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益唯：廣州隊“開除令”背後的“平庸之惡”

以違反隊規為由，將領受紅牌的球員關浩津開除出隊，廣州隊這一離奇的做法引起了許多人的質疑。

暫且不論廣州隊的反應是否過度，或者所謂的隊規是否合法。一個職業足球俱樂部，竟然在公告中用“開除”而不是“解約”，就足以說明，俱樂部這樣的舉動是非常不職業的。

不過，“開除令”之離奇，不僅僅是因為廣州隊的任性，更在於如此離奇的事，居然得到了當事球員的配合。關浩津對異議不大的犯規動作進行了辯解，但是卻對爭議很大的“開除令”照單全收。不僅如此，他還公開表示，願意接受處罰。我們不清楚，是不是受到了俱樂部的壓力球員才這樣公開支援“開除令”。但可以肯定的是，球員的“平庸之惡”讓這樣匪夷所思的“開除令”得以實施。

所謂球員“平庸之惡”意思是，當球員依附於俱樂部時，逐漸失去了獨立的思考能力，逐漸失去了為自己職業負責的行動力。當俱樂部出現“惡行”之時，這樣的球員只能成為“惡行”中平庸的個體：既是“惡行”的受害者，又是其中的一部分。關浩津在廣州隊成長的時間線，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球員的“平庸之惡”是怎樣產生的。

15歲那年，廣州足球俱樂部前身廣州恆大足球俱樂部成立，關浩津很幸運地成為恆大足球青訓的一員。兩年多後，恰逢金元足球風生水起之時，17歲的關浩津拿到了他人生的第一個全國冠軍。朋友用“前途無可限量”來形容那時的關浩津。他的確也有這樣的實力被人寄予厚望。他很快入選了U19國家隊。此時的關浩津，在熟悉的人看來，進入恆大一隊只是時間問題。

2013賽季，志在亞冠的恆大，當然不會太在意關浩津這樣的年輕球員，他並沒有如願進入一隊。他羨慕同齡的亞努扎伊能夠在16歲時就踢上英超，也開始為自己18歲還不能踢上中超感到委屈。但是這樣的不安，並沒給他勇氣調整自己的職業計劃。踢職業聯賽和留在恆大隊不能兩全時，他選擇了後者。2013年，關浩津以國青隊主力的身份，拿到了一枚國際邀請賽的銀牌。不久，他迎來了一次絕好的轉會或者租借的視窗期。當年的六月底，廣東男足在全運會乙組中被淘汰後，廣東足協表示，這些球員都有機會躋身未來的職業聯賽。作為國青隊的常客，關浩津如果能抓住這個視窗期，應該有希望在低級別的聯賽中開始他的職業生涯。

讓人吃驚的是，此後整整三個賽季，關浩津居然繼續滯留在恆大，一場職業聯賽都沒踢過。從18歲到21歲，關浩津沒有被恆大放棄，至少說明他有實力踢上職業聯賽。在如此黃金的年齡，關浩津安心地在恆大耗費青春，說明恆大開的工資也是令他滿意的。如果說，當時的廣州恆大利用高薪囤積許多像關浩津這樣的希望之星，自己不用也不給別人，對於中國足球是一個“惡”的話，彼時的關浩津就是這“惡”中一個平庸的個體。他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無法拒絕這個可能會毀掉他整個職業生涯的誘惑。正是這樣的“平庸之惡”，助長了恆大隊無節制囤積優秀球員之“惡”。

2017賽季足協推出U23政策，關浩津這批隊員在中超成了香餑餑。但是，這一年他卻甘願繼續混跡於恆大預備隊，也沒有努力走出去。其實，這是他最後一次踢上中超的機會了。一年後，像他這樣毫無職業聯賽經驗的“超齡”球員沒有了政策保護，當然也成了恆大的棄子。2018年，關浩津終於回到現實，在中乙開始了自己的職業比賽。很難想象亞努扎伊23歲才開始踢職業比賽會是怎樣的場景。反正，中乙聯賽成了關浩津職業生涯的天花板。今年，要不是廣州隊未來計劃中的球員要麼在備戰中超，要麼就是被租借出去或者留洋去了。俱樂部也不會讓關浩津這樣已打算退役的老將去踢亞冠。從18歲到27歲，關浩津終於等到了代表已經改名廣州隊的恆大“一隊”出戰的機會，但沒想到一場比賽後就被無情地開除。這，不是關浩津能預料的結局。但，卻是與“平庸之惡”相匹配的弔詭結局。

相對於金元足球對職業足球所行過的種種“惡”，廣州隊“開除令”所揭開的金元足球下球員的“平庸之惡”對中國足球的傷害也不可小看。中國足球的希望所在，是那些擁有獨立思考能力，能夠用行動為自己的職業負責的球員。否則，天賦再好的球員，也可能被“平庸之惡”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