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湘雲的中秋聯句裡,藏著作者寓意深刻的“九十春光”

上一篇拙文(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對《紅樓夢》第七十六回中秋聯句進行正面解讀,指出一篇中秋聯詩就是一部詩詞版的《紅樓夢》,讀懂了這首詩,在相當程度上也就讀懂了《紅樓夢》。

但是,別忘了,巜紅樓夢》可是具有正反兩面的奇書,在你自以為領會了作者“其中味”而洋洋自得之時,你可能還未翻出天才魔幻文學的如來掌心。

同為四大“書中正眼”(第二十一回脂批)的黛玉、湘雲在文字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一黛玉神奇的前世今生寓言了比託於廢太子胤礽的“九十春光”(脂批);湘雲的原型其實就是脂硯齋,她奉獻一生的心血,與曹雪芹共同締造了輝煌的《脂硯齋評〈石頭記〉》[注1]。

妙玉認為,黛玉、湘雲的中秋聯句“如今收結,到底還該回到本來面目上去。若只管丟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撿怪,一則失了咱們的閨閣面目,二則也與題目無涉了”,總讓人覺得作者另有深意存焉。

作者借妙玉之口,似乎在暗示,閨閣黛玉、湘雲的中秋聯句裡除了藉以寄寓情感、感懷身世的“真情真事”之外,還暗藏著一些“奇怪”的、沒有明說的東西。因此,黛湘的中秋聯句絕對不可僅僅只當作高妙的文學作品來欣賞。

黛玉和湘雲的中秋聯句裡,藏著作者寓意深刻的“九十春光”

開頭中秋夜宴喜慶美好,一派喧囂熱鬧,突然更殘樂諼語笑寂,以及後來完整的描寫月的盈虧過程一一“寶婺情孤潔,銀蟾氣吞吐”到“虛盈輪莫定,晦朔魄空存”,很容易讓人想起第二十六回和第七十二回小紅和司棋都曾說過“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以及第十三回秦可卿魂託鳳姐,說“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還提及賈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石頭記》中多作心傳神會之文”(第十六回脂批),我們不難“心傳神會”到,黛玉和湘雲的中秋聯句其實就是作者借兩個紅樓才女的錦心繡口暗喻賈家盛極及而衰直至一敗塗地的百年曲折歷程。

賈家既藝術再現作者的家族,又暗喻皇家[注2],寧國府的秦可卿作為“此書大綱目、大比託、大諷刺處”(脂批),隱指廢太子胤礽。文字“表裡皆有喻也”(脂批),“細心體貼”(脂批)文字,不難發現“月”滿紅樓,作者其實以月暗喻廢太子胤礽[注3],寓言了以比託於胤礽的“九十春光”(脂批)。

於月圓之夜舉行的賈家夜宴,從歡樂到突然更殘樂諼語笑寂,其實就是暗喻以胤礽為中心的正統“正強忽弱”(第七回回前總批),如同盛宴突然散場,出人意料,胤礽要麼是被廢,要麼就是死亡。黛玉說:“這時候,可知一步難似一步了”,說的是作詩,更是作者暗示從此正統將會受到進一步打壓,正統一方人生行路更難。

因此,黛湘關於月的詩句更應該好好探究一下。“寶婺情孤潔,銀蟾氣吐吞”,胤礽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曾經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繼承江山似乎只是時間問題,正統之“月”看起來很美,美得令人陶醉。“藥經靈兔搗,人向廣寒奔”,暗示萬眾擁戴胤礽的正統之“月”,才是這個悲劇時代真正的“解藥”,只有他繼承江山才能避免“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的慘烈結局。

黛玉和湘雲的中秋聯句裡,藏著作者寓意深刻的“九十春光”

帝孫,也叫天孫,即織女星。《博物志》:海上客乘槎遊仙回來後,曾問方士嚴君平。嚴說:“某年月日,客星犯牽牛宿。”一算,正是他到天河的時候。“犯鬥邀牛女,乘槎待帝孫”句,同時用了這一個傳說,所以黛玉說:“對句不好,合掌。”曾經,月色如此美好,星星多麼燦爛,“犯鬥邀牛女”,暗示有一股勢力正侵犯正統一方,正統之“月”最終“晦朔魄空存”,而“盈虛輪莫定”則暗示正統之“月”幻滅令人始料未及。

正統之“月”幻滅,非正統一方完全掌權,氣焰囂張,黑暗的非正統末世就降臨了,正統一方只能“乘槎待帝孫”。帝孫,不再是指帝孫星,在“表裡皆有喻”的文字中,暗指胤礽長子、康熙帝之長孫弘皙。

第四十三回脂批指出:“一部書全是老婆舌頭,全是諷刺時事,反面春秋。所謂`痴子弟正照風月鑑’,若單看了老婆舌頭,豈非痴子弟乎?”,閨閣作詩也是“老婆舌頭”之一種,湘雲和黛玉的中秋聯詩裡,翻湧著“九十春光”的政治風雲,我們確實讀到了作者“諷刺時事”的良苦用心,因此,正如妙玉所云,二人的聯句“失了咱們的閨閣面目”,“也與題目(所謂“大旨談情”)無涉了”。

但是,文字不僅有慘烈的政治鬥爭,還有“不獨破愁醒盹,且有大益”(第一回脂批)的人生智慧。湘雲和黛玉的中秋聯句“藥經靈兔搗,人向廣寒奔”,同時也暗示萬眾擁戴的正統之“月”,即使已經幻滅,但眾人依然懷念,而且其中暗藏著人生智慧,而這與貫穿通部書的太虛幻境密切相關。

黛玉和湘雲的中秋聯句裡,藏著作者寓意深刻的“九十春光”

秦可卿和警幻,兩者名不同,但本質上是同一人,都是隱指諡號“密”的胤礽,就如脂硯齋指出釵黛實為同一人,是“作者用幻筆也”。警幻與賈寶玉並列為“通部大綱”(脂批),警幻仙子司掌的太虛幻境其實是作者建構在胤礽人生悲劇之上、又超越了悲劇的“道濟天下之溺”的文學寓言之境[注4],體現了作者悲天憫人的博大情懷。

因此,正統之“月”悲劇的盡頭就是智慧的太虛幻境,而太虛幻境就是經過“靈兔”(作者)精心炮製的濟世良“藥”,為在末世紅塵幻境中苦苦掙扎的芸芸眾生指明一條智慧的解脫之道,其中,薛寶釵就是文字中最重要的處世智慧之隱喻象徵[注5],其中作為她的象徵物一一“金瓔珞”的藥引子,“深知擬書底裡”的脂硯齋明確指出:“卿不知從那裡弄來,餘則深知。是從放春山採來,以灌愁海水和成,煩廣寒玉兔搗碎,在太虛幻境空靈殿上炮製配合者也。”“人向廣寒奔”,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文字以夢幻形式呈現,是“九十春光寓言”,但文字於末世開篇,也是末世哀歌[注6]。“藥經靈兔搗,人向廣寒奔”,很容易讓人又聯想起第五回的一個情節一一在太虛幻境與秦可卿纏綿之後的寶玉,來到一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的所在,迎面就是萬劫不復的迷津,脂批在此處提醒其中大有深意一一“兇極!試問觀者此係何處?”第十六回脂批指出:《石頭記》中多作心傳神會之文”,從文字整體出發,我們不難“心傳神會到此係非正統統治下的末世。因此,這一細節暗示文字暗藏著正統與非正統之爭,而寶玉最終墮入迷津,深負警幻“從前諄諄警戒之語”,同樣也暗示太虛幻境濟世利民的功效。

天才如椽的巨筆下,流淌出密度極高的筆墨,總是能夠給人以無限的思索空間,既能前呼後應,又常常在寸幅之間暗藏著眾多人物的一生、和大有裨益的處世智慧,甚至舞動歷史風雲。

注1、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21《林黛玉一一末世哀歌,“九十春光”寓言》和史湘雲、脂硯齋系列

注2、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11-13《賈家一一既是曹家,又是皇家》

注3、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112《秦可卿和甄英蓮一一“密月”之殤》

注4、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14 《太虛幻境,“四字可思”》16《通往太虛幻境之路》

注5、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41-44寶釵部分

注6、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21《林黛玉一一末世哀歌,“九十春光”寓言》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