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懷疑慈禧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封奏是什麼意思

源:

嚴汣霖

短史記(ID: tengxun_lishi)

光緒懷疑慈禧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圖:光緒皇帝畫像

1889年,已年滿十八歲光緒皇帝,終於獲慈禧恩准,得以舉行結婚大典。

清朝皇帝多在14-16歲間成婚。光緒遲遲未婚,背後的原因顯而易見——成婚即意味著成年,成年即意味著慈禧太后必須結束“訓政”,必須交出手中的權力。

於是乎,光緒成了有清一代最晚婚的皇帝。

慈禧想住寧壽宮

儘管早在上一年五月,慈禧便不定期地入住了專供其“退休”後頤養天年的頤和園,以示自己歸政皇帝是出自真情實意。但她隨後強勢指定自己的侄女為光緒皇后,且不願意搬入慈寧宮,則明確意味著老太后並不願從帝國政治生活的最高舞臺上全面退出。

慈寧宮專供先皇遺孀居住,自孝莊皇太后開始,慈寧宮一直是歷代皇太后、太妃與太嬪們了卻殘生之所。按照慣例,歸政後的慈禧,也應該搬往慈寧宮。

但慈禧想去的,是寧壽宮。

寧壽宮有它獨特的權力隱喻。此宮始建於康熙年間,後乾隆皇帝對其進行了改造,以便利自己歸政之後養老。不過,乾隆85歲退居太上皇之後,並沒有入住寧壽宮。理由是他覺得自己身體還很硬朗,還可以繼續留在養心殿主持朝政。

對此,乾隆曾有這樣一段說辭:

“壽躋八十開五,精神康健,不至倦勤,天下臣民以及蒙古王公、外藩屬國,實皆不願朕即歸政。……歸政後,凡遇軍國大事及用人行政諸大端,豈能置之不理?仍當躬親指教。”

意思很明白,雖然做了太上皇,但乾隆並不歸政,朝廷的最高權力與政務的最後決策權,仍握乾隆之手。大臣們也很合作,隨即聯名上奏請願,要求皇帝一定要在100歲之後再正式將權力移交給新皇帝。

自乾隆之後一百餘年,寧壽宮始終無人居住。原因無它,這裡是太上皇、而且是不交權的太上皇的居所。一百多年來,沒有人有這樣的資格入住寧壽宮。

慈禧選中寧壽宮,顯然是選中了它背後這種明晰的權力隱喻。老太后到了必須歸政的時刻,但老太后不願意交出她的權力,她希望以入住寧壽宮這種政治隱語,向帝國的大小臣僚宣佈,她就是此次此刻清帝國的太上皇,清帝國的最高權力,仍然掌握在她的手裡。

屠仁守以退為進

老太后的這種心思,可以意會不可言傳,心領神會即可,說出來則是

大大

的不合適。

但偏有“不合時宜”之人跳出來,直接捅破了老太后歸政而不願交權的這層窗戶紙。

為了給自己歸政之後繼續操控最高權力賦予“合法性”,慈禧未雨綢繆,已在1889年初授意禮親王世鐸等人,擬定了一個太后歸政後清廷政務運作規則的“條目”。該“條目”一面承認光緒皇帝有接受中外臣工奏摺的權力,同時又強調必須堅持“諸大政,莫不案承慈訓,始見施行”的原則。

這意味著,慈禧可以繼續光明正大地執掌朝政。

稍後,禮親王世鐸以皇帝已經親政、一切可以恢復祖宗舊制為由,請求辭去職務,慈禧不允,批示“所有開去要差之處,仍俟數年後一切全復舊制”——也就是說,在未知確數的“數年”之內,朝廷仍將繼續維持慈禧的舊班底。

這些,都是慈禧不願交出權力的明確訊號。

光緒懷疑慈禧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圖:慈禧像

所以,上述批示刊佈兩天之後,御史屠仁守遞上了一道極其詭異的奏摺。

奏摺的大意是:

“太后歸政在即,朝廷政務繁殷,請求明降諭旨,依照高宗乾隆皇帝當年訓政的舊例,以後部院的檔案奏本和外省的密摺、廷臣的封奏,仍寫‘皇太后聖鑑’字樣,懇求皇太后閱覽批示,然後才能施行。”

表面看來,屠仁守這道奏摺正契合慈禧心意,但也正因為其如此“契合”慈禧心意,才招致了慈禧的憤恨——屠的奏摺看似是在擁護慈禧繼續執掌最高權力,實則是在逼慈禧明確表態:

同意屠的奏摺,則意味著慈禧悍然挑戰祖制,以後宮女流身份自比乾隆皇帝,拒不歸政;

若不同意屠的奏摺,則需明確對外表態,宣佈歸政的同時也將同時放權。

屠仁守在御史當中,有剛直不阿之名,被譽為“西臺孤鳳”,非是諂媚取佞之徒。慈禧也明白,這道奏摺是個以退為進的圈套,故而,她於次日頒佈諭旨,嚴厲申斥了屠仁守。

諭旨中說:

“覽奏極其駭異!垂簾聽政本屬萬不得已之舉。本宮有鑑於前代後宮干政的流弊,及時歸政,上合祖制,下順輿情,真心實意,早已降旨宣示中外。如果歸政伊始,又降旨要求書寫‘皇太后聖鑑’字樣,豈非出爾反爾,後世之人會因此將本宮視作何許人也?更何況垂簾聽政乃權宜之計,豈可與高宗皇帝的訓政相提並論?”

大意是:看了你這道奏摺,實在是驚駭不已。我垂簾聽政是迫不得已。鑑於前代後宮干政的歷史教訓,我早就公開宣佈已決定要歸政給皇帝。如果歸政之後,奏摺上還必須寫上“皇太后聖鑑”字樣,豈非出爾反爾,後世之人將怎麼看待我?再說了,我垂簾聽政乃是權宜之計,豈能與高宗皇帝(乾隆)的訓政相提並論?

這道申斥諭旨,正是屠仁守所希望見到的。

吾家事即國事

屠被撤職查辦的第二天,慈禧於養心殿東暖閣召見翁同龢。據翁日記,二人之間有一段非常有趣的對話:

“首言昨屠仁守事,對:‘御史未知大體,然其人尚是臺中之賢者。曰:‘吾心事伊等全不知。’對:‘此非該御史一人之言,天下臣民之言也,即臣亦以為如是。’曰:‘吾不敢推諉自逸,

吾家事即國事

,宮中日夕皆可提撕,何必另降明發?對:‘此誠然’”。

大意是:慈禧提起屠仁守的奏摺,非常生氣。翁迴應說:這個御史不識大體,但總體上還算是個好官。慈禧說:我的心事,這些傢伙全都不懂。翁迴應:請太后繼續執政,不是該御史一個人的想法,天下臣民都這樣想,臣也是這樣想。慈禧說:我當然不敢推諉責任去逍遙自在,我的家事就是國事,我在宮中,自可朝夕提點教導皇帝如何執政,何必再公開下達諭旨說我要效仿高宗(乾隆)皇帝舊例繼續訓政呢?翁迴應:太后說得非常對。

慈禧與翁對話時,光緒也在座。

光緒懷疑慈禧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圖:翁同龢像

老母班與小孩班

慈禧不願交權,光緒又已親政,這組無法調和的矛盾,造就的結果,是晚清政治日趨陷入了帝黨與後黨的鬥爭漩渦。

光緒何時開始對慈禧心生不滿,已難具考。但

188

7年慈禧以“訓政”規避光緒“親政”時,年輕的皇帝已屢次對帝師翁同龢表達過內心的苦悶和不滿,翁明白皇帝何以如此,卻又戰戰兢兢無言以對。

1889年大婚之後,皇帝的不滿開始公開發作。對這場由太后一手包辦的政治婚姻,光緒毫無喜悅和歡欣之感。婚後第4夭,他先是藉口有病,將原定在太和殿宴請“國丈”及整個皇后家族、在京滿漢大員的筵宴禮給撤銷了;稍後,在命人將宴桌分送在京王公大臣時,竟又“未提後父後族”,以致京師街頭巷尾議論紛紜。

年輕皇帝用這種

毫無意義

的方式

,發洩著對老太后的不滿。

光緒懷疑慈禧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圖:光緒大婚圖(區域性)

光緒還曾懷疑慈禧想要害死自己的父親醇親王奕譞。

188

7年,奕譞病重,御醫無可奈何,經醇王府延請的民間醫生徐某診治之後卻大有轉機。但宮中傳旨,不許醇親王服用徐某所開之藥。光緒皇帝遂心生懷疑,就此詢問帝師翁同龢。據翁日記記載:

“上曰:徐某方有效,而因用鹿茸衝酒,不令診脈矣,此何也?臣未對。上又曰:餘意仍服徐方耳。又問:今日往問候耶?臣對:無事不往。”

皇帝問翁同龢:

徐某的藥方有效,但如今不許他診脈,這是為什麼?

翁一字未答,自然是因為面對皇帝的懷疑,無論說什麼都不妥。

醇親王奕譞死於光緒親政後的第二年。當時市井間便有流言,稱其死於慈禧的操縱醫療。奕譞之死已成謎案,惟其病危之際,醫生、藥方、藥品全部由宮中派遣,醇王府無醫療之權,則是客觀事實,光緒皇帝的懷疑並非全然無因。奕譞死後,慈禧還曾派人砍掉了其墳墓上生長的兩棵白果樹,理由是白果樹長在親王之墓上,“白”在上,“王”在下,合在一起便是“皇”字。如此種種,均難免勾起光緒對慈禧的懷疑。

這種疑忌,最後發展成了帝黨勢力與後黨勢力的對壘,且日趨白熱化。甲午戰前,連總稅務司赫德的秘書英國人濮蘭德,也已對清廷內部的黨爭形勢一目瞭然:

“至1894年即光緒二十年,李(鴻藻)翁(同龢)同入軍機,於是爭鬥愈烈,以至牽引宮廷。蓋太后袒北派,而皇帝袒南派也。當時之人,皆稱‘李黨’‘翁黨’,其後則竟名為‘後黨’‘帝黨’。‘後黨’又渾名‘老母班’,‘帝黨’又渾名‘小孩班’。”

這場“老母班”與“小孩班”之間的鬥爭,深刻影響了晚清歷史的走向。甲午之戰、戊戌維新與庚子事變,清廷的高層決策,皆因這種鬥爭而發生了致命的扭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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