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唐習律95｜報國危曾捋虎鬚，有人說，唐末七律韓偓為第一
捋虎鬚怎麼讀
前言
晚唐大詩人李商隱曾經寫過一首絕句，詩云：
十歲裁詩走馬成，冷灰殘燭動離情。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這首詩的題目是《韓冬郎即席為詩相送，一座盡驚。他日餘方追吟“連宵侍坐裴回久”之句，有老成之風，因成二絕寄酬兼呈畏之員外·其一》
畏之員外，是李商隱的連襟韓瞻（字畏之，李商隱同年進士）。詩中被李商隱稱讚“十歲裁詩”的韓冬郎，即李商隱的外甥、韓瞻的兒子韓偓。
一、韓偓其人
韓偓（844年－923年）是唐末京兆萬年人，字致堯，一作致光，小字冬郎，自號玉山樵人。
既然是李商隱的外甥，可知其外公是嶺南節度使、涇原節度使等職的王茂元，只是王茂元病逝後一年，韓偓才出生。
唐昭宗龍紀元年（公元889年），45歲的韓偓進士及第，出佐河中節度使幕府，入為左拾遺、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承旨等。
作為是唐昭宗最信任的大臣，遊走於在權臣與宦官、藩鎮之間，韓偓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大唐一步步走向滅亡。
韓偓與哥哥韓儀同為翰林學士，同時因為觸怒朱溫被貶謫。
唐朝滅亡後，韓偓依附福建的王審知，隱居於泉州南安終老。
二、宦官政變《中秋禁直》
光化三年（900年），宦官劉季述政變，與右中尉王仲先幽禁了唐昭宗。韓偓曾有詩《中秋禁直》：
星斗疏明禁漏殘，紫泥封后獨憑闌。露和玉屑金盤冷，月射珠光貝闕寒。
天襯樓臺籠苑外，風吹歌管下雲端。長卿秪為長門賦，未識君臣際會難。
《瀛奎律髓匯評》引用何焯評價：
何義門：陳後廢，以相如一賦復得召幸。昭宗幽於東內，身為內相，不能建復辟之績，豈不負此際會乎？當於言外求之。
宰相崔胤與韓偓等人謀劃，誅殺了劉季述等人。因幫助唐昭宗復位有功，韓偓深得皇帝器重，被授中書舍人等職。唐昭宗曾多次欲立其為相，都被其力辭。
三、鳳翔之難《冬至夜作》
崔胤為了抑制宦官集團，屢次建議誅殺宦官，結果宦官韓全誨勾結李茂貞將昭宗劫往鳳翔。韓偓連夜趕往鳳翔陪伴唐昭宗，被任命為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
韓偓在鳳翔時，曾經作詩《冬至夜作》：
中宵忽見動葭灰，料得南枝有早梅。四野便應枯草綠，九重先覺凍雲開。
陰冰莫向河源塞，陽氣今從地底回。不道慘舒無定分，卻憂蚊響又成雷。
作這首詩的時候，朱全忠兵圍鳳翔欲救出唐昭宗。但是陪伴皇帝的韓偓深知“前門驅狼、後門入虎，”朱全忠和李茂貞都是董卓曹操一類的人物。因此，在此詩的最後一句寫到：卻憂蚊響又成雷。
不久朱全忠擊敗李茂貞，韓偓隨同唐昭宗回長安。
此時的唐昭宗李曄（867年-904年），早已成了任人擺佈的傀儡，可憐的皇帝填詞《菩薩蠻》傳世至今：
登樓遙望秦宮殿，茫茫只見雙飛燕。渭水一條流，千山與萬丘。
遠煙籠碧樹，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
君臣回長安後，朱全忠比李茂貞更為驕橫跋扈。韓偓與兄韓儀不肯依附朱溫，後來分別被貶為鄧州司馬和棣州司馬。
四、懷念故國《故都》
韓偓離京後，昭宗再也親信之人。天祐元年（904年），用武力把唐昭宗逼遷洛陽。在外的韓偓聽說後，作七律《故都》：
故都遙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
塞雁已侵池籞宿，宮鴉猶戀女牆啼。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強魂必噬臍。
掩鼻計成終不覺，馮驩無路斆鳴雞。
頷聯，池籞，chíyù，宮中池塘周圍遮擋鳥類的結網竹籬之類。大雁已經進入了禁苑，宮鴉還留戀在宮牆上啼叫，這一聯既是寫景，又有比興寄託之意。塞雁，暗指亂臣賊子，宮鴉指那些沒用的忠臣。
頸聯，天涯烈士自比，被貶謫在外，除了空垂涕又有什麼辦法呢？地下強魂，應指崔胤，朱溫此時已經將崔胤及其一門數百人誅殺，噬臍，有後悔莫及之意。
掩鼻計成，指楚王夫人鄭袖誆騙美人掩鼻，激怒楚王被殺。馮驩又是韓偓自比，無路報君救國之嘆。
不久，朱全忠弒唐昭宗，立李柷為昭宣帝（即哀帝），並矯詔召韓偓回京復職。韓偓深知長安即虎口，於是攜眷南逃到江西撫州。
五、福建終老《安貧》
韓偓在江西時，曾有詩《丙寅二月二十二日撫州如歸館雨中有懷》：
悽悽惻惻又微嚬，欲話羈愁憶故人。薄酒旋醒寒徹夜，好花虛謝雨藏春。
萍蓬已恨為逋客，江嶺那知見侍臣。未必交情繫貧富，柴門自古少車塵。
此時，在福建主政的威武軍節度使王審知延攬人才，派人到撫州邀韓偓。天祐二年（905年）八月，韓偓自贛入閩。
《登南神光寺塔院（一本題作登南臺僧寺）》是韓偓在福建福州時期的作品。
無奈離腸日九回，強攄離抱立高臺。中華地向城邊盡，外國雲從島上來。
四序有花長見雨，一冬無雪卻聞雷。日宮紫氣生冠冕，試望扶桑病眼開。
這首七律中間四聯，寫出了臨海南方地區的風土特點。
天祐四年（907年），朱全忠篡唐，改國號梁，歷史進入了五代十國時期。
因王審知向朱全忠獻表納貢，韓偓對此心有牴觸，原想再回江西，但是被王審知派人挽留。韓偓回到福建泉州生活了一段時間，因到南安漫遊，遂在此選址退隱，自號“玉山樵人”。
在南安的第二年，韓偓作詩《安貧》，算是一個小小的人生總結：
手風慵展一行書，眼暗休尋九局圖。
窗裡日光飛野馬，案頭筠管長蒲廬。
謀身拙為安蛇足，報國危曾捋虎鬚。
舉世可能無默識，未知誰擬試齊竽。
手風（風痺）眼暗的老人，在書齋面窗閒坐，想起自己不顧自身安危，為國大義而觸怒權臣的過去。尾聯感嘆如今世無伯樂，報國無門的遺憾。當時唐朝已經覆滅，四方割據，誰又有能力或者願意恢復大唐呢？
乾隆時期進士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評價韓偓：
唐末七言律，韓致堯為第一，去其香奩諸作，多出於愛君憂國，而氣格頓近渾成。
結束語
約樑龍德三年前後（約公元923年前後），韓偓病逝。
據說韓偓後代在宋朝考取功名後，遷回西安居住，在當地的房舍、田地贈予顏氏居住與經營。豐州顏氏為韓偓守墓至今，韓偓墓地猶在南安市豐州鎮環山村，儲存完整。
結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七律《讀韓偓登南臺僧寺及故都詩有感》：
鎮日愁腸縈幾回，逐臣決眥望鄉臺。北風吹雁衡陽盡，上國啼鵑魂夢來。
且奈何中對晴雨，更無聲處隱風雷。馮諼空有三窟術，不學雞鳴門不開。
注：空有三窟術，用拗體“中仄平仄仄”，對句“平平平仄平”救拗：雞鳴門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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