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為自己寫下一組輓歌,諧謔生死,最遺憾的事竟然是這個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在課本里,我們認識了這個愛山愛田園的男子。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一部《桃花源記》,讓世人都喜歡上這種與世無爭,怡然自樂的田園生活。
印象裡,陶淵明就是那個掛官歸隱,時時提個小酒壺,荷鋤帶月歸,種地專業不及格,喜歡吟詩弄月的窮酸詩人。
歸園田居
晉 陶淵明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當讀到他的《擬輓歌辭三首》,才明白他的”不慼慼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能把生死都看得這麼通透的人,又怎麼會為了五斗米折腰呢?
一起來看看他在死前兩個月,為自己寫下的一組輓歌吧。
擬輓歌辭三首
其一∶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
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
從一降生下來,就有離去之時,這是天地輪迴不可更改的事實。所以生命脆弱無常,昨晚我還好好的,也許今早就已命赴黃泉路上。空餘下一具軀殼,任憑兒女親朋哭天慟地,我也不能知曉,管他身後的榮辱得失。可是……可是,我最在意的是,生前因為太窮了,我沒有喝夠了酒!
天呀,世上所有皆如過眼雲煙,兒女也不在話下,唯一不能釋懷的,是酒!
這讓兒女們情何以堪呀!
這老夫子,也太誠實了吧?
其二∶
昔在無酒飲,今但湛空觴。
春醪生浮蟻,何時更能嘗。
餚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
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
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從前想喝酒而不得,現在靈前擺上了美酒,我卻不能再品嚐了。春天釀的酒應該已經生浮沫了,不知何時能品嚐到呢?美酒佳餚供奉在我面前,親人朋友哭倒在我身邊。我想說話卻無聲,我想看看卻無光。從前我睡臥在高堂上,現在寄宿在荒草野冢。一旦山門離去了,就永無回來之日了。
詩人將死去看得清楚明白,與親人永決,不可謂不傷悲,淒涼之情驟現。可是心中亦忘不了那新釀的美酒呀!
其三∶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嶣嶢。
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這首詩裡,詩人已經是以一顆透視之眼,看著自己的送葬下葬的情形了。
茫茫的野草,蕭瑟的白楊,這裡都帶上了一種悲涼的氣氛。寒霜九月的冷風中,親人們送我的棺木去遠郊下葬。墳地周圍無人居住,只有高高的墳墓荒涼孤寂。馬兒悲鳴,風兒蕭瑟,那深幽的墓門一關上,便永遠見不到早晨的朝陽了。永遠見不到朝陽了,就是賢德達士也無可奈何呀!
那些來送葬的人,回到自己的家裡去了,親戚朋友或者還有點悲傷之情,其他人就又過他們的快樂日子了。死去有什麼可說道的呢?就把我的遺體,託付這山崗了吧。
能將生死看得這麼超然冷靜,淡定而從容,甚至還能自黑一把: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既生之,則安之;既去之,則安之。
陶公,真名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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