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靈散文——朝太陽昇起的方向飛翔(下)

一盞小神燈(6)

“哈哈,看猴子!”

我發微信問他難道不喜歡嗎?他笑道,黔靈山公園的猴子有什麼看頭,從小看到大。我說有個伴一起看,感受又會不一樣。我對他說了從今以後不再關注那些吸毒人員的原因。他問我,怎麼不打算再去做志願者了。有些事特別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單純指心情,前段時間也因為工作分歧而弄得情緒糟透了。要不是魏巍跟我有三十幾年交情,我都沒聽說過他們那個公益性事業。功在後世另當別論。

我對所有參與者保留絕對敬意。手段不一樣,萬一錯的人是我呢。成績有目共睹。

“哦哦,不開心那就不做了吧,”S說,“強迫去做你也做不好,又影響你的心情。寫小說更要緊。”

我繼續和他微信聊天,魏巍他們剛開始的時候也不被理解,好在後來有當時的國家領導人親筆批示這才被相關部門認可,十多年來,成績就擺在那裡。告訴S,我已經中斷和過去那些採訪物件全部聯絡,銷燬了訪問材料,因為我答應過該工程負責人,此後不再關注毒品、禁毒、戒毒和心理鋪導這個版塊,也許還包括性認同以及艾滋病人,會更多轉向於關注底層人生活、艱難時世,這工作早都在進行,反正《把鐵門開啟》歷時二十九年也寫完了。

“哦,可以的。”他說。

胃脹還在病床上一直那樣躺著,我確實幫不了S半點忙,真急得死人。我想幫他去罵那個害他的人,他苦笑著說,誰害的我都搞不清楚你找哪個罵,就是自己傻,倒也怪不得別人。他無論對我說起哪樣事都是這種不急不慢厚道的語氣,好像,說的別人的事,跟他關係不大。怎麼會想到連他也逃不掉呢?反正是他喜歡乾的事也說不上什麼後不後悔,即使是,老天爺給機會重新可以選擇他也未必就會有所改變,只不過是,相信他有可能小心謹慎些。但總是百密一疏,防不勝防。我明白,就是真的害怕恐怕誰都不會逃走的,人性、遺傳基因的東西要想改變其實非常難,變不了。這跟貪婪、和壞不壞也沒關係,他們從來不被人(包括世俗、最親的人)理解,實際處境好可悲。我不想說可憐,需要的是最大限度尊重而少些同情、埋怨。對呀,需要一個外人怎麼樣去關心他呢?

S跟吸食者感染是有區別的。我甚至都不好經常去醫院看他,怕惹閒話,又會給他添麻煩。更怕陪護他的媽媽會胡亂多疑。他正在發呆。他媽媽暫時回家去了,她回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父親會到醫院守他一晚上。我想起來S字寫得好極了,得益於他爸,他爸算個當地不太出名的書法家。我發現他的情緒不是太好。我發了一張胡濤最新畫的畫想叫他點評一下,就是後來在饒成的那個藝術沙龍展出那張,有條帶車轍印泥巴拖拉機路,爬軟腳坡,公路兩邊全是油菜花,第二和第二層次好多模糊不清建築物的那一張,是不是在開陽(送我回龍里走錯了路那次)畫的,我已經忘了。用色我覺得特別好。S說清新自然,像他老家早晨的感覺。畫的會是早晨嗎?明顯他壓根沒有讀懂這幅畫,想得更多怕是他自己的身體和心事。我又轉發了我在上海外灘、莫干山、蘇州平江路、杭州西湖和在超寫實派畫家蔡傑杭州家裡拍的照片給他看,竭盡所能替他解悶。

他說到處跑來跑去也辛苦了。可惜我去中國美院當天就走了,本來覺得有希望(莊丹華還跟他聊了半天藝術),也沒能夠見到西班牙大師納蘭霍。S喜歡我在平江路方宅照那張相,卻說八仙桌上可惜差了個煙桿。我把在蘇州寫的打油詩拿來和他討論,一首是《遊蘇州夜宿方家老宅》:“三月痴客慕解元,方宅煮茶思秋香。橋上一隻斜飛燕,船尾詩翁喚書郎。窗外有酒煙作幕,簾隔碧水柳絮揚。片片桃花春去遲,月白對影柴門黃。”第二首是《蘇州城晚春》:“一米陽光橋上橫,山塘街景揚花碎。茶坊痴女笑畫仙,問情煙雨沐翠粉。別夢多情舊事傷,隔岸春歸聽驚雷。去歲橋頭葬劍處,對影清塘杏與梅。”S吃的各種藥片太多,他嘴喝水都是苦味。胃裡偏又脹痛得怪難受。我沒法子可想還是勸他堅持,過段時間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