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懼怕老梭邊鹹菜

瘟豬肉人吃了會怎麼樣

題記

: 用蓮花白的老葉子醃製而成,從外型到氣味,沒有西雙版納的青山秀水,沒有大勐龍白塔的飛翔彩雲,也沒有熱帶叢林的極端純情。我們稱為老梭邊的鹹菜,在我的瘦骨嶙峋的身體裡,攪動腸胃,也攪動酸甜苦辣。

「知青歲月」懼怕老梭邊鹹菜

我無論如何都躲不掉它,在一日三餐裡,在炊事員的陰爪裡,抓起一堆鹹菜就蓋在“工業學大慶”的大口盅上。他不管我吃不吃得下?吃不完怎麼辦?或是不吃又應該怎樣?在我17歲的生命裡,梯田大會戰的號角已經吹響,備耕大會戰的橫幅已經打出,定植膠樹大會戰的標語已經叫響?我被迫接受黃黑相間的裹腹鹹菜?這是早餐,中餐和晚餐?是疲憊不堪的一片黑暗?或是面黃肌瘦的生長要素。

原先不知道來兵團吃苦,後來知道要吃苦,但不知道會吃這麼多的苦。而這種苦,伴隨著精神上的苦,比如“紮根雲南邊疆一輩子”,比如“在雲南邊疆結了婚,不再享受探親假”等,這兩條緊箍咒的標準離我還遠,每天下肚的老梭邊鹹菜才是我必須得面對。在回寢室的路上,有一條滑鐵盧的泥鰍陡坡,我不慎摔倒,被摔翻的老梭邊鹹菜潑在陡坡的跟頭上,“工業學大慶”的大口盅如一個圓球,滾了半圈停下,裡面的白飯像一股瀑布灑在坡中。那是我的辛酸?是我破碎心靈和不堪重負的勞累身體?是天空已黑的一塊烏雲,還是山羊牌鋤頭的低聲抽泣。

為了完成繁重的開荒任務,我必須吞嚥老梭邊鹹菜,一天可以忍受,一月可以堅守,但幾個月呢?一天三頓的老梭邊鹹菜灌進我的口裡,吞不吞得下的決心,很難決定。這進口的老梭邊鹹菜,沒有色味香的菜餚,就是一副中藥,有的食鹽放少了,酸得像山西老陳醋,有的鹽放多了,鹹得像食鹽裡面加了醬油。開始,老梭邊鹹菜由炊事員掌控分配,一個月後,醃醃製老梭邊鹹菜的幾個大缸全部開啟,自行索取,幾大股酸水從缸子裡竄出來,如同沒人要的棄子。

如果我不吃老梭邊鹹菜,就只能吃“玻璃湯”,在開水的大鍋裡,撒上一把食鹽,在水裡可以望見我的體型如又細又長的鋤把了,我的臉色如老梭邊鹹菜的顏色了,這就是“玻璃湯”的名稱來源。有一天,我打完飯,看到幾個老梭邊鹹菜的大缸子像幾隻受傷的大黃狗,有的被趕到牆邊角落,有的滾到柴火旁,有的側身而臥,從裡面倒出來的酸水,是我的同一聲調?是裝入大口盅的寒潮夜晚?是癱倒在生活缺口上的惆悵茫然?還是理想青春遭遇的空虛措詞?

面對老梭邊鹹菜,我在屋簷下無話可說,那黑得一塌糊塗的顏色,像月黑風高的雨夜悲情,像燭光熄滅後陷於絕境的一片哭聲?此時,老梭邊鹹菜的強烈酸味,帶來了我味蕾般的酸楚效應,如聲聲嘆息的漏雨草排。我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吃肉了,生鏽的腸胃好像可以裝得下一頭豬了。那天,連隊有一條不大不小的豬死了,據傳是豬瘟,埋在了荒地。有幾個人聽到這個資訊,他們激發起吃肉的強烈願望,於是一拍大腿就上了山,沒喘一口氣的幾把鋤頭,就把死豬挖出來了。

他們叫上我,就在勐龍河邊,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就去掉瘟豬裡的內臟、豬頭、豬尾等,為了壓制病菌,我們把死豬丟進老梭邊鹹菜的缸子裡,點火煮起來。幾個小時過去了,我掏開老梭邊鹹菜,從缸子飄來沒有肉味的蒸汽,只有酸味。我挑起一塊豬肉,那威力無窮的老梭邊鹹菜把豬肉抹上黃色?我一口吞入,“啪”地一口吐出,我嘴裡有咬不爛的豬皮瘟肉,還有嚼得爛的老梭邊鹹菜。

我的牙齒被酸味折磨得死去活來,即使吃到豬肉、但老梭邊鹹菜的酸味在嘴邊、嘴唇、嘴角都無孔不入。有人告知,瘟豬肉本來就偏黃,弄到酸菜缸子煮,肯定更酸。我擔心的是,吃了瘟豬肉會不會得病的的驚恐?所以,我消化瘟豬肉的功能大打折扣,就像老梭邊鹹菜裡的最老葉子,有幾天,我請病假觀察自己腸胃,有沒有肚痛的表現?有沒有變傻的可能?有沒有需要瀉藥的幫助?

有人從傣寨買來半青半紅的大南瓜,由於沒油,就用老梭邊鹹菜來煮。當老梭邊鹹味和老南瓜的甜味,在草房裡竄來竄去時,我拿起筷子,把受到老梭邊鹹菜照顧,溫暖、教育、感動、教化的老南瓜塞進了嘴裡,我感到老南瓜的鹽味七成,甜味佔三成。有一天,有人用玻璃瓶自制土炸彈,投入勐龍河,自制土彈爆炸後在河水裡掀起沖天巨浪。當巨浪落下,河面飄起幾條白魚。這時,幾個夥伴躍入河裡,抓起白魚,游上岸邊。

在沒有油的情況下,吃魚的最好方法是水煮。於是,老梭邊鹹菜進入了水煮魚的鍋中,進入星期天狂歡的美妙時辰。當沸騰鍋水散開老梭邊鹹菜的味道後,有人把幾條白魚倒進鍋裡,水翻味騰,水煮老梭邊鹹菜魚就在垂涎欲滴裡起鍋,幾雙爭先恐後的筷子像幾把刀,有的斷尾掐頭,有的攔腰堵截。

我搶到一塊精華魚身,進嘴後的我,看到幾個夥伴都是面面相覷,這哪是水煮魚呀?由於老梭邊鹹菜的力量過於強大,我搶到位的魚身被老梭邊鹹菜分割、瓦解、包圍、浸透,哪裡還有魚味、魚香、魚肉的美味?在我嘴裡的魚肉彷彿是老梭邊鹹菜的葉莖,魚刺是老梭邊鹹菜的菜梗、魚骨是老梭邊鹹菜的竄味亂神,讓我大飽一頓的想法如濃密陰雲。

望著伙房的幾大壇老梭邊鹹菜,我懼怕在它們面前,據說這幾大壇老梭邊鹹菜,還是兄弟連隊,出於人道主義和雷鋒精神捐助出來,要不然我連老梭邊鹹菜都吃不到,也聞不到老梭邊鹹菜的味道了,更不會發生讓老梭邊鹹菜煮瘟豬肉、煮老南瓜、煮河魚的事情了?那麼,我應該感謝老梭邊鹹菜?還是感謝階級友愛呢?在漆黑一團的夜裡,在老梭邊鹹菜佔據生活的半壁河山中,老梭邊鹹菜味道是引發胃酸的直接誘因。

多年過去了,在我的故鄉的有美味的酸菜魚,我不喜歡,這與在雲南邊疆的生活相關,因為的連隊老梭邊鹹菜味道,在我的印象裡陰魂不散。雖說重慶流行酸菜魚,但在鍋裡的酸菜,飄起的酸味雖然不濃不烈,還裹著辣味,但我還是想起西雙版納的老梭邊鹹菜,我沒有吃酸菜魚的心思?

「知青歲月」懼怕老梭邊鹹菜

(圖片來源網路,圖文無關)

「知青歲月」懼怕老梭邊鹹菜

作者:

陳與,重慶知青,原雲南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十營機務連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