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羊草的日子

本文轉自:雙鴨山日報

李士桐

打羊草的日子大約是每年的夏秋季,因為這時的羊草就基本成熟了。打羊草的人要根據草的長勢和天氣情況來做出決定,要尋找較平坦和長勢好的草場,以保證草的質量,供牲畜越冬。

打羊草用的工具叫芟刀。芟刀,刀鋒長長的,木柄。柄上有一個可移動的模梁把手,可根據工人的身高自行調整位置。打草的人,一手握著木柄,一手握著橫樑把手,把刀掄起來,一刀下去就是一大片。打草人一邊打一邊向前走,割下的草一趟一趟的倒在草地上。等太陽把草曬到半乾,就要用草叉子挑起來,堆成小垛。一垛叫一“戈平”。“戈平”是俄語,是羊草的計量單位。就是兩個成年人面對面伸出手,手指搭著轉一圈的高度就是一“戈平”。每個工人一天打多少“戈平”以此來計算報酬。

那時候,家裡有大牲畜的都要打羊草。我家有一掛四輪馬車。就是前面有兩個小輪,後面有兩個大輪的那種歐式馬車。如果你見過康斯太勃爾的世界名畫《乾草車》,大致就是這種樣子了。這是一掛用三匹馬拉的大車。

我家還有一輛小牛車,就是中間有兩個輪的那種。不過拉車的不是一頭牛而是一頭騾子。小騾子是用來拉磨用的。馬匹除了夏天種地以外,主要是為了冬季搞運輸。當地人叫拉腳,也稱之為“跑老客”。在漫長而寒冷的冬季裡大人們會趕著三匹馬的爬犁,跑幾百公里的路程為商人們搞運輸,所以,馬一定要養得驃肥體壯,耐得住冰雪嚴寒才行,所以這個時候尋找到一處好的草場便是關鍵。

我家就住在烏蘇里江邊,與俄羅斯隔江相望。沿江邊有一片一片的溼地和泡沼,每年到了打羊草的季節,父親和母親,還有我舅,當然更少不了我。因為這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會和我的朋友阿遼沙趕著小牛車和大人一同去草場。大人會在草場旁的泡子裡下的網,然後在草場上搭個臨時的小馬架,在馬架旁壘個小鍋灶,中午做飯用。母親會划船、會下網。頭天晚上下的網,早上溜上來,網上掛滿了大鯽魚,還有鯉魚、狗魚等。摘網上魚的時候母親從不讓我靠前,因為大狗魚會咬人。手一靠近狗魚嘴便立馬會被他咬一口。

母親做魚非常好吃,有時候還做殺生魚,氽狗魚丸子,大家都說好。

傍上秋的天空晴朗潔淨,打過草的草地上瀰漫著清香。蟈蟈到處在叫,此起彼伏,吸引著我的好奇心。大蟈蟈是紅顏色的,在陽光下鼓起翅膀使勁叫,母親給我紮了一個蟈籠,抓了一個蟈蟈放在裡面。大人們幹活時,我便和我家那隻大黃狗躺在草地上,看白雲悠悠地飄過,聽附近泡子裡一群野鴨呱呱地叫,現在想起來,幻如夢境一般……。

阿遼沙是俄羅斯人,家就在我家附近。我們當地有好多俄羅斯族人。是從烏蘇里江東岸流落過來的。阿遼沙比我大,但中國人都管他叫“遼麗”,他母親在醫院當護士,他經常扛著一把斧頭給人家劈木柈,掙點工錢。在打羊草的季節裡他會到我家幫工。曬草裝車。在平常沒活時我會找他玩,並喊他遼麗哥。他就非常高興,教我好多俄語單詞,如農民叫“老博代”,吃飯叫“姑食”,走路叫“拔腳木”,餃子叫“別拉麵巾”,警察局叫“巴離子”等。但複雜的我就記不住,如西紅柿叫“拋米雜落”,那個尾音是用舌尖發的顫音,我發不出來,他就大笑。等草場收工時,他會趕著那頭小騾子拉的小牛車,一直把我送到家。

有一年他到了結婚的年齡,他結婚了,娶的是一位俄羅斯姑娘。他結婚時我們附近的小夥伴都趴在他家窗上看,看他們在屋裡跳舞,喝酒唱歌,還有一個拉手風琴的。阿遼沙看到我們,便拿了一些糖果出來分給我們,還特意給了我一大把,滿臉幸福快樂的樣子。

一九五八年,大批俄羅斯人回國,阿遼沙家也在其中。有一些與漢族通婚的俄羅斯人選擇了留在中國。他們的子女成為了混血兒。我上學以後很多同學都是這樣的孩子。

現在,打羊草的日子已經離我們很遙遠了。阿遼沙也回國幾十年了。溼地還在,但草場卻早已荒蕪。只有少年時代的記憶還留在腦海裡,只有蟈蟈的叫聲和阿遼沙的友情還留在腦海裡,伴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