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從元妃省親看皇家儀仗文化

山么

《紅樓夢》第十六回中,賈元春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為賢德妃,書裡簡稱元妃;十八回元妃省親,實力顯示皇家恩威浩蕩。而省親前後呈現出的繁文縟節,讓人看得著實是眼花繚亂。

(一)省親前的準備工作,精緻講究

為了元妃省親,榮寧二府各拿出一塊土地,合力造了一處省親園子,就是大觀園,裡面亭臺樓閣、奇花珍禽、山巒水榭、寺廟戲院,無一處不是精工設計打造。園子造好後,各處裝飾擺件齊備,再請見多識廣的賈母到園中仔細斟酌一番,確實是“點綴妥當,再無一些遺漏不當之處了。”然後賈政才擇日題本。“本上之日,奉硃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賈妃省親。賈府領了此恩旨,益發晝夜不閒,年也不曾好生過的。”

賈元春雖然是賈府出嫁的姑娘,但她嫁的是皇帝,回孃家遵循的自然是皇家禮儀。賈府雖為侯門貴族,面對皇妃省親,自然是以侍君之禮傾力以待,不敢有半點馬虎。

“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等,帶了許多小太監出來,各處關防,擋圍幙,指示賈宅人員何處退,何處跪,何處進膳,何處啟事,種種儀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員並五城兵備道打掃街道,攆逐閒人。”

皇家出門一趟,真是勞師動眾,繁文縟節太多,足以顯示出尊貴來,同時衛生和安保措施也很重要。於是,提前一週,皇宮就作出反應,並且,有工部派人打掃衛生,五城兵備道清理街道,也就相當於戒嚴了。

上元節那天,“五鼓,自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園內各處,帳舞蟠龍,簾飛綵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靜悄無人咳嗽。”這種裝扮隆重、氣氛莊嚴肅穆、嚴陣以待迎親的態度越發顯得皇家的尊貴來。

《紅樓夢》:從元妃省親看皇家儀仗文化

(二)省親時的出行儀仗,程式繁瑣秩序井然

“一時傳人一擔一擔的挑進蠟燭來,各處點燈。方點完時,忽聽外邊馬跑之聲。一時,有十來個太監都喘吁吁跑來拍手兒。這些太監會意,都知道是“來了,來了”,各按方向站住。”

“忽見一對紅衣太監騎馬緩緩的走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幙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對,亦是如此。少時便來了十來對,方聞得隱隱細樂之聲。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御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一隊隊過完,後面方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那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院落門前,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更衣。於是抬輿入門,太監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嬪等引領元春下輿。”

“只見院內各色花燈爛灼,皆系紗綾紥成,精緻非常。上面有一匾燈,寫著“體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畢復出,上輿進園。且說賈妃在轎內看此園內外如此豪華,因默默嘆息奢華過費。忽又見執拂太監跪請登舟,賈妃乃下輿。”

原著大篇幅描寫元春出行的儀仗,秩序井然,程式繁複,都是按照皇妃出行的禮儀安排的。

清朝諸多典制禮儀承襲明制,當時皇妃出行的儀仗是很講究的:紅杖兩根,清道旗兩面,絳引幡兩面,儀鍠氅、戈氅、戟氅、吾杖、儀刀、班劍、立瓜、臥瓜、鐙杖、骨朵、金鉞各二,響節四,青方傘二,紅素圓傘一,紅繡方扇四,紅繡花圓扇四,青繡圓傘四,交椅一,腳踏一,拂子一,水盆一,水罐一,香爐一,香盒一,紅紗燈籠一等等。

皇妃省親,相當於到了民間,看上去特別隆重。而皇妃在皇宮,地位不算最尊貴的,其禮儀及用度就不算什麼了。像皇后的用品,可以用金色,各色用具是金的,數量上也多,隨行的太監宮女也多。

清順治皇帝冊封董鄂妃時,又定下一項禮儀,皇貴妃、貴妃儀仗用紅緞繡七鳳曲柄傘一把。乾隆十年有所改制,嗣後皇貴妃、貴妃儀仗內,紅段曲柄傘著改金黃色。根據元妃省親所用的“曲柄七鳳黃金傘”,應當是參照乾隆皇帝改制後的貴妃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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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君為上,親為下,君臣有別

元妃省親到了正殿,禮儀太監跪請升座受禮,兩陛樂起。禮儀太監二人引賈赦、賈政等於月臺下排班,殿上昭容傳諭曰:“免。”太監引賈赦等退出。又有太監引榮國太君及女眷等自東階升月臺上排班,昭容再諭曰:“免。”於是引退。

茶已三獻,賈妃降座,樂止。退入側殿更衣,方備省親車駕出園。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賈妃滿眼垂淚,方彼此上前廝見,一手攙賈母,一手攙王夫人。

古代禮儀分政治禮儀和生活禮儀。政治禮儀主要有祭天、祭地、宗廟之祭,祭先師先聖、尊師鄉飲酒禮、相見禮、軍禮等。生活禮儀有“三本”,即“天地生之本”,“先祖者類之本”,“君師者治之本”。 下級向上級拜見時要行拜見禮,官員之間行揖拜禮,公、侯、駙馬相見行兩拜禮,下級居西先行拜禮,上級居東答拜。平民相見,依長幼行禮,幼者施禮。外別行四拜禮,近別行揖禮。

古代君為上,臣為下。君臣見面,臣子要行跪拜禮。“三拜九叩”是君臣重要見面行的大禮。普通見面就是行跪拜禮儀。皇帝的妃子是皇家媳婦,享受君王禮遇,臣子也要行跪拜禮。清代,皇權達到頂峰,十分重視禮儀和規矩。所以,賈母、王夫人、賈政等元妃的家人作為臣子,見到元妃也要行跪拜禮。雖然賈母是元妃的祖母,賈政夫妻是元妃的父母雙親,也不例外。天地君親師,君位在親前面,所以即使是親人見面,君臣身份懸殊,也是要先尊奉君臣之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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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家禮儀中的音樂

元妃省親尚未到達賈府,有關於禮樂的描寫:“方聞得隱隱細樂之聲。”元妃到了正殿,禮儀太監請元妃升座受禮,兩陛樂起。一直等到茶三獻,元妃降座,樂方停止。

漢史作《禮記》,後代仿之,每一代禮制就有可考之處了。明代太祖時,開禮、樂二局,命儒臣修禮書,叫《大明集禮》,準五禮,益以冠服、車輅、儀仗、鹵簿、字學、音樂。明清時代,皇家樂器有編鐘、琴、瑟、箎、蕭、笙、笛、應鼓、搏拊、柷、敔、壎、頭管、板、編磬等。帝王禮樂有樂工,太后、皇后等後宮設有女樂。清朝禮儀諸多方面承襲漢人舊制,且比漢人更為講究。在祭祀、大饗食等諸多場合下,樂工們的排場不一,演奏的曲目都分別有所規定,要嚴格按照既定程式進行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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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社會等級森嚴,權力之高下懸殊從禮儀方面也能有所區分。賈氏一族,本來到了賈政一代,世襲爵位已經到了最後一代,帝王家的恩寵即將盡了。因賈元春加封皇妃,像是又得到了一針強心劑。於是,賈府大興土木,造園迎接皇親,耗費了許多銀子,換得了無上的榮光與尊寵。也讓我們因此看到了皇家的禮儀與排場,以及皇妃地位的尊貴和榮耀。

而所有榮華富貴皆出自君王恩賞,得失也就在君王的一念之間。故,元妃在省親這個高興的時段,流淚了好幾次,所謂伴君如伴虎,雖正值榮寵之際,心裡亦有慼慼,委實不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