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牛:中西方文化差異再大,在吃牛與用牛上都沒遲疑

祭肉是什麼意思

商至西周,因為祭祀的緣故,很費牛。牛自古以來就是最重要的祭牲,所謂“太牢”,牛是主力。商代時候大祭,以甲骨文的說法,最高有“五百牢”,一次性砍五百頭牛,嚇人。周代沒這麼狂熱了,祭祀時候只用牛意思意思,牛兒們算是逃過一劫。諸侯大祭的時候常常用羊。孔子不是對子貢說,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嗎。但孔子也沒說他就不愛羊了,他的意思應該是“更愛禮”。肉誰不愛呢,孔子那會吃肉不容易,生兒子的時候“據說”魯王送了一尾鯉魚,就把兒子起名叫孔鯉。這魯王要是送孔子只鴨呢,估計得起名叫孔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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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省博物館藏,商代飲酒器牛觥

說個題外話,西周之後,就不那麼熱衷於殺牛了,到了春秋又出現了殺馬。淄博的一個春秋晚期大墓“據說”是孔子時代齊景公的,就是《晏子春秋》裡因為馬死了一匹就要殺掉養馬人的齊景公。沒有發掘完,推測隨葬了六百多匹馬。這真是夠能敗家的。

可憐的牛:中西方文化差異再大,在吃牛與用牛上都沒遲疑

商到西周時期,牛耕很少,農業活動還沒有像後來一樣大規模使用畜力,這一時期的牛就是為了在祭祀時候殺掉,平時不用幹活。也算是養牛千日用牛一時了。

商代這麼費牛,按說畜牧水平應該不低吧,甲骨文有說商王在祭祀前牛圈巡視的。在傳說中,商人始祖王亥就能“服牛”,似乎很會養牛了。但古書還說商人“服象,為虐於東夷”呢,所以是捕野牛回來暫養,還是普遍圈養也說不定。那會野外的牛也多啊,我傾向於能養,但也捕獵一部分。

廣西南丹裡湖的白褲瑤在過去曾經熱衷於砍牛儀式,當初廣西很多本土作家都以其為題材表示對這一不合時宜的民俗的不滿,比如曾經擔任廣西文聯主席的藍懷昌和廣西散文家協會會長的凌渡。牛的價值很昂貴,有時為了面子,會借錢買牛來砍,很容易因砍牛致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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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池學院取材白褲瑤創作的舞蹈《牛角尖尖尖向天》

按照周代的習慣,諸侯敬供祖先神靈的祭肉是要分給大臣的,意思大約是“這是神靈享用過的”,大家沾沾喜氣!後來孔子因為等不到魯王和季孫氏分給他的祭肉,一嘔氣,就帶著門人周遊列國去了嘛。現在人看著不至於,但孔子那時候是神靈觀念根深蒂固的時代,孔子已經很明智很世俗化了,還是要說一句“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的,和稍晚一百多年的亞里士多德一邊研究動物植物礦物一邊不否定神之存在是一樣的道理。從根本上說,孔子和亞里士多德都是折衷主義者。

古希臘羅馬神話中有個故事是關於祭牛的。普羅米修斯為了幫助人類,就設計欺騙宙斯。他把祭祀的牛肉分成兩堆,一堆是純肉,上面蓋著牛骨和牛皮,看起來不咋的,一堆是牛骨頭,上面裹著牛脂,裝得跟好東西似的。普羅米修斯對宙斯說,你二選一吧。宙斯知道普羅米修斯的把戲,恨得咬牙切齒,他選擇了牛骨,於是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牛肉了,這是宙斯自己選的嘛。但宙斯回頭就用潘多拉報復了人類,還把普羅米修斯整到山上捆著,讓鷹啄他的肚腹。

這個故事本身是有問題的。在希臘神話中,宙斯全知全能至高無上,普羅米修斯怎麼能又怎麼敢欺騙宙斯?既然宙斯全能,已經知道了普羅米修斯的欺騙,仍然選擇了牛骨,那就是他自己放棄了與人爭利,說明是個有點良心的神,又為什麼要降災?前後矛盾嘛。再說了,冤有頭債有主,使壞心眼的普羅米修斯是提坦神,為什麼要懲罰所有的人呢。

可憐的牛:中西方文化差異再大,在吃牛與用牛上都沒遲疑

阿西西美術館的宙斯畫作

當然,神話都不講邏輯,只是先民的一種強行解釋。這個解釋代表了當時的一些觀念:神靈是可以欺騙的,神靈不總是看顧人類的,人只能自我奮鬥,普羅米修斯代表著與神鬥智鬥勇的那種偏向虎山行的英雄精神,牛骨焚燒的香氣是給神靈的奉獻,以及女性地位低下,潘多拉是禍水嘛。

在古希臘神話中,諸神享受著焚燒祭品的濃郁香氣,所以阿里斯托芬寫了著名戲劇《鳥》,精壞精壞的人類勸鳥兒們建立“雲中鵓鴣國”攔截祭品之香氣,以此和諸神講條件,無奈的宙斯居然答應了鵓鴣國的要求。《鳥》其實是普羅米修斯故事的後續,但反映的已經不是英雄精神了,阿里斯托芬生活中伯羅奔尼撒戰爭之後,雅典盛況不再,這個時候,沒有英雄。

可憐的牛:中西方文化差異再大,在吃牛與用牛上都沒遲疑

阿里斯托芬像

香氣瀰漫世界,諸神於人之祭祀中參加饗宴,這個場景讓人想起魯迅《祝福》的結尾:

我在蒙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連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雲,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全市鎮。我在這繁響的擁抱中,也懶散而且舒適,從白天以至初夜的疑慮,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了,只覺得天地聖眾歆享了牲醴和香菸,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豫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

年節有祭神祭祖,不但是求取保佑,更是一族一家團圓的藉口。曾經,宰牛也是那個藉口之一。團圓,是每個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心中永遠強烈的執念吧。

新年快樂,闔家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