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巴中女孩凌晨酒店跳樓:當生命成煙飄向窗外

四川線上訊息(記者 白川東 譚裕騎)

13歲女孩小菲(化名)從酒店的窗戶墜下身亡,生命成煙,身體卻重重地摔在城市堅硬的水泥地上。酒吧裡的醒與醉、社會上的喧囂和色彩從此戛然而止,房間裡留下母親張英(化名)一人和菸灰缸內長長短短的菸頭與幾杯喝過的奶茶。

墜樓的直接原因是小菲與張英發生了爭吵。據當地警方通報,8月11日凌晨4時許,通江縣諾江鎮維爾康酒店發生一起跳樓自殺警情,死者(女,13歲,通江人)與母親在該酒店4樓某房間發生爭吵後,趁其母親不備,從房間內的窗戶跳樓自殺,當場身亡。

當晚,小菲在空瓶子酒吧喝了不少的酒,喝吐了。張英看見,和小菲一起的3個男孩兒中的2個都喝吐了,沒有被說服回家的她,從包裡拿出一張酒店的房卡後,被母親拉回了酒店的房間。之後電話簡訊、微信影片不斷,張英拿著女兒的手機,沒有接,也沒有交給女兒。但讓她看得最清楚的一條簡訊顯示,“你在哪個房間?”

13歲巴中女孩凌晨酒店跳樓:當生命成煙飄向窗外

13歲“成熟”女孩惹上官司

見過小菲的人都說,她不像13歲的孩子,更像20歲左右的姑娘。小菲5年級下學期就開始打耳洞了,這兩年裝扮更加成熟,經常塗口紅、染指甲、打粉畫眼影睫毛。在她的不少同學看來,小菲是一名不愛學習,經常逃課,但性格卻格外開朗的“時尚女孩”。一位同學還透露,她平時還喜歡在快手上玩直播,至今,她定格在快手直播的照片,還是一名託著下巴打扮時尚賣著萌的女孩。

對於小菲不正常的“成熟”,通江縣救助管理站一名工作人員印象深刻,“第一次見到小菲時,感覺有20多歲的樣子吧!”

今年7月18日,通江縣轄區派出所民警在巡查酒吧時發現小菲並將其送到救助站,登記年齡的時候,覺得小菲打扮時尚,看上去,透出一種超出她應有年齡的成熟。

小菲惹上官司了。

促成張英和小菲8月10日深夜迫切相見的是一張即將開庭的法院傳票。傳票顯示,8月13日上午10:30分,通江縣法院第六審判庭,她們將作為被告上法庭。而在這之前,小菲已離家飄了兩個多月。

這張傳票裡還有一個主角,就是小菲的閨蜜兼同班同學小雅(化名),他們兩家都是被告。小雅是2018年下半年轉入小菲班上的“插班生”,年齡跟小菲一樣,剛滿13歲,但也打扮成熟,畫妝、帶耳環、穿著時尚,給人十八九歲的感覺。

小雅坦承,之前因在通江另外一所學校調皮惹事不被學校“待見”,所以選擇轉學。雖然小菲與小雅才認識半個學期,但小雅卻稱小菲是她的“死黨”和“絕兄”,性格合得來,大家都耿直,而且都喜歡化妝打扮,平時也一起出去玩,小雅偶爾還勸解小菲不要化妝得太濃了。

小雅告訴記者,5月12日是週末,小菲看到有一名之前學校的女同學在QQ上說要打自己,就商量找了另外兩名男子幫我先給對方“一點顏色”,這“顏色”致被打女孩小燕(化名)臉部受傷腫得厲害,醫院治療花了1900多元。事後,小燕家長找到學校,還報了警,稱女兒被4個人拖到校外一個小巷子內扇了耳光,要求給個說法。

學校和派出所出面將小菲、小雅以及小燕的父母叫在一起協商解決。小燕的父親羅某介紹,女兒被同學打了耳光後,已經變了一個人,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了,而且經常沉默寡言,感覺精神受到很大的傷害,“已經這個樣子了,對方家長卻沒有一個好臉色,也沒有道歉的誠意,反稱當時動手的又不只是她們倆,而且其他兩個男的還打得厲害些”。一番思索後,小燕父親羅某決定請律師到法院起訴。

“人都走了,我們也沒有打算繼續起訴他們了!”8月12日,得知小菲墜樓後,羅某心情也比較沉痛,電話中稱將撤訴。決定將小燕送回老家,利用暑假讓孩子靜一靜。對於為何沒有起訴參與打小燕耳光的其他兩名男子,羅某沒有正面解釋,據小雅母親側面介紹,另外兩名男子一名是輟學青年,另一名是社會青年,她從警方得知,兩名男子在派出所調解時現場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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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迅速“隕落”的乖乖女

提及小菲,班主任付老師覺得非常“傷腦殼”。據他介紹,小菲在班上非常調皮,不愛學習,經常逃課打架、塗脂抹粉,雖然多次被叫到辦公室談話教育,也包括請了家長,但始終也沒能改掉她身上的壞習慣,感覺家庭和學校已經約束不了她。付老師認為,學生小小年齡就開始化妝、打耳洞、穿露背裝屬於典型的變壞表現。

在距離事發現場約500米外的另一個酒店,小菲的父母親友10餘人聚在一起,面容憔悴。小菲的父親羅成(化名)是江西人,和小菲的母親結婚後,夫妻一直在上海從事快遞生意。小菲8個月大時就被寄養在通江縣城的外祖婆家,當時一併寄養的還有舅媽家的表姐,兩姐妹一直生活到小菲讀五年級。父母常年不在身邊,聯絡只有透過電話和影片。過暑假了就把小菲接出去,春節時才回通江。“工作太忙,即使在一起,也很少發現女兒的異常之處。”

小菲舅媽張女士回憶,小菲之前的成績還算不錯,暑假和寒假就到上海玩耍,屬於大家眼中的乖乖女。後來,小菲的表姐升學轉入外地,外祖婆家就留下小菲一個人。

五年級下學期,小菲父親羅成也發現女兒有些反常,開始逃學、化妝、打耳洞,而且與社會上的陌生人接觸。2018年10月,羅成決定讓張英回到通江專門照顧女兒。原本以為有了母親的陪伴,孩子會迴歸正軌,沒想到今年的5月12日,女兒就和朋友在校外惹事打人,還成了被告。

惹上官司,張英為小菲辦了休學手續,準備將她帶回洪口鎮老家,和外爺外婆在大山深處生活一段時間,待9月1日開學,再換個學校和環境。

然而,小菲並沒有按照父母的設想老老實實的走向正規,在老家沒呆多久,5月30日深夜,被一名神秘男子接走,從此,她猶如人間蒸發,電話聯絡不上,微信、QQ也很少回。雖然中途家人親友一起努力將小菲找回家,但一個轉身,小菲又不見了,反反覆覆到7月份,張英也死了心。考慮還有一個年幼的孩子在江西,張英決定先回江西一段時間,等開庭時再回通江。

這期間,張英聽到小菲唯一的訊息是縣裡派出所打來的,小菲和朋友在酒吧喝酒被派出所帶回調查,發現是未成年,通知父母將其領回家。“我們通知女孩的母親來領回家,那段時間碰上下大雨封路,直系家屬沒能趕赴現場接人。”隨後被送到通江縣救助管理站。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員回憶,後來,一名自稱是小菲表哥的陸某開車過來接她,當時也讓雙方互相印證關係,最後簽字按了手印。但就在兩人往外走的時候感覺他們的眼神怪異,眉來眼去不像表哥表妹那樣簡單的關係,於是就趕緊給轄區派出所打電話,讓協助攔截,並聯系小菲母親,但為時已晚,小菲藉故就是不肯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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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多少快遞都換不回女兒的命

8月11日凌晨4點,這個傷心的時刻永遠烙在了張英心裡。

透過酒店落地玻璃窗遠遠望去,小菲墜樓的酒店就在眼前,“她趁我不注意,就從窗子跳了下去,當晚她也喝醉了酒,是不是把窗戶當成門了?”張英反問自己,因為當時女兒手機一直響,有人還問她在酒店哪個房間。

為開庭的事情,張英專程從上海回到通江。當晚還和小雅家長見了一面,張英也一直想找小菲坐下來好好聊聊。從5月30日離家“出逃”後,母女已經2個多月沒見面了,這些日子孩子過得怎麼樣?和誰在一起?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回家?一連串的問題盤踞在張英的腦海中,找不到答案。

像往常一樣,當晚,張英嘗試著打電話、發信息、語音影片,對方都沒有迴應。無奈之下,她只得聯絡一名陸姓男子。張英介紹,該男子曾以小菲表哥的身份和小菲有過聯絡。這名男子答應幫張英留住小菲,約好在廣場接人。

在廣場漫長的等待中,張英得知,女兒和朋友正在在附近一酒吧喝酒,就順著濱河路找尋女兒的蹤跡,沒多久,找到了。張英發現3名男孩子和自己女兒在一起喝了酒,正好出來,現場兩名男孩子都喝吐了。當晚,張英也第一次見到了陸姓男子,近30歲,還稱呼自己姐。

只想讓孩子一起回家,但還是沒有執拗過女兒。隨後小菲從包裡拿出一張酒店房卡後,張英明白,女兒已經在酒店開了房,看著她喝醉了,張英就拉著女兒的手一起到達房間。

女兒才13歲,怎麼開的房?

小菲母親記得,進入房間時,房門開著的,在房間內有五杯奶茶,床頭的菸灰缸內一堆長短不一的菸頭。隨後,女兒電話微信、簡訊響個不停,其中一條資訊還是,“你在賓館哪個房間?”,當時電話在母親張英手中,張英沒有接,小菲也沒有要,雙方僵持著,“中途小菲還拿出鏡子補了個妝,最後趁我轉身不注意,從窗戶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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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小菲近些年的變化,家人們覺得除了家庭教育的缺位,社會環境和朋友圈子給了小菲很大的影響。

羅成回憶,女兒最近一次和他聯絡是8月5日,當天,一名為“你配嘛”的微友發來資訊稱自己是小菲,他簡單問了一句“爪子?”對方回覆“微信支援一手”,羅成發了一個微笑表情“你要我支援才聯絡我”,透過微信語音驗證,他還是給女兒轉了100元紅包,對方回覆了一句“好勒哥”,羅成稱“沒大沒小的”。

8月6日,小菲再次向他要錢,稱“快些,我出事了!”羅成問出什麼事了,對方沒有回 ,他又回了一句“一天開支比我在上海還大,昨天給你一百,錢呢?”,對方回覆了一串苦笑的表情並附上“沒有了!”

羅成回憶,三年級就給小菲買了電話,但沒辦卡,心想週末有網了可以聊聊QQ,但後來女兒偶爾主動與他們打電話,電話號碼總是變,也很難聯絡上她。

“從被人接走的2個多月裡,我們也沒有給他多少錢,一名13歲女孩子,她靠什麼生活?”羅成夫婦非常疑惑。

不過,他們也從側面打聽到,曾有一個叫包姐的多次帶著小菲到縣城多個場合喝酒,“表哥”陸某也隨時帶著小菲出入酒吧。出事當晚,小菲和其母親在房間談話期間,是誰在一直給小菲打電話和發影片催促,這些人和小菲到底是什麼關係?張英想解開這些疑惑。

“我們送多少件快遞都換不回女兒的命了!”

(文中小菲及家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