑她，但她卻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也好。”劉姥姥被王熙鳳與鴛鴦合謀耍弄，鴛鴦勸她別惱，她說：“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心兒，可有什麼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可見，她心裡清楚著呢。她說的話都是為了讓人聽起來舒服。她不止討好賈母，還討好賈府上下所有人。這一切，都是為了滿足賈府上下的優越感。這得多強大的心理素質呀！

別人冷嘲熱諷怎麼辦？她的沒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比如在第四十一章裡，賈母命人奏樂，劉姥姥聽見音樂，又喝了酒，就手舞足蹈起來。林黛玉諷刺道：“當日聖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一牛耳。”書中沒寫劉姥姥聽到沒有，也沒寫劉姥姥啥反應，只寫姐妹都笑了。劉姥姥一定知道眾姐妹笑的是她，她不但不惱，也樂得做一個能給大家帶來笑聲的人。這有識相的一面，有豁達的一面，還有隱忍在裡面。這反映了劉姥姥內心的複雜性。她本來與這群閨閣佳人格格不入，但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並融入了這個群體。這就是人情練達。

劉姥姥的處世之道，是生活教會她的。而她的感恩、善良品質，則是她骨子裡的。每一出喜劇，都是劉姥姥成全的。

編輯/倪萌

轉自/《婦女》雜誌202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