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歷險記:帶姑娘野遊,夜困山林

嵩山歷險記:帶姑娘野遊,夜困山林

在我還是小鮮肉的年紀,曾經在河南嵩山腳下的小縣城開過理髮店。

那個浮躁的年紀,哪裡會有做生意的心思?三天打魚,十三天曬網的,業務水平——推個平頭十回有八回崩塌,生意就可想而知了。實際上那店開了不到半年,就已經到了房租都繳不起的地步。但這並不妨礙我成天腰裡掛著個欠費的“摩托羅拉998”裝杯,以捉襟見肘的收入維持著啤酒變蛋的生活,也不影響我和各色姑娘搞物件。

我當時的女朋友名字叫小娜(化名)。

小娜在一家旅社做前臺,其實有個屁的前臺,就是旅社一樓的角落擺張桌子,來人了拿本兒給人登記一下,就這點事,一個月也就幾百塊錢,經濟狀況和我門當戶對。

說起來有點不老好意思的,我原本的女朋友是小娜的閨蜜,因為一些不要問我為什麼,問就是感情不和的原因,那娘們兒把我休了,分手的打擊讓我陷入長達一整天的痛苦不能自拔,當天晚上小娜來開導我,我倆喝了點酒,第二天早上的場面有點不好定義,我心想,既然這樣,那就續絃吧,於是就把小娜續上了。

那天一大早,我剛一開門,一個相貌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小男孩手裡拿著錢來理髮,問他理啥髮型,回答說他媽要求理平頭。前頭說了,這種髮型我不拿手,可這一大早的,第一筆生意就往外攆,不吉利,於是就硬著頭皮開了推子。眼瞅著又要崩塌,救命的來了,小娜提拎著個相機來找我,說今天旅社修樓梯,放假一天,臨時起意想去爬山,已經聯絡了閨蜜,在我這會合,一會就到。

這裡要說一下,小娜的這位閨蜜,不是我前女友,是另有其人。

我對理髮的小男孩說:“小朋友,你看,叔叔要帶你嬸嬸去爬山,給你理不成了,你去對面理吧。”

小男孩爬起來要走,我慈祥地補充:“小朋友,你看你的頭我都快理崩塌……不是,都快理好了,你一分錢不給不合適哦,你給我一塊錢吧。”

小男孩面無表情地給了我一張握出手汗的一塊錢,跑著去了對面。

小娜說我不像個男人,一塊錢都計較。我說按我已經理的進度,應該是三塊錢,三塊錢只收一塊,這還不男人?簡直都有點大氣了!

不一會兒,小娜的閨蜜來了。這閨蜜我以前沒見過,第一眼沒看出是個女的,還以為是來理髮的顧客。“哥們兒,理髮?”都到嘴邊了,小娜叫對方名字,我才知道這是她前來會合的閨蜜。

閨蜜名叫剛子(化名)。

剛子剪了個當時流行的蘑菇頭,我估計也是進了我這樣的黑店,上了惡當了,弄得啥也不是,加上天生髮質粗硬,頭髮枝杈著,遠看就像一棵被亂箭射殺的狗尿苔。長相就不說了,無論我怎樣客觀描述,都算是人身攻擊,就說一句,這姐們兒是長鬍子的。

我和剛子都是第一回爬嵩山,小娜是第二回,不過比我們倆也強不到哪去,說是上一回爬到一半,同行一女的高跟鞋壞了,不得不中途折回來,沒能成事。

三隻菜鳥叫了一輛三輪車出城,順山野小道上到盧崖瀑布。停下來照相的時候我才發現,小娜腳上穿的居然是半高跟涼鞋。你很難相信,一個聰明的姑娘會親歷了同伴穿高跟鞋爬山失敗後,自己爬山居然又穿了雙高跟鞋。這是要替同伴報仇,還是要證明自己比同伴更優秀?這至少證明了,我當時智商也不怎麼高,不然怎麼會找這麼個玩意兒?當然,之前那情況,也確實倉促了些。

仰望巍巍大山,我有種不太吉祥的預感,可是已經到了半山腰了,說也晚了。果然,下午一點到達山頂的時候,倆人打鬧,剛子身強力壯,像個二傻子一樣下手沒輕重,抱起小娜往草叢裡扔,小娜那高跟鞋,就崴了腳。崴得不輕,很快就見腫了。我不得不像個小太監一樣攙扶著小娜走。

這一路下來,我也看出來了,剛子這個人腦子是有一定問題的。除了動作粗魯,像個摳腳大漢,你不管說啥,她就一個反應,呲著牙花子咯咯地笑,不可笑的笑,可笑的也笑,活脫的就是一隻情緒失控的呱呱雞。

因為小娜的受傷,我們行走的速度大打折扣,到峻極峰下山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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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步道在山林裡蜿蜒曲折,走一段就有通往中途景點的岔口。因為步道特徵相似,很難分辨哪是岔口哪是主道,很快,我們就走錯了路——上一個岔道後,走了足足二十分鐘,盡頭竟然是山崖下的一座寺廟。這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在小娜的埋怨聲中,往回折。

小娜的腳腫得越來越厲害,剛子都不得不上了,我們倆架著小娜,返回岔口,走另一條路。

很快,又到了一個岔口。我們三個誰也不敢拿主意,只能憑感覺投票做選擇。也是太陽了犬了,走了大半個小時,盡頭又是一個什麼廟,又錯了!

當時我就想,我他媽的回去得買彩票,這運氣,最低得中個三十五十的,比理髮掙那一塊錢強。

天已經黑下來,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雨絲。小娜平時就膽小,眼瞅著天黑了,還下起了雨,著急連害怕,居然哭了起來。

剛子這個沒心沒肺的,不但毫無愧疚之意,還咯咯地笑,笑個沒完,恨不能屁股下面多一籃子雞蛋,好像很得意她創造了這樣的局面一樣。看著那張無恥的嘴臉,我差點沒忍住,揪頭髮把她扔山崖底下去。

我安慰著小娜,思忖了一下,覺得不能再返回去重走了,沒譜的事,決定去廟裡求助。

到廟門前,拍了半天門,出來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和尚。我們說明了情況,和尚回去拿了把手電筒,把我們送到正道上,說再往下走就沒有岔路了,叫我們無腦放心走。

我這一生,沒怎麼和佛門打過交道,那是離佛門最近的一次。那一次,我感覺到了佛門的溫暖,內心充滿感激,要不是有恩將仇報之嫌,我真想把剛子許配給那位小師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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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被踩踏得溜光的青石步道淋溼之後,像刷了油,天又黑,一腳不慎,我們就可能順著陡峭的步道滾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我提醒小娜和剛子,不要著急,慢慢走,大不了走一夜,明兒早上趕上喝胡辣湯。

一說吃的,才想起一大天沒吃東西,胃裡早就伸出一隻手來了。上山時拿的礦泉水也早就喝完了,又渴又餓。

走了一會兒,雨停了,颳起了大風,山林上黑浪翻滾,一片譁然,那情景有幾分嚇人。

小娜抱緊我的胳膊,小聲說:“我聽人家說山上有狼……”

我感覺她抓我胳膊的手冰涼,微微發抖。

我都沒想到這一茬,小娜這一說,我也有點犯怵,可我是三個人裡唯一的雄性,我得穩住局面,只好順嘴胡謅:“這個你倆放心,關於嵩山的生態資料我看過,專門研究嵩山生態的專家王懷恩經過六年考察,寫過一篇論文,其中提到,嵩山是沒有虎狼的。”

實際上王懷恩是我們村的,職業是養蠍子,差點沒把褲衩賠進去。不過我並不擔心被拆穿,小娜我太瞭解了,技校畢業,平常就沒見他看過書,智商也比較低,這透過她上山穿高跟鞋就知道了。至於剛子,一看相貌,二看她就會無腦笑,坐實了也是個麻瓜兒。

聽了我的胡謅,小娜明顯放鬆下來。我心裡正得意自己對女性的駕馭能力,小娜忽然一聲尖叫,身子一挫,差點就坡跌出去。幸虧我反應快,及時抓緊了她。

小娜帶著哭腔罵剛子豬頭,啪啪打她。我這才知道,是剛子不小心踢到了小娜的傷腳。

剛子還是那個死出,沒有絲毫歉意,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我決定殺了剛子,但是考慮到當時體力消耗太大,有可能打不過她,只好暫時作罷,以後有機會再說。

我喝斷剛子的“咯咯咯”,扶小娜坐下,拿打火機照了一下,那腳脖已經腫得像安了個蒸饃。再次扶起小娜繼續走的時候,她已經完全不能走了,一步一個軟腿,疼得不停地叫喚。沒辦法,我只好揹她了。

說實在的,我自己也不好受,感覺裝在鞋裡的腳都快熟了,腳心像穿了一根燒紅的鋼筋一樣。背起小娜的一瞬間,真的,我腦海裡響起起了水滸傳的嗩吶聲,感覺整個山林都在為我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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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滑,昏暗,陡峭的步道上,我揹著小娜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下挪。這檔口,剛子該死不死,估計是回味起了今天的經歷,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小娜越斥責她,她笑得越厲害,完全停不下來。

就在我準備放下小娜,無論打不打得過都和剛子拼了的時候,她的笑聲忽然被一聲驚叫代替,估計是腳下被藤蔓還是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重重摔在臺階上,然後就坡翻滾,黑暗中,像一隻大麻袋一樣,滾了很長一段才停下來。

小娜嚇壞了,忙大聲問摔傷沒有,催促我趕緊去救人。

剛子著實摔得不輕,都岔氣兒了,我扶她起來的時候,聽到她喉嚨裡發出類似驢打完滾站起來時發出的那種聲音。我正要問她有沒有受傷,她忽然爆發出一串大笑。

我他媽真的無語了。

回去背起小娜繼續走的時候,我想起剛才扶剛子的時候聞到一股臭味兒,心說,這女的不會是屎摔出來了吧?低聲給曉娜說,小娜笑得不行,附我耳朵邊說,剛子有狐臭,目前正在積極治療。

隨著體能的消耗,背上的小娜越來越沉,我腦子裡甚至浮現出孫悟空揹著那個變成石頭的妖怪,雙腳在地上踩出深深腳印的畫面。有那麼一會兒,我的精神崩潰了,我覺得我根本就不可能把這幾百斤重的小娘子背下山。猛然間,我想起了有困難找警察叔叔——決定打110求援。

我腰裡的摩托羅拉998,因為出來得倉促,沒預先充電,到盧崖瀑布的時候就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彼時是IC卡電話時代,步道邊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棵電話樁子。我問了二人,她倆都有卡。我讓剛子找個能用的樁子打110,結果一路走下來,不是撥號屏不亮,就是聽筒耷拉在地上,拿起來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有的聽筒甚至讓人斬首了,只剩下一根線,腸子一樣垂吊著。你很難相信,那麼多樁子,竟沒有一個能用的。如今想來,那年月人的素質真的是高不到哪去。

確定了求援沒戲,就徹底死心了,收拾心情,打起精神繼續走。走走歇歇,一歇的距離越縮越短,最後實在不成了,只能攙一段背一段。

感謝中嶽大地的各路神祇,最終,我帶著那兩個蠢女人沒有再出新的狀況,在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到達了山下。我四仰八叉躺在溼漉漉的地上,仰望著滿天星星,感覺這輩子都會再有人任何困難能打倒我了。我覺得我變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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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山下的停車場之前,我們是抱著希望的,希望那裡還有計程車或者三輪摩的。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到了之後,偌大的停車場裡空蕩蕩的,別說出租車了,連靈車都沒一輛。

只能繼續走。

傾斜的步道上走了大半夜,突然到了平路,感覺都不會走路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一走三歇,到城區,已經是凌晨一點,路燈都滅了。

在一個十字路口,我們和剛子分道揚鑣。那娘們兒跟個沒事人一樣,步伐輕快,留下一串咯咯咯,一躥一躥地走了,。

等剛子走遠了,我對小娜說:“你這朋友腦子不正常,以後禁止你再和她來往。這是家規!”

小娜笑著掐我,一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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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娜住在她姐家,我倆的事瞞著她姐,我把她送到家門口,敲了門,在她姐出來開門之前,躲在一邊,眼看著她姐把她攙扶進去,這才放心地離開。

邁著發抖的雙腿回到店裡,草草洗漱,上床的時候看了一眼火辣辣的腳底板,竟大大小小打了五六個血泡,然後轟然倒在床上,一根:華子”沒吸完就睡著了。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後腿疼得幾乎沒法走路,門口的臺階都下不去了。之後關門歇了足足一星期,才緩過來。

店本來經營慘淡,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關門,這一歇,心勁兒就徹底散了,順勢關門大吉。臨走還欠著一個月房租,半夜偷跑的。

後來我去了鄭州打工,最終和小娜的關係不了了之。這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見過小娜,也不知道她做了誰的妻子,誰的母親。按年紀算,現在也是快四十的婦人了,就算再見面,恐怕也認不出彼此了吧……

至於剛子,無論她嫁給了誰,我都佩服那位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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