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因為他們對美都有特殊的敏感性,善於領略與辨識,藝術家細膩的品味,在味覺美的審別上,也充滿著聯想力。筍是中國食品極美的菜蔬,西方少竹,也不善吃筍,愛吃筍也成為中國藝術家的特色,古來將吃筍的美感經驗寫成詩篇的中國詩人很多,還常常是連寫許多首,以表示反覆讚不絕口的喜悅之情。

唐朝白居易寫春筍,雖然價格不貴,滋味卻獨特。他把筍連殼和飯一起煮,煮熟了才切開筍子紫色的籜衣,展露出新玉一般白色肌膚,每天因筍而增食量,“經時不思肉”,吃多了筍根本連肉都不想吃了!

北宋的黃庭堅頂愛吃筍,“南國苦筍味勝肉”,又說“洛下斑竹筍,花時壓鮭菜”,魚肉菜蔬的佳味,全被春筍壓倒,庖廚之中,筍味獨尊。筍分苦筍淡筍二種,黃庭堅還說苦筍苦而有味,像忠臣勸諫,才不至於誤國;筍是多吃而無害的,像多錄取些名額,就自然會“人多出賢才”。這

叫做

“擘筍三昧”,從

吃筍竟聯想為治國選賢啦!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清儒張貞生學道有心得,也認為苦筍有真味,但被大眾所拋棄,他說:“人生營營,每日都在苦中,有人單獨討厭筍的苦,真是不瞭解人生真諦呀!”(見《儒林瑣記》)吃筍還真可以“見道”。

蘇東坡也是個筍痴,曾誇張說肚子裡至少吃掉十萬根竹子。筍叫“竹萌”,他最愛吃“貓頭兒筍”,短壯圓足的嫩筍,叫它做“駢頭玉嬰兒”,他一再和黃庭堅為了吃筍而唱

和作詩

“飽食有殘肉,飢食無餘菜”,菜量豐盈時,多吃筍,

寧可把肉剩下來;菜量不足時,筍吃完了,才把其他菜

再吃

完,總之,筍是餐

桌上最優先的選擇!

到了南宋,愛吃筍成了詩人的風氣,陸游也愛把筍比作“駢頭脫襁白玉嬰”,像個從襁褓中脫裸出來的雪白大頭嬰兒呢!方岳也說“詩腸慣識貓頭筍,食指寧知熊掌魚”,貓頭筍的滋味,連熊掌與魚都比不上,還有什麼山珍海味能比呢?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楊萬里寫的《煮筍》詩,更是明白地叮嚀道:

可齏可膾最可羹,繞齒蔌蔌冰雪聲!

不須咒筍莫成竹,頓頓食筍莫食肉!

每次繞著牙齒,蔌蔌地像嚼出冰雪的聲音來!無論你是把筍子醃著、紅燒,或剁成細末,樣樣都有可口滋味,你不需要咒罵筍子且慢變成老竹子,你應該把握春光,頓頓飯都吃筍,

別在

有筍的季節仍去吃肉呀!

楊萬里只說嚼筍有“冰雪聲”,到了明朝的大文豪袁宏道,就乾脆把筍取個外號,

叫做

“雪玻璃”!為了吃筍連做了好幾首詩,他寫道:

縠水溫風解凍時,家家饌得雪玻璃。

憑將野意酬君子,飽食西窗讀楚辭。

當暖和的風吹來,水紋也像綺羅一般,冰雪都開始解凍了,家家都去挖春筍,碗盤裡都煮好了“雪玻璃”,又白又嫩又鮮脆,玻璃般透明的雪,這份野味是對讀書人最好的酬償,讓他在飽食筍子以後,再在西窗下讀《楚辭》去!

《楚辭》裡全是一些渴了就喝木蘭露水、餓了就嚼秋菊落英的人物!多吃筍子,也像“登崑崙兮食玉英”的高士差不多了。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袁宏道又寫:

鮮甘最與素盤宜,羞殺萵苣與露葵。

野腹雖饞下箸緩,疑他名字叫龍兒!

白玉筍最適宜放在素潔的白玉盤子裡,那雪樣純白的顏色和鮮嫩甜美的口味,會讓綠萵苣與冬葵菜都羞煞了。筍的野香使人飢腸轆轆,饞極了,卻不忍很快下筷,因為我在遲疑,懷疑筍是竹龍的兒子,名字叫“龍兒”吧?筍子受到竹的庇廕,竹是龍,認為筍是未來龍的材料,所以也被稱為“龍材”、“龍孫”。又寫:

才呼痛快忽傷唇,積玉堆霜止一巡。

便與喚名西施腕,較他舌乳更清新!

筍子的鮮嫩白潔像累積的玉塊,像堆垛的霜雪,才剛吃第一個回合,還正叫好吃痛快,謊裡慌張地狼吞虎嚥時,就被筍殼刮傷了嘴唇,乾脆再替筍子取個綽號叫“西施腕”,在貝類中有鮮味叫“西施舌”,在茶道中有好茶壺叫“西施乳”,那麼筍子該叫“西施腕”,比什麼“舌”、“乳”還要清香可口,饞得連嘴唇都會刮破!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又寫:

嬌年那得逼人清,雪骨雲肌已十成。

校色與香皆第一,蔬經頭上擬題卿!

筍,嬌嫩的年齡,你從哪兒得來了逼人的清麗秀氣?你有雪一般的骨骼,雲一般的肌紋,飽滿盈盈已長得成熟十分啦!較量顏色也好,香味也好,都是第一名,如果要寫一本《菜蔬食譜經》,第一章開頭就非題上你筍的芳名不可!

果然,在清初盛世,達官貴人盛行“一品會”,筵席上只許一道菜,但窮極工麗。徐尚書健庵宴客時,只有煨筍一道饗客,去掉筍殼的玉管中,填裝珍饈,食客一時稱絕,都認為這一品會中一品官的一品菜可列入食譜經。

筍除了好吃以外,還有許多聯想,朱熹看到筍乾就生出憐惜之心,“不落盤餐中,今知綠如簀!”假若不落入盤餐中吃掉,今天不早就長成秀篁了嗎?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陸游看到筍被挖,也想到人才的培養,“人才自古要養成,放使幹霄戰風雨”。養成人才就像養筍成竹,多加培養,不要挖掉,才能放任它直上青霄去迎戰滿天風雨呀!最可惜的是剛露一些頭角,就有人將筍鋤去了。

明人鄭崇嶽看筍子便想到守節自修,《鞭筍》詩道:“隱身自信幹霄易,守節深思出地難。”(見《義門鄭氏奕葉吟集》)筍子冒出芽苞,聯想到君子守節努力,期待出人頭地。

鄭以偉觀察筍與竹的關係,在《詠筍》詩中,領悟“空心涵實腹,遠勢蠢深根”的哲理,原來竹子所以能虛心,是先要具備筍子腹笥的充實才行。竹子能遠騰青霄,先要有筍子的深根培育才行。“細觀生際意,誰識凍餘恩。”竹子可賞,筍子可口,都不可忘了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中拚命冒寒生長的恩情,潛藏的筍子憤悱奮起,鑽地通天,才成就了竹子今日能狂穿籬藩直上青雲呀!

自古以來藝術家是美食家,大詩人在詩詞裡如何形容竹筍的?

《詠筍》詩中還有境界更高的,《達觀堂詩話》中載益陽賈某詩:

未出土時先有節,到凌雲日亦無心。

還沒出山之時,先自修好節操,等到凌雲之日,亦不把榮華虛名放在心上;中了狀元,能不把“大魁”置在胸中;得了諾貝爾獎,也不把獎不獎太當真,那是何等氣象的人物?心中如果只有“成功”兩字,那心地就嫌太狹窄了。從小小的尖筍裡,原來可以學習如此宏大的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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