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白鹿原》原著,才懂黑娃為何仇視白嘉軒,還要打斷白嘉軒的腰

鹿三去世的時候,白嘉軒喃喃自語到:“白鹿原上最好的一個長工沒了!”鹿三一輩子在白家當長工,從十五歲就開始了,一直到他去世。

看《白鹿原》原著,才懂黑娃為何仇視白嘉軒,還要打斷白嘉軒的腰

鹿三在白家當長工,他很知足,因為白家的仁義是出了名的,像白家這樣的東家,實在難找!鹿三在白家踏實肯幹吃苦耐勞,兢兢業業一輩子,而白家對待鹿三也比別家對長工不同。

白家娶的每一任兒媳婦,都在拜過了白嘉軒和仙草之後,被要求跪拜鹿三。這待遇早都超越了長工的規格。

白嘉軒讓自己的女兒白靈,認鹿三為乾爸,財東的女兒認個長工當乾爸,這對於鹿三來說是無上的榮寵和知遇之恩,白靈做百天這一天,白嘉軒特意殺了一頭豬,請所有的遠近親朋來慶賀。

在席上,鹿三,仙草和白嘉軒三個人,被眾人抹了滿臉的紅水,這代表著喜慶和祝福,那場面熱鬧非凡,白嘉軒夫婦前面生了三個兒子,這最後得了一個女兒,寶貝的跟眼珠子一樣,白靈的百日宴,空前的盛大,鹿三也在這愉悅的氛圍中感到很快活。

當鹿三憨笑著擠出人群,跑回馬號,用木瓢在水缸裡舀水洗臉,卻發下他那個還是孩子的兒子黑娃,“一個人獨自坐在炕上,像個大人似的用一隻手撐著腮幫,眼裡淌著淚花。”

看《白鹿原》原著,才懂黑娃為何仇視白嘉軒,還要打斷白嘉軒的腰

“鹿三問兒子怎麼了?黑娃不吭聲。他拉黑娃到白家去坐席,黑娃斜著眼一甩手走掉了。謬種!鹿三自言自語罵著,這狗日是個謬種!”

此時黑娃還只是一個孩子,但是在這麼熱鬧非凡的日子裡,小小的黑娃不去湊熱鬧,卻為何獨自在爸爸住的馬號裡的炕上面暗暗垂淚呢?鹿三是一個本分老實忠厚的人,他的心思沒有那麼細膩,並不能體味兒子黑娃的敏感心思。

其實還是個小娃娃的黑娃,就已經展現出了他那敏感自卑又要強的內心來了,在鹿三看來,這一天他作為一個長工被財東家的孩子認做事幹爸,那是無上的榮耀。

可是對於敏感的黑娃來說,再熱鬧的場面,也掩蓋不了自己爸爸是長工的事實,而他作為長工的兒子,怎麼樣都覺得與同齡的孝文孝武低人一等,白嘉軒對自家再仁厚,這個差異天然存在,沒法改變!

對於鹿三這樣老實本分,容易滿足的人來說,在白家過的很自在,但是對於黑娃這種天生心思細膩敏感又自卑要強叛逆的人來說,白嘉軒對他們家越好,他心裡越是不自在!

有一句話叫作大恩如大仇,人心複雜幽微,我們一般接受的教育都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作為受恩者的角度來說的。大家都知道這是一種美德。

但是作為施恩者的角度來說,又有一句叫作施恩不圖報。因為通達人性的人也明白一句話,“大恩如大仇!”

大恩如大仇,這句話乍聽起來,總覺得冷酷幽暗,但是在特定的情況下,你又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如果是小恩小惠,大家有來有往,相互幫助都償還得起,也就不存在心理壓力了。而一旦當恩情太大,終其一生也無法償還的時候,那麼這種恩情,就如同一塊大石頭,壓在心頭一樣。

大恩不能回報,受恩者就會有低人一等的感覺,會變成沉重的心理負擔,對於像鹿三這種個性憨厚的人來說,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對於黑娃這種自尊心強烈的人來說,恩越多越是一種心理折磨,越使得他想要逃離。

後來果然發展到這一步了,黑娃長到十七歲的時候,鹿三說:“黑娃,爸說你聽著,你到嘉軒叔家去熬活;爸回咱家來,忙時做咱家的活兒,閒時出去打零工;即便找不下零工幹,爸還有打土坯的本事……”

黑娃卻執意不肯,他不願意待在白家,他要自己出門闖蕩,跟著別人遠離白鹿原,遠離白家,到渭北找活幹,鹿三堅決反對,鹿三訓斥說,“渭北人生地不熟。咱們給人熬活不管門樓高低,不管財東大小,要緊的是尋到一個仁義的主兒。”

看《白鹿原》原著,才懂黑娃為何仇視白嘉軒,還要打斷白嘉軒的腰

“我給你說,像你嘉軒叔這樣仁義的主兒家不好尋哩!我是眼見為信。你爺爺就在白家幹了一輩子,連失牙擺嘴的事也沒有一回。你就到白家去,趁我還沒下世,也好經管你。”

黑娃耷下眼皮:“我不想……去白家。”

“咋咧?這話咋說?”鹿三也睜大眼,“白家沒虧待我也沒虧待你嘛!你割草給你麥子哩嘛!” 鹿三又耐心地交底說:“白家人老幾輩兒,都是仁義居家,人家的長工也不是隨便僱的。”

黑娃說:“我嫌……嘉軒叔的腰……挺的太硬太直……”

黑娃嫌棄白嘉軒的腰太直,可惜鹿三沒聽懂這句話的弦外之音,鹿三聽了輕鬆地笑了:“哈呀,我的娃呀!我當是什麼大事不得開交!咱熬活掙咱的糧食,只要人家不克扣咱不下看咱就對咧!咱管人家腰彎腰直做啥?”

黑娃嫌棄白嘉軒的腰太直,是因為白嘉軒對於鹿家來說,給予的恩德太重了,這是還不完的壓迫感,讓黑娃覺得在白家直不起腰,所以他說白嘉軒的腰太直了。

黑娃嫌棄白嘉軒的腰太硬了,是因為白嘉軒秉承的那種嚴肅的治家規則,白嘉軒打著仁義的旗幟,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近人情,這對於天生叛逆的黑娃來說,又是一種壓迫感。

所以不管鹿三怎麼誇讚白家仁義,黑娃也想快點逃離這裡, 黑娃懇求鹿三說:“爸,你在那兒幹得好好的,就再幹二年,甭打零工;我出去也頂個全掛長工。咱攢些錢買點地……”說著竟哭了。

看《白鹿原》原著,才懂黑娃為何仇視白嘉軒,還要打斷白嘉軒的腰

直到黑娃的母親幫黑娃說話:“他大,你就依了娃吧!娃不悅意就甭去了。娃說的也還在理。”

鹿三說:“也好也好!你出去闖蕩二年,經見幾家財東心裡就有數了,不走高山不顯平地嘛!到那會你就不會彈嫌……腰直腰硬的屁話了!”

黑娃將白家的恩德,視為心底巨大的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一直等到他當了土匪,還是對此念念不忘,一天夜裡。他指使手下搶了白家和鹿子霖家裡,臨走還打斷了白嘉軒的腰,他說這要太直太硬了!

白家給予鹿三家裡的恩德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什麼地步,鹿家從鹿三的父親到黑娃三代人一直都在白家當長工,鹿三的媳婦都是白家掏腰包幫著料理娶的。

白家打了麥子,先給鹿三灌上,軋了棉花,先稱足了給鹿三;年終結賬時多給鹿三加二斗麥等等,農忙的時候,先讓鹿三回他自己家幹自家的農活,這些在老實的鹿三心中就是主家的恩德,因此更加盡心盡力的待白家。

用現在的眼光來評價,白家對鹿家來說是仁義,但何嘗不是壓迫了鹿三家三代人呢?在黑娃的眼中他感受到的更多的是自卑和壓抑,所以他一定要打算那象徵著理所當然的挺直的腰。白嘉軒的腰佝僂下來了,這樣,他內心才能感受到平等,才能不用仰視而是平視白家。

大恩如大仇,這也是人性深處不能直視的幽微之處,不光彩,但有時候卻的的確確的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