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讀紅樓:紅樓夢絕非墳場鬼故事

誤讀紅樓:紅樓夢絕非墳場鬼故事

十年一把辛酸淚的紅樓,開闢鴻蒙的紅樓,詩情畫意的紅樓,美輪美奐的紅樓,文備眾體的紅樓,高屋建瓴的紅樓,立意高潔的紅樓,儒釋道相容幷蓄的紅樓,人情學問的紅樓,明媚鮮豔的紅樓,青春洋溢的紅樓,鏡花水月的紅樓。當席捲全國的風暴來臨,紅樓夢立刻就成了王朝劇變的紅樓,皇族末日的紅樓,家國淪喪的紅樓,妻離子散的紅樓,悲喜幻渺的紅樓,真是說不完道不盡的紅樓……

數百年來有無數紅學研究學者對紅樓夢進行了研究和分析,眾人都覺得這部名著中的謎團實在太多了,各種各樣的說法眾說紛紜。有一種簡直令人毛骨悚然,有人說大觀園是墳場,因為太虛幻境中有埋香冢的鬼故事。薛寶釵住的院子叫蘅蕪苑,她住的地方只有藤蔓沒有花草之類的,不得不讓人想到淒涼的墳場。有人說紅樓夢裡面沒有人,也沒有一個嬰兒出生,讀者看到的都是鬼。有人說大觀園就是一座墳場,墳場裡全是四處遊蕩的鬼魂。這樣說法讓人感覺恐怖,確確實實紅樓夢裡幾乎到處都有鬼的描寫。幾乎每一個章節都無法擺脫鬼的影子。在這樣的鬼故事的引導下,晚上讀紅樓夢確實也有陰森詭異的感覺,甚至有人讀的時候都會感到害怕,我們來破除紅樓夢是墳場鬼故事的誤讀。

紅樓夢裡文字有鬼,批註裡有鬼,判詞裡有鬼,戲劇裡有鬼,對話裡有鬼,甚至劉姥姥的故事裡都有鬼。讓我們一一分析。

紅樓夢的回目裡有鬼,紅樓夢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描寫趙姨娘收買寶玉的“寄名乾孃”妖人馬道婆,對書中男女第一主人公賈寶玉和王熙鳳二人實施魘魔法。

秦鍾臨死前和鬼判的文字原文:

那秦鍾早已魂魄離身,只剩得一口悠悠餘氣在胸,正見許多鬼判持牌提索來捉他。【那秦鍾魂魄那裡肯就去,又記念著家中無人掌管家務,又記掛著父親還有留積下的三四千兩銀子,又記掛著智慧尚無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無奈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反叱吒秦鍾道:“虧你還是讀過書人,豈不知俗語說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有許多的關礙處。”正鬧著,那秦鍾魂魄忽聽見“寶玉來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發慈悲,讓我回去,和這一個好朋友說一句話就來的。”眾鬼道:“又是什麼好朋友?”秦鍾道:“不瞞列位,就是榮國公的孫子,小名寶玉。”都判官聽了,先就唬慌起來,忙喝罵鬼使道:“我說你們放了他回去走走罷,你們斷不依我的話,如今只等他請出個運旺時盛的人來才罷。”

紅樓夢的對話裡有鬼,王熙鳳罵賈蓉的原文:

鳳姐兒一面又罵賈蓉:“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地沒良心的種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三窩四,幹出這些沒臉面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你死了的娘陰靈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還敢來勸我!”哭罵著揚手就打。

紅樓夢的批註裡有鬼,寶玉和邢夫人對話的原文和批註:

寶玉笑道:“可是姐姐們都過來了,怎麼不見?”邢夫人道:“他們坐了一會子,都往後頭不知那屋裡去了。”寶玉道:“大娘方才說有話說,不知是什麼話?”邢夫人笑道:“那裡有什麼話,不過是叫你等著,同你姊妹們吃了飯去。還有一個好玩的東西給你帶回去玩。”孃兒兩個說話,不覺早又晚飯時節。調開桌椅,羅列杯盤,母女姊妹們吃畢了飯。寶玉去辭賈赦,同姊妹們一同回家,見過賈母,王夫人等,各自回房安息。不在話下。【庚辰雙行夾批:逐步一段為五鬼魘魔法作引。脂硯。】

紅樓夢宴席上的曲子裡有鬼。薛蟠、賈寶玉馮紫英等人聚會,有一句豆蔻開花三月三。這裡的三月三即農曆三月初三。古時三月三晚上,傳說這日鬼魂到處出沒,古代陳真還是鄉村家家戶戶在門口放炮炸鬼,後來的三月三演化為水邊飲宴,郊外遊春,祭祀等活動,再後來發展為男女相會,插柳賞花等民俗活動。

賈寶玉和林黛玉看的戲劇文章裡有鬼,《牡丹亭》中的杜麗娘死後葬在梅花觀後面的梅樹之下,柳夢梅旅居該觀,與麗娘鬼魂相聚,並受託將她復活。後來二人結為夫妻。

紅樓夢的判詞和判曲裡有鬼,原文:

[虛花悟]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情淡天和。說什麼,天上夭桃盛,雲中杏蕊多。到頭來,誰把秋捱過?則看那,白楊村裡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紅樓夢裡確確實實看起來到處是鬼,但是紅樓夢本身卻絕對不是一個墳場鬼故事。翻開中國文學史,幾乎歷朝歷代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中都會有以鬼為題材的作品。《詩經》其首篇《關雎》裡雲“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到了離騷裡山鬼就出現了,但是離騷的鬼形象和後世大有不同。不知不覺鬼的名詞和形象成為中國文學意象史上重要的內容和比較常見的母題。到了唐詩宋詞裡,不是有著名詩人被稱為詩鬼嗎?到了明末清初,鬼文學就慢慢大放異彩了。經過歷代文人的努力,此時的鬼文學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更加成熟的時期,《聊齋志異》中有狐仙,有女鬼,也有《蓮花公主》的靈異,於是就有《續黃粱》的陰森,《狐夢》的神奇。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紅樓夢一不小心更是將鬼文學發揮到一個極致,竟然成為箇中翹楚。

只有讀不懂紅樓夢朝代、地域、年代、歷史事件、詩詞曲賦和花花草草的人才會在墳場鬼故事裡迷失自我。薛寶釵住的院子叫蘅蕪苑,她住的地方只有藤蔓沒有花草之類的,薛寶釵因為天生樸素,不喜歡花花草草,她住的地方猶如雪洞,這個雪洞是大觀園被亂兵圍攻時眾人的躲藏之所,和淒涼的墳場聯絡起來就太牽強附會了。

至於紅樓夢前八十回裡沒有一個嬰兒出生,根本原因是因為賈敬爬灰導致賈府醜聞四溢,沒有哪個豪門貴族願意將女兒嫁到賈府,沒有人結婚自然沒有人生孩子。寧國府榮國府內部沒有人生孩子並不表示整個家族沒有人生孩子,只不過作者沒有寫出來而已。如果說大觀園是一座墳場,四處遊蕩的都是鬼魂,那麼秦可卿的死亡怎麼回事?難道鬼還會死嗎?死後還要如此奢華的舉辦葬禮?這個顯然說不通。以賈元春省親這個著名事件為例,賈元春是賈家的大姑娘,也是皇室冊封的賢德妃,百年來讀者一直費解的是賈元春省親為什麼選擇在夜晚?為什麼賈元春省親偏偏選擇的是正月十五的夜晚?

賈元春在正月十五的晚上省親,省親隊伍的出現確實給人陰森詭異的感覺,在古代,皇帝也不會輕易讓嬪妃出皇宮回家的,如果開恩的話很可能會讓家人去皇宮探望。賈元春在正月十五的晚上省親就是作者脂硯齋為了紀念晚明朱由崧家族的悲慘命運,在元宵節前朱由崧家族聽聞農民軍殺來,不得不在元宵節當晚吃完最後一次團圓飯,從此妻離子散、天各一方,緊接著在亂世裡整個家族家破人亡、陰陽兩隔。賈元春省親就是為了紀念這個無比悽慘的日子和皇室後裔無比悲催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