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拾金不昧卻拒收失主高額報酬,誰料他說“那我以身相許”

故事:我拾金不昧卻拒收失主高額報酬,誰料他說“那我以身相許”

我在路上撿了一串鑰匙,撥打尋物啟事上的電話準備還給失主時

發現他的號碼和我只有後兩位不同,更巧的是他居然還和我穿著情侶t恤

所以在我拒絕收下他的兩千元報酬時,他說“那我只能以身相許了”

1

伊莎貝拉從北方來,那裡朔漠遼闊,天空高遠,黃河水滾滾奔騰,馬兒奔跑牛羊成群,空氣裡都是凜冽的味道。

她在那裡長到18歲。18歲這年,她來到江城讀大學。

江城在南方,地理風光人文氣息都和北方迥然相異,她不適應,也不喜歡。

她走在空氣溼潤的校園裡,落寞地想,這裡的男生,竟沒有一個人,有安駿那種氣質。

安駿是什麼氣質?是年輕的駿馬,賓士在遼闊草原。意氣風發,精神抖擻,回頭一顧,傾國傾城。

他是伊莎貝拉心中最完美的駿馬。

而江城沒有安駿。伊莎貝拉來到江城的第一個念頭,是4年最好彈指一揮馬上過去,然後她便可追隨安駿,回到北方。

在天清雲淡下戀愛結婚生子終老。她承認,她想得是長遠了點。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那麼喜歡他,除了他,其他任何男生都沒有意義。

她總是像現在這樣,獨自一人,低頭走路,抬頭看天。

天空有一片翅膀狀的雲朵,它慢慢漂移著,和一片三角形的雲相遇了,它們融合交匯,變成了一隻海豚。

伊莎貝拉低下頭,地上有一片乾枯的梧桐樹葉子,葉子上,躺著一串鑰匙。一大串鑰匙。

她撿起來,晃了晃,沉甸甸的。攤在手心仔細看,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鑰匙,有二十多把。

她很奇怪,這麼多的鑰匙,要鎖住那麼多的鎖,而那些鎖裡面,都有些什麼呢?

她把鑰匙放進包裡。

當天傍晚,她就看到了找鑰匙的尋物啟事。

手寫的,字跡豪放粗獷,很有力度。她猛然覺得,這幾筆字的氣質,倒與安駿的氣質有某種契合,只是安駿卻寫一手軟趴趴的衰字。

失主說,若歸還鑰匙,以一千元現金酬謝。一千元,太狠了吧?都夠請二十次開鎖公司了。

更離譜的是,失主還說,丟了鑰匙,他吃不下睡不著六神無主七竅生煙,生活簡直無法繼續。

伊莎貝拉咯咯笑了。這個失主真有趣。這則尋物啟事,成了伊莎貝拉來到江城的第一個開心果。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調戲調戲失主。

她從包裡掏出中性筆,在尋物啟事下面寫下幾個大字:一千五。

寫完她跑去吃燒烤,魔芋,豆腐乾,火腿腸,又麻又辣,讓她直打顫。

她並不喜歡吃麻辣,但恰恰是這樣,麻辣到她舌尖灼熱,神經哆嗦時,她會暫時忘掉安駿,忘掉自己多麼喜歡他。

燒烤吃完,她辣得半天回不過神,暈忽忽走到尋物啟事前,又見多了一行字,字跡與正文一樣:我同意。

伊莎貝拉咂咂嘴,提筆寫道,兩千。

寫完她回到宿舍,洗洗睡覺。

清晨醒來,奇怪得很,第一個點頭竟不是安駿,而是尋物啟事。

跑去一看,失主又寫道:照這個等差數列遞增下去,我恐怕只能以身相許了。

伊莎貝拉笑得直不起腰,她寫上:成交。

2

伊莎貝拉拿出手機,撥了失主的電話。號碼很巧,只有末尾兩位與她的不一樣,她的是00,而他的,是11。

身後立刻有鈴聲響起。一個男生握著手機,對伊莎貝拉說,你好。

男生有一張乾淨的臉,一雙清澈的眼,和一對英氣十足的眉。他穿了一件彩虹條紋的T恤,是KAPPA今年的男款。

而伊莎貝拉身上的,是同一系列的女款。不知是T恤的巧合,還是尋物啟事裡說的以身相許,伊莎貝拉紅了臉。

男生也紅了臉。

他說,我叫尹大力。大力水手那個大力。

鑰匙一共21把,兩把銅製大鑰匙,兩把圓頭不鏽鋼鑰匙,4把房門大鑰匙,6把櫃子中鑰匙,其他各種小鑰匙8把。對嗎?

尹大力說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說,這裡是兩千塊。

伊莎貝拉把鑰匙遞給他,沒有接信封,她轉身往裡走。

尹大力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伊莎貝拉回頭說,我叫伊莎貝拉啊。

此刻正是上課前的高峰時段,一撥一撥的人往教學樓裡湧,尹大力就站在洶湧的人群裡,大聲說,伊莎貝拉,你不要錢,那我只能以身相許了。

無數雙眼睛頓時掃射過來,伊莎貝拉頓時渾身都麻麻辣辣的。

坐在教室裡,她給安駿發資訊,國慶節你說不回家,那我來看海,順便來看你吧。

她起碼看了十遍手機,安駿才回資訊,他說,兩千多公里呢,太遠了,國慶節的票也難買,再說海也就那樣,還沒咱們的黃河好看。

他這是婉拒,她堅持,說,我想看海。安駿就沒有再回資訊了。

從喜歡上安駿第一天起,安駿對伊莎貝拉,就一直是這種態度,有時委婉拒絕,有時預設,偶爾主動,卻從未明確說過我喜歡你,或者我不喜歡你。

這種模稜兩可的態度讓伊莎貝拉琢磨不透,卻更加難以自拔。他就像一個謎面,誘惑著伊莎貝拉努力尋找謎底。

3

國慶節前,伊莎貝拉去買票。臥鋪都售完了,只有座位票,還是普快,全程要44小時。

售票員不確定地問她,要嗎?她想了想,要。

去見自己喜歡的男孩,千山萬水都不怕,坐44小時怕什麼。

等她上了車,坐在狹窄的座位上,呼吸著混濁的空氣,腰痠背痛四肢發麻時,她才知道,這樣的旅途,真的好辛苦。

但心中的想念,卻一陣陣襲來,淹沒了辛苦。

她想起安駿的微笑,那麼漆黑的眼睛,潔白的牙齒,她也微笑了。

安駿沒有來火車站接她,只告訴她,廣場公交車站的66路,直達學校。

他在學校門口等她。他果真等在學校門口,看到她,他沒有驚喜,只是說,你還真的來了呀。我先領你去學校招待所開間房。

一路都是鳳凰樹。不是開花時節。但鳳尾形的葉子精緻美麗,泛著柔綠光澤。

與南方的溼潤清新不同,這裡的空氣,飄蕩著鹹腥的海味。

安駿說,出了後校門,就是海灘。

他帶她去海灘。

海灘有孩子,婦女,老人。更多的是情侶,牽手走在沙灘上。安駿的手裡輕輕握住一瓶礦泉水,沒有想牽她的意思。

她有點失落。可是走在他身邊,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微笑,這已經是莫大的滿足。伊莎貝拉也知道,這真傻。

伊莎貝拉在安駿的城市呆了3天,她哪裡都沒有去,每天都從後校門出去,在海灘上來來回回地走,再有就是去空教室看安駿他們排練。

安駿組了一個樂隊,自己擔任主唱兼鍵盤手。伊莎貝拉每次看安駿唱歌,都覺得他的頭頂有光環在閃耀。

樂隊的同伴,安駿的同學,全都看出來了,大眼睛長頭髮高個子的伊莎貝拉,坐了44個小時的火車,不是為了來看海的。

安駿怎麼會不知道?可是直到伊莎貝拉離開,他也沒說任何特別的話,他只是叮囑她,路上好好照顧自己。

伊莎貝拉才鼓起勇氣問他,你……交女朋友了嗎?

安駿說,還沒有。

伊莎貝拉欣慰地笑了。

4

回去的路程是同樣的煎熬,安駿只在第二天發了一個資訊來,到了嗎?到了記得打個電話。

按計劃是傍晚7點到江城火車站。

可火車晚點了,十點多才到。出站口要走地下通道,通道里有形跡可疑的男人來來往往,還有人故意往她身上撞,伊莎貝拉有點害怕。

她趕緊小跑,出了通道朝計程車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摸手機,手機不見了,再一找,錢包也不見了!

一定是剛才在通道里被撞她的人偷走了!

口袋裡只有幾塊零錢,她用零錢到公共電話亭給安駿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久那頭才接起來,聲音迷糊地“喂,哪位?”

顯然是熟睡被吵醒還沒回過神來。

伊莎貝拉說,是我,伊莎貝拉,我到了。那頭繼續迷糊地說,那就好。電話就結束通話了。

她本來還想說我錢包丟了我沒錢打車回學校我很害怕……她本來想要他安慰她的。

他只要幾句話,她就會變得勇敢無畏,聰明智慧,會想出十個以上的辦法回學校。

可現在,她委屈又笨拙,她簡直想哭了。

手機丟了,同學的電話一個也記不住,打回宿舍,也沒有人接。

忽然,一陣麻辣的感覺湧上來,她想起尹大力的電話。她就打給他。她剛說,你好,尹大力。尹大力就說,你好,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說了自己的窘境,然後說,我現在打車回學校,你在學校門口等我,幫我先付下車費。

尹大力說,不,你回到候車廳去,在那裡等我。我來接你!我馬上就來!

尹大力用最快的速度來到。

他像老朋友一樣,拎過伊莎貝拉的行李說,走,先吃點東西,再回學校。

5

廣場外有露天火鍋店。

他們就去吃火鍋。

尹大力問,你能吃辣嗎?不能就要清湯鍋。

伊莎貝拉說,能,要紅湯吧。

伊莎貝拉大吃特吃,被辣得像喝醉了一樣,卻意外地感到通體舒暢。並第一次真心覺得,麻辣真爽。

他們一邊散步一邊等計程車,計程車很久沒來,卻遇到一場煙火。

似乎是某戶人家擇了吉日吉時搬新房,煙火在樓頂綻放。

他們就停下來看,不知為何,這偶然遇見的煙火,熱烈絢爛,華美異常。

尹大力握住伊莎貝拉的手,說,我很喜歡你。我能愛你嗎?

尹大力的手又大又溫暖,伊莎貝拉有點不捨得放開,可她不得不放開,她說,不要,我喜歡的男生,在兩千公里之外,4年之後,他要回北方,我也要回去。我會跟他在一起。

尹大力說,如果四年之後我比現在更加喜歡你,我也跟你回去。

回到學校,已是凌晨兩點,伊莎貝拉躺在床上,覺得今天的遭遇簡直太奇妙了。她很想再來幾串燒烤。

為了證實自己能吃並喜歡吃辣。伊莎貝拉在接下來的一週,都吃的麻辣菜,水煮肉片,毛血旺,泡椒雞雜,麻辣兔丁。

還有每天當零食的燒烤。辣得像喝醉了一樣的時候,她忘記了安駿,想起了尹大力。

往往在想起尹大力時,此人就像聽到心靈召喚一樣,立刻會出現。有時他說走我們去買西瓜吃,有時他說走我們去買冰淇淋吃,有時他說,我很想你,見到你真高興。有時他也會問,你想我了嗎?

尹大力有著南方男生特有的溫和,體貼,小幽默,小聰明,這些特質就像麻辣一樣,最初伊莎貝拉是抗拒的,但漸漸地,卻喜歡上了,跟他在一起久了,就會有那種喝醉了酒的一樣的感覺。

其實喝醉只是伊莎貝拉的想象,她還從來沒喝過酒呢。

6

尹大力認真地追求著伊莎貝拉,伊莎貝拉也認真地告訴他,我不會愛你的。

尹大力說,我不奢求你愛我。我什麼都不要你為我做。我只要你接受我為你做的一切就好。

伊莎貝拉當然是想拒絕的,可她又為自己找藉口,我在江城太孤單了,太荒涼了,尹大力讓我感到很溫暖。

再說,我已經明確說了不會愛他,接受他的好,也不能算曖昧了。

她就接受了。

尹大力對伊莎貝拉有多好呢?他們兩人身在其中,都是當局者迷,而旁觀者,他們的同學,一語道破天機,說,伊莎貝拉是尹大力的事業。

雖然如此,可尹大力對伊莎貝拉也並不是赤裸坦誠,全方位公開的,他有他的秘密。

比如,他幾乎從不談起他的過去,談起他與伊莎貝拉相識以前的生活,彷彿他的生活就是從認識她那一天才開始的一樣。

他家住何方,家有何人,有什麼舊朋友,一概不詳。

伊莎貝拉也沒有問。儘管她很想知道,但她覺得自己既然不想愛他,就失去了瞭解的資格與立場。

尹大力慘淡經營著他的事業,一年零半年過去。

寒假到了,伊莎貝拉要回家,是與安駿約好一起回家。回家的火車,他們要到同一個城市中轉。

尹大力說,我想跟你一起回去,當然不是說吃住睡在你家,我食宿自理,只是去到你生活的城市,看一看。他還強調說,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去。

伊莎貝拉撇撇嘴,呵,你行動自由,你愛去哪去哪。你要跟著我也行,免得迷了路被怪阿姨拐賣到大興安嶺當苦力。

春節的火車,擁擠程度不需多說,原本3人的座位,硬是擠了5個人。

伊莎貝拉坐在最裡面,尹大力緊挨著她,一路上,他都用胳膊和身體,為她圈起一個相對寬鬆的空間。他說,我買不起火車,我能坐的,也只有這麼多。

躲在他的身體後,那小小空間裡,伊莎貝拉很有安全感。她不時哼起小曲。

7

安駿卻爽約了。他的樂隊要留下來演出,春節酒吧的生意好,演出費也比平時高。

伊莎貝拉努力掩飾自己的失望。可掩飾著掩飾著,她發現,沒什麼好掩飾的,因為,本來,就沒有好失望。哈,竟然真的沒有好失望。

伊莎貝拉生活了18年的城市,到處可見高大古老的雕塑和建築,很有俄羅斯風味。

伊莎貝拉的家,就是一棟俄羅斯風味的大房子,是曾外祖父留下來的。她們一家四代同堂,很有傳統大家庭的氛圍。

她也沒有讓尹大力去住旅館,畢竟旅館太貴啦。再說,有朋自遠方來嘛。

尹大力就住在她家裡。雖然她一再解釋,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但她的家人實在太開明瞭,硬是把尹大力當未來女婿對待,敬若上賓。

尹大力笑融融照單全收。

伊莎貝拉在一旁乾瞪眼。

伊莎貝拉的家在一條古老繁華的街上,街那頭有一個小教堂,有著褪色的紅屋頂。

鴿子在天空低低盤旋。教堂後是一片中式建築的小區。

安駿的家,就在小區裡。通往小區的水泥大路很繞,如果抄近路,直接從教堂穿過就可以。

伊莎貝拉帶著尹大力穿過街道,穿過教堂,走進小區,她指著一戶人家的陽臺說,那就是安駿的家。

從14歲到18歲,這條路,我每天都要走一遍。教堂的老牧師都問我,姑娘,你每天都來教堂,卻為什麼從來不禱告。

她又何必禱告呢。

走這樣的路,風雨無阻,去看一個喜歡的男生,只是在他的窗戶下站一站,望一望,這本事,就是一種祈禱。

他們穿過教堂往回走。

尹大力走到神龕前,說,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您是全人類之父,所以,主啊,請你保佑我愛的姑娘,免她苦,免她驚,免她四下流浪無枝可依。

天空開始飄揚著雪花,棉絮一樣,紛紛揚揚。伊莎貝拉望著尹大力虔誠的模樣,她靜聲無語。

清晨醒來,伊莎貝拉站在窗旁,樓下草坪,已鋪上厚厚一層白雪。

尹大力躺在雪起裡,一動不動,彷彿死去。

她慌忙跑出去。他坐了起來,說,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場大雪。它將我洗滌了一遍,我現在一片潔淨。

伊莎貝拉說,你在說什麼呀?

尹大力說,我愛你。

8

新年的春天來了。

一個週末,尹大力說,伊莎貝拉,跟我回家吧。尹大力的家,從江城的碼頭,坐船順流而下,四個小時的路程,是一個三國時代就存在的古城。但很多房子都空了。彷彿一座廢墟。

他的家是一座兩層建築的木樓。顏色班駁,式樣古舊。

推開門,灰塵和時光的氣息撲面而來,似乎還夾雜著糧食的味道。家中空無一人。

尹大力說,我從出生就住在這裡,那時親人都在,熱熱鬧鬧一大家,就像你們家現在那樣。

後來,他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十三歲起,我就一個人獨自生活。

他帶她上樓。木板樓梯走起來咯吱咯吱響。

從一扇窗戶望過去,可以看到一幢紅磚牆的房子。尹大力說,我愛過的女孩,她就住在那裡。

她在那裡住了17年,然後跟父母去了國外。

很多人都奇怪,十三歲的我,是憑什麼力量,獨自生活得那麼勇敢認真。

因為有愛情。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相愛的了,也許從呀呀學語就愛上了吧。

伊莎貝拉的心,說不清什麼味道,亂糟糟麻麻辣辣的。

尹大力說,這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她的痕跡。

她用杯子喝過水,開啟櫃子找過糖,在抽屜裡給我放過情書,坐在我的床上看過電視,還躲在大衣櫃裡睡過午覺。

她走了以後,我把它們都鎖了起來。所以,我才有這麼多鑰匙。

他說著,拿出那串鑰匙,掛在窗稜上。

他說,下個月,這裡將全城撤離,一個偉大的水利工程,將會開工,這個古城,將會被永遠淹沒水底。

伊莎貝拉忽然哭了。

她彷彿看見那個少年,是如何堅韌地度過他的青春期,如何與他青梅竹馬的愛情相依為命,在愛情走後,她又是如何孤獨地從黑夜等到天明。

而自己,是他如今的美夢。

尹大力伸出手,伊莎貝拉靠進他的懷裡。

他們開始親吻,在春風吹來的視窗。

那個晚上,他們躺在一張紅木雕花的大床上,相擁而眠。只是相擁而眠。像兩隻小豬相互取暖。

伊莎貝拉先醒,她一個人出去,走在古鎮溼潤的石板路上。

空氣裡有馥郁花香。她抬頭尋找,看見一棵高大的花樹。粗壯的枝幹,大片的葉子,結滿小小的,長橢圓型乳白色花苞。

北方從沒有這樣的花樹。北方大多是草本花,矮矮的,枝枝蔓蔓的,開滿壯麗的大花朵。

花樹有低垂的枝椏。伊莎貝拉踮起腳尖,摘了一大把花苞,捧在手裡,一路走一路嗅。

尹大力用針穿了白線,穿過花柄,把花苞穿成一串,掛在伊莎貝拉的紐扣上。

他說,這花叫白玉蘭。掛在紐扣上,可以香好幾天。

伊莎貝拉的心,也浸滿芬芳,

在芬芳的花香裡,她想,尹大力,和他的愛,就像清晨遇見花樹,偶然,卻驚奇,出乎意料,但十分美好,令她怦然心動。

9

安駿卻忽然說,我想你了,五一我來看你吧,順便參加大學生音樂節。

來看自己是專程,音樂節只是順便,她竟然比他所摯愛的音樂還重要。

伊莎貝拉心中本來已逐漸微弱的火苗,又“呼啦”點燃,熊熊燃燒,比從前還要迅猛。

最重要的是,這是第一次,安駿說想她。

她欣喜若狂,努力終於有了回報,謎底即將揭曉。

尹大力看著她歡喜的樣子,他的新,就像被鵝毛大雪,一層層覆蓋。

他愛了她這麼久,他都以為她愛上自己了,可是,卻敵不過旁人輕輕一句,我想你。可嘆,可悲,卻無奈。

伊莎貝拉也並不是完全沉浸在歡喜裡,尹大力心裡的冰涼,她感覺得到。

可她還是必須等安駿。她愛了他這麼多年,她必須等一個結果。

安駿沒有來。他說,樂隊沒抽到演出籤,只能別人唱,沒情緒了。

伊莎貝拉也沒情緒了。不只是沒情緒,這次她簡直是大受打擊,從希望的頂峰,跌落到絕望的谷底,她簡直惱羞成怒了。

她什麼也不想了,打電話給安駿,痛快淋漓,如火山噴發一般地,對他吼,我喜歡你這麼多年!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一直裝傻裝糊塗!我來看你,你無所謂,你說來看我,卻輕易爽約!原來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

安駿一句話都沒有說,伊莎貝拉吼完,丟了電話,大步走到學校門邊的火鍋店,說,老闆,紅湯火鍋,越辣越好,再來兩瓶啤酒!

她快意恩仇,大吃大喝。

這次,她真的喝醉了。她這才知道,原來喝酒喝醉,與跟尹大力在一起吃麻辣那種醉,完全是兩碼事。

因為現在,她醉掉的心裡,空蕩蕩如雪後曠野,什麼也沒有,除了躺在雪地裡的尹大力。

尹大力如同聽到心靈召喚一樣,來到火鍋店,把她揹回了宿舍。他什麼都沒有說,她也什麼都沒有說。

10

酒醒後,尹大力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伊莎貝拉也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說,是因為自尊受到了傷害。

她不說,是因為心有愧疚,難以啟齒。

後來,安駿給伊莎貝拉打電話,他說,畢業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在有海的城市生活,每天都去海灘牽手散步。

伊莎貝拉也學他的,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後來,就真的要畢業了。安駿說,我是認真的。從前,我是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你,現在我確定了,我慢慢愛上了你。

這就是謎底。而且是伊莎貝拉曾經幻想的那一個謎底。可現在,她說,安駿,你不用來了。我對你的愛,已經用完了。

有些人的愛情就是這樣,雖然真誠熱烈,雖然純真浪漫,但卻不肯有絲毫的委曲求全,虛偽做作。

我愛你的時候不顧一切,我不想愛你了,也瀟灑決絕。

伊莎貝拉和尹大力,他們是一類人。

伊莎貝拉要回北方去。

臨行前,尹大力說,對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我要去大西北。

但不管去哪裡,都謝謝你,是你,伊莎貝拉,賦予了我開始新生活的勇氣。是你讓我下定決定,讓鑰匙和古城一起沉入水底。

離開江城時,伊莎貝拉特意繞道,先走一段水路。

她到江城的碼頭坐船,客船行駛到古城的水面,工作人員減慢速度,讓大家觀望對岸的新城新貌。

伊莎貝拉卻站在甲板上,望著奔騰的江水,想起三百米的水底,埋葬著她的初吻,那麼生澀笨拙,發自肺腑;還有那個清晨,她遇見了白玉蘭,美麗驚奇,有如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