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芳華,曲言雜談

幾個月前,我慌忙買到了一張無座火車票回家處理要事,從廣州站一路向北,站到武昌。那個夜是孤獨漫長的,好在手機影片裡快取了一席的幾位大佬演講讓我解乏,其中就包括嚴歌苓,她演講的題目貌似叫談職業寫作。

正值芳華,曲言雜談

其實在這之前,我對嚴歌苓本人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有部作品被拍成了電視劇,深受我的父母喜愛,可能你們也偶在地方衛視不起眼看過,叫《小姨多鶴》。別的,對她就再也沒有了解了。但她短短二十分鐘的演講,讓我對她有了個大抵的認識,這是一位嚴肅沉穩卻又流露溫情的女性,而她的職業又是一位作家,踏實的性格,讓她平穩的寫作。不同的是,在這個花紅柳綠的時代,她的作品太過雲淡風輕,以至於大多數人對她和她的作品都一無所知。恕我無知,多年前看過的張藝謀導演的大作《金陵十三釵》,也是前幾天才知道是出自嚴歌苓之筆。

談到嚴歌苓,其實是為了最近熱映的馮小剛導演電影作品《芳華》做準備。在這幾天,我本是不想說這部電影的,因為我發現,在我一百來人的朋友圈,幾乎沒人會認真看我的長篇大論,尤其是帶著嚴肅的好像隨時要跟你講道理搞教育的調調。我很煩我自身人格里好似天生都帶著的多愁善感,可一煩我就想寫,寫了我就想讓人看,沒人看我就更煩,於是,惡性迴圈。

正值芳華,曲言雜談

《芳華》,在楚辭裡說的是“芳與澤其雜糅兮,羌芳華自中出。”意喻雖處於這個渾濁的世界中,但仍然堅信前途有望,才能和抱負一定可以實現。也是很美的字眼,可以象徵人或物最美的狀態。但在嚴歌苓的筆下,成了一部生動描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個新中國最為重要過渡年代的作品。有幸在瞭解了嚴歌苓後的幾周裡讀完了這部不算長的作品。其實也是因為那早前的兩個月,馮小剛導演宣佈籌備的新片就叫《芳華》。

這確實是一部好的作品,起初讀起來,作者穿插倒敘且自帶旁白的手法讓我很難受,我讀的書雖然不多,不過讀過的作品卻沒有這樣的寫作手法,但嚴歌苓卻又能巧妙的利用這些手法讓其扣人心絃。比如,穗子為什麼沒和那個吹號的小白臉在一起?是四十多年後,穗子在和郝淑雯重聚的酒後聽她吐出真言,說她嫉妒穗子,所以半夜爬進吹號哥的宿舍裡和她睡了。而跨越談情說愛即可睡到女人的吹號哥,嫌棄了需要紙信情書漫長的去昇華情誼,所以甩了穗子。像這樣倒敘的且被電影改編的情節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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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我對郝淑雯和林丁丁的觀感極差,除了林丁丁那張貌美的臉。但在小說中,其實並不反感她倆,因為在那個年代,一切都值得同情和原諒,包括林丁丁被觸控後的那一聲救命。相反,對何小曼(何小萍)的印象較差,要我對她在文工團備受欺負的評價就是“可憐又可恨”。但在電影裡,我很喜歡她,即使她偷拿了丁丁的軍裝,即使她滿身汗臭。我思索了一下,我是不喜歡汗臭的,可是誰讓這個演員乾淨漂亮呢。這也許就是小說和影視作品給人的不同體驗吧。值得一說的,大多數人看完電影,會覺得郝淑雯和林丁丁婊氣十足,我也這麼認同。但在小說中,她們卻常有懺悔,內心其實也都十分柔弱,這也是我前面說我並不討厭她們的原因。電影中的穗子,似乎是個永遠與世無爭的旁觀者,小說中,穗子卻也和小郝丁丁差求不多。

回頭看時,皆有懺悔。

看完這部電影,聽到很多人感嘆為何好人沒好報?我覺得這是個偽命題,好人肯定會有好報的,沒有好報的都是個例,只有個例才會被寫成故事或是傳奇被人看到。這個偽命題也有理論支援,在機率上講,你看到那麼多壞人都有好報,好人怎麼會沒有好報呢?也有很多雞湯文說為什麼我們要保持善良,我也認為這是個偽命題,試問誰想成為罪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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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善惡,我突然想到了電影的背景。那是我們國家歷史上備受爭議的十年。有人說那就是惡,並且貫徹落實到了某人的惡,我始終認為說出這種話的人太過於無知了。在一個國家的建立初期,發展和探索,必定會遇到諸多阻礙,摸黑前行,總會掉進坑裡。主導者是決策失誤,可實施者和受害者都是我們自己。拿刀拿槍的並不是戰場上的那群拋頭顱灑熱血的勇士,也不是主導者下達的殺戮指令,而是那時候的我們。錯誤是主導者蔓延到了我們的每個個體,有可能就是你的父親或者爺爺。為什麼每每談到這個問題,都拋開自身,指責他人?你以為的正義言辭是善良,但迴歸歷史,難道不是惡嗎?

如果你不贊同上述言論,我們迴歸到《芳華》當中。在電影裡,劉峰強抱了林丁丁,之後就被下放到了伐木連。這樣看來,林丁丁是主導者,劉峰是被殘害者。但我想再說小說這裡的劇情:劉峰強抱了林丁丁以後,流言傳開了,按理來說,即使劉峰真是這麼一個臭流氓,可他平時的表現,以及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習氣,文工團所有的人都是應該選擇相信原諒,或者替他求情,最不濟,也要不捨的送他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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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說中並不是這樣,在小說中,觸控事件爆發後,流言迅速傳來,像蝴蝶效應一樣,觸發了更多關於劉峰表裡不如一的惡的人格,然後所有人都口誅筆伐,最終劉峰真的就成了一個惡人,在唾棄聲中被趕走了。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在文工團所有人的心裡,他太善良了,一個人怎麼會沒有惡點呢?於是所有人的私心裡都盼望著他惡,以證明和自己的人格差距沒那麼大。在我看來,這才是真的惡。在這件事中,劉峰的悲劇怪罪於主導者林丁丁嗎?我還要說林丁丁也是受害者呢。最大的惡,就是文工團所有口誅筆伐的實施者。劉峰當真是生他一輩子都愛的丁丁的氣嗎?不,他應該是恨所以文工團的人,可是他太善良了,並沒有記恨她們。我之所以這麼揣測劉峰,也是源於我心底的惡。

劉峰渴望犧牲,這樣林丁丁就不得不傳唱他的英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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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對惡徒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對唐僧說,需要九九八十一難才能修成正果。有些人一輩子都在做好事,突然做了件壞事,大家都記住了他的惡。有的人一輩子都在幹壞事,突然有一天做了件好事,我們卻立馬可以忘掉他所犯下的惡。我想,這就是我們內心的惡,好人就該做好事,做了錯事說明你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壞人就該作惡,你做好事,說明你他媽根本不惡。這樣的理論太荒謬了,但在我們的生活中,天天發生。這也正是劉峰悲劇產生的緣由,也是這本小說裡幾個姑娘無時無刻不在懺悔的過錯。因此,我並不反感這些姑娘。因為我們在很多事上就是那些姑娘,不原諒她們,就等於不原諒自己。人是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的。

說回電影,據網上評價,這是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青春電影,我覺得過譽了。確實是一段美好的芳華青春,也足夠偉大,但我覺得最偉大的就是姑娘們能認識到內心,在犯下的錯後的懺悔,而電影卻基本沒有表現出來。馮小剛導演拍攝這部電影,說他很懷念文工團的時光,我覺得他更多的是懷念特權,懷念那時穿上軍裝被敬仰被崇拜,像何小萍參軍第一天就偷拿林丁丁軍裝拍照一樣。(小說中並沒有這個橋段,不過何小曼確實有小偷小摸的習慣,比如偷媽媽的衣服,偷廚房的柴米油鹽。而她被拆穿後還死不承認,就像在胸罩墊海綿被抓嘴硬一樣。不想說這是因為貧窮和環境,小偷小摸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內心深處。還有就是小說中她成為英雄,是因為不小心撿了個傷員,被濃墨重彩寫成了白衣天使,並沒有電影裡為傷員背擋斷牆那麼柔情溫暖,所以我喜歡電影裡的何小萍,不喜歡小說中的何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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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電影確實有三處令我鼻酸落淚的鏡頭。第一處是何小萍的那一聲怒吼(也就是嘴硬),讓我感受到了她的窘迫。如果是偷拿軍裝被問罪,倒也不覺得過分。但是人家墊個胸罩,一個個都高潮什麼呢?想象下郝淑雯爬上吹號哥的床的淫蕩樣子,再想象下林丁丁在攝影師和醫生的腳踏兩隻船,何小萍的“不守婦道”又算得了什麼呢?所以,在小說劇情的感染下,何小萍的那一聲怒吼震驚到了我,有一種想保護的慾望。第二處是邊境戰爭的時候,其實小說中幾乎沒有描寫戰爭的痕跡,都是一筆帶過,而真正看到劉峰的浴血奮戰,震驚了我,尤其在沼澤里拉士兵時候的無助,我的心也跟著在滴血,溼了眼眶。第三處淚點,是何小萍在草坪獨舞的場景,惟妙惟肖,說不出的心酸和傷感,幾乎沒有防備的掉下眼淚。真的,她的一生,確實承受的太多了。

何小萍似乎記起或是明白什麼,在空曠的草坪上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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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要說的是這個電影的結局我並不喜歡,這兩天看到朋友的一篇影評,說她感到噁心,她與其像林丁丁郝淑雯那樣有錢的過著有煩惱的生活,也不會覺得何小萍和劉峰那樣被欺負的潦倒生活有味道。這自然是價值觀的問題,不予置評。但是他們倉皇的在一起,看似是一個圓滿的結局,卻也把劉峰演死了。因為,小說中的劉峰,至死都愛著林丁丁,他的心是林丁丁的,他的身體是一個妓女的,何小曼,只是他的戰友。我這麼說並不是認為電影必須尊重原著,而是我覺得,這是劉峰的人格,不可被改變,一旦改變,劉峰就死了,就真的成了惡人了。他善到什麼程度?

就是他此生抱了一下林丁丁,這輩子都愛著林丁丁。這才是劉峰。在這裡,我有必要解釋一下劉峰為何強抱林丁丁,原文中是這麼說的:我想劉峰對林丁丁的迷戀可能就是從那個意外開始的,所以他的欲求是很生物的,不高尚的。但他對那追求的壓制,一連幾年的殘酷壓制,卻是高尚的。他追求得很苦,就苦在這壓制上。壓制同時提純,最終提純成心靈的,最終他對林丁丁發出的那一記觸控,是靈魂驅動了肢體,肢體不過是完成了靈魂的一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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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峰亦是一介凡人

總之,劉峰是偉大的,何小萍是命苦的。我們只是一群看客。穗子把他們的故事寫成了小說,我把他們的故事寫成了雜談。

我們總是評價別人,排擠別人,卻很少認清自己,改過自己。不過沒關係,因為我們都年輕,餘生有的是時間懺悔,就像文中四十年後的女人們,當青春芳華不在,韶華也改,自然而然的內心苦楚就會出現,這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