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聰者的彩色人生：在冬殘奧閉幕式上起舞、在電競舞臺上綻放
（人民日報健康客戶端記者 張赫 實習記者 侯佳欣）你幻想過有聲的世界嗎？
等待了約有一分鐘，微信介面上“對方正在輸入”的提醒不斷閃現，終於等來了一個答案：“想過，所以我給我的戰隊取名為‘幻想有聲戰隊’。”
近日王者榮耀全國大賽上海賽區的比賽中，一支全部由失聰者組成的戰隊一路過關斬將，奪得上海賽區亞軍。微信那端給出回答的正是他們的隊長——錢嘉樂。
除了電競這個愛好，錢嘉樂的另一重身份是一名舞者，曾登上建黨100週年、北京冬殘奧會閉幕式的舞臺。先天性失聰沒有困住這個23歲的少年，他熱烈地生活著，過出了屬於自己的彩色人生。
靜音模式的二十三年
1999年，錢嘉樂出生於浙江湖州的一戶普通人家。看到這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全家人都樂壞了。
然而，這種喜悅沒有持續多久，家裡人很快發現孩子有些不對。心急如焚的父母帶著錢嘉樂去當地醫院檢查，被診斷為先天聽力殘疾，聽力幾乎完全喪失。
“我父母是先天聽力殘疾，我也是。”錢嘉樂告訴人民日報健康客戶端記者，“醫生說先天聽力殘疾是治不好的，我爸媽不死心，又帶著我跑了好多醫院，都是諮詢聽力問題，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太多。”
談及幼時經歷，錢嘉樂打字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不過，醫生也給出了建議，說可以給我配個助聽器。”錢嘉樂繼續打字，“當時助聽器很貴，一對的價格差不多要兩萬左右。”
儘管價格高昂，錢嘉樂的父母依然想讓兒子能聽到這個世界的精彩。“在我三歲的時候，我戴上了人生第一對助聽器。”錢嘉樂回憶說。
然而，佩戴助聽器的體驗，卻並不怎麼好。錢嘉樂介紹，戴上助聽器，最不能接受的感覺就是耳朵悶、噪聲大和聲音失真。那種感覺很不舒服，非常吵。
“到我上小學的時候，第一對助聽器已經很老了，有時候聽不到聲音，後來就不戴了。”錢嘉樂稱，“那時候，政府瞭解到我的情況，還給我專門配了助聽器，帶了兩三年，後來實在是覺得不舒服，就再也沒戴過了。”
無聲的世界是怎樣的？
“世界上所有的喧鬧都跟你沒有關係，一切都是靜音模式。”錢嘉樂給出瞭如此形容。儘管命運跟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但錢嘉樂卻保持著樂觀的心態。錢嘉樂稱，“我什麼都聽不見，反而更能讓我集中注意力，更能專注於我想做的事情。”
當然，錢嘉樂如此樂觀的心態，除了自身的積極外，也離不開其父母的支援。錢嘉樂稱，爸媽很尊重我的想法，也並不會因為我聽不見就過分寵溺，他們教會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認真過好每一天。
錢嘉樂在旅行途中。受訪者供圖
登上冬殘奧閉幕式舞臺
二十歲那年，一個偶然的機會，錢嘉樂參與了當地政府組織的殘疾人舞蹈培訓，而後被浙江省一家藝術團選中，成為了一名舞者。
三年來，錢嘉樂參與的大大小小的演出已有幾十場，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莫過於登上冬殘奧會閉幕式舞臺。
北京2022年冬殘奧會閉幕式上，在手語老師引導下，近200位聽力殘疾的表演者翩翩起舞，以手語形式配合優雅的手臂舞蹈。錢嘉樂正是這二百分之一。
能夠站上閉幕式的舞臺並不容易。今年年初，經過層層選拔，錢嘉樂受邀來到北京，為冬殘奧會開幕式上的舞蹈表演作準備。“我們練習跳舞一共練了八十多天，幾乎每一天都在改動作，非常辛苦，回宿舍了腿都在打顫。”
談及練習的難度，錢嘉樂打字說，我們聽不到聲音，沒法跟隨音樂起舞。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根據指揮老師的指引完成，這麼多人想要整齊劃一還有美感，需要反覆不斷地練習形成肌肉記憶，直至達到某種默契。
據錢嘉樂介紹，平均每天的訓練時長都在10小時左右。日常練習中，導演團隊往往是最先來的，最後走的。張藝謀導演也常在百忙之中抽空親自指導並糾正動作，這讓錢嘉樂有了不小的觸動，“這麼多優秀的人都這麼努力，我還有什麼理由怠慢嘛。”
“那段日子就是一直練一直練，大家都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全世界看。”錢嘉樂稱，閉幕式當天的呈現效果非常好，自己激動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息。“能參與如此盛大的演出活動，是我一輩子的驕傲。”
錢嘉樂在冬殘奧會閉幕式上。受訪者供圖
除了冬殘奧閉幕式，錢嘉樂還曾參與建黨100週年文藝演出等大型表演活動。
“我給你看照片。”“中間是我們藝術團的演員，我也在裡面！”談及這一話題，記者能明顯感受到錢嘉樂文字間溢於言表的激動，微信裡也傳過來一張又一張演出的照片。
失聰帶給錢嘉樂的困擾遠不止跳舞這一件事，但他總是能找到辦法破解。
“失聰帶給我最大的困擾是，當大家說話的時候，我聽不明白，不是聽不懂，而且沒辦法交流溝通，”錢嘉樂稱，“不過現在大家都隨身帶手機，好了很多，手機上方便打字，還能交流溝通。”
在接近兩個小時的微信採訪中，錢嘉樂很是健談，也非常樂於分享。從少時經歷到舞團故事，從表演經歷到電競愛好，不知不覺打出了上千字，中間還穿插著很多圖片。開啟他的朋友圈，撲面而來的也是這種熱烈而陽光的氣息。
“想試試和健全人打比賽”
錢嘉樂還是個斜槓青年，除了舞者這重身份，最近他還有了個新“職位”——幻想有聲戰隊隊長。
這支成立於今年年初的王者榮耀戰隊不久前剛剛拿下王者榮耀全國大賽上海賽區亞軍。談及創立這支戰隊的初衷，錢嘉樂透露，起初就是自己的愛好，也看過一些比賽，久而久之就萌生了一個想法，組建一支由失聰者組成的戰隊。
有了想法，錢嘉樂馬上就行動了起來。為此，他還專門成立了一個工作室，招募那些和他一樣有著聽力殘疾的年輕人。“巔峰賽2100分以上，最好有國標。”錢嘉樂介紹選拔標準時稱，來了之後就是和其他隊員配合訓練，看看能否打出不錯的效果。
就這樣，這群來自五湖四海的男孩因愛好而聚在一起，開啟了他們的電競之旅。與錢嘉樂一樣，所有隊員都是失聰者。
由於大家都有本職工作，因此訓練時間多半在晚上，五個人相約峽谷，一起打打排位，用來訓練配合和戰術。錢嘉樂稱，我們沒辦法在比賽中語音交流，也沒有指揮能組織進攻，只能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靠默契配合和過硬的技術來戰勝對手。
幾個月來，這支戰隊已經征戰了不少小型賽事，也取得了一些榮譽。錢嘉樂介紹，幻想有聲戰隊一共打了十多場比賽，有大有小，拿過冠軍，拿過亞軍，也曾止步八強。“我們就是王者榮耀殘疾賽事中的技術天花板。”錢嘉樂開著玩笑說道。
錢嘉樂參與電競賽事。受訪者供圖
回憶起比賽經歷，他接著打字，“在王者榮耀殘疾賽事中拿了冠軍後，我們就想試試去跟健全人打比賽，試試看能不能在全國大賽上打敗他們。”
採訪中，當談起身體殘缺這件事時，錢嘉樂稱，“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但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別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甚至還可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
談及幻想有聲戰隊最大的願望，錢嘉樂打出了這樣一段文字：“我們所有人都很期待，未來的某一天，醫療水平更加高超，能夠讓我們聽見這個世界，不是藉助助聽器或是其他什麼，而是用自己的耳朵聽到聲音。我們相信，一定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錢嘉樂。受訪者供圖
其實，開頭的那個問題還有後半段回答。
你幻想過有聲的世界嗎？“想過，但我也同樣珍視當下。我要像向日葵一樣，積極而又熱烈地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