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馬學民:覓老鴰蟲

青未了|馬學民:覓老鴰蟲

說實在話,我原本命名題目是《摸老鴰蟲》,因嫌土,故名《覓老鴰蟲》,一來顯得文縐縐的,似乎更有學問,二來生怕年輕人不理解“摸”的字義,“摸”在這裡指用手探取、尋找的意思,想必只有不惑之年的成人才知道它的真正內涵,摸魚、摸蝦、摸爬叉就是這個意思。

青未了|馬學民:覓老鴰蟲

可能是戀舊的緣故,隨著年齡的增長,又想起了兒時在鄉下摸老鴰蟲的事來。雖說讀過法國傑出昆蟲學家、文學家法布林的《昆蟲記》,但我學文,卻不知老鴰蟲學名為何物,更不知它屬於何綱何目?只覺得狀如一種金龜子的小型甲蟲,有翅有甲,外殼黝黑, 老鴰是我們老家對烏鴉的俗稱,大概是烏鴉愛吃這種蟲子,或許是個頭小點的老鴰蟲跟烏鴉一樣的黑而得名吧。昆蟲的俗名都是自先民們代代流傳下來的命名,生活與自然是一個完美的共同體,先民們與自然中一定存在某種天然的心靈感應,一種彼此的心靈默契,才會給身邊的生靈起一個個通俗易通的名字。

青未了|馬學民:覓老鴰蟲

每到開春季節,魯西南地裡的麥子一絡子高的時候,嚴格說來是驚蟄過後,當春花爛漫、楊柳吐絮的時,各種蟲子也隨著氣溫的升高開始活躍起來,正是摸老鴰蟲的大好時節。那時我們沒有什麼好玩的,又不能踩麥子放風箏,還不到摸魚、摸蝦、摸爬叉季節,只有摸老鴰蟲了。當然摸老鴰蟲還不是單純的玩耍,因為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喂喂當時家裡能靠“打野”才能飽餐的蘆花雞,母親說了等蘆花雞下了蛋要給我醃鹹雞蛋吃,一想起麥罷能吃到那流油的鹹雞蛋黃,我便有了無限動力。

摸老鴰蟲要先做老鴰蟲罐,中午放學後,幾個發小一溜煙似的跑到村南地徐河邊上挖膠泥,在橋頭上摔得天響,像和麵一樣,把膠泥揉的軟軟的,做成橢圓型的、口小罐子狀的器皿,放在自家窗臺上晾乾,再讓在窯廠幹活的父親裝磚坯時一起燒製。比我大3歲綽號“三騷虎”的發小是絕對不做老鴰蟲罐子的,因為他爹是支書,家裡經常有招待公社幹部吃飯喝酒的罐頭瓶。發小“二滑溜”不知暗自許了“三騷虎”什麼條件得到了個瓷嘟嚕玻璃瓶,支書老婆知道後,揪著她“仨小”的耳朵找到“二滑溜”他娘又給要了回來。那時拿個盛老鴰蟲的罐頭瓶不亞於前幾年拿個“蘋果6”上街。

記得那時候,老家的榆樹特別多,房前屋後,村邊路旁,到處都能找到。說起榆樹,老人們常常坐在樹蔭下搖著蒲扇不厭其煩地給我們講他們吃榆皮的苦日子,說榆樹好,全身都寶,樹身管做檁梁;樹根和樹皮能做香;榆錢可以熬粥喝,又滑又甜……村裡榆錢綠的季節,也正是老鴰蟲最多的時候。

當時,村裡家家戶戶都散養著一窩窩的雞,村東村西到處亂跑,尋覓小蟲子、莊稼粒,所以雞蛋下得也多。我們放學的時候太陽往往還掛得老高,回到家裡把書包往床上一扔,廚屋的饃框裡拿一個窩窩頭,窩頭的窟窿裡抹上自家曬制的辣椒大醬,麻溜地剝開一根大蔥,掐頭去須,懷裡揣一個老鴰蟲罐,就跑到衚衕裡跟大家結伴到村外的大路上、河邊和莊稼地裡摸老鴰蟲。經常見的老鴰蟲有黑色和紫銅色兩種。黑色的老鴰蟲個頭很小,有大豆粒那樣大,紫銅色的老鴰蟲就大多了,象飽滿蠶豆一樣,看起來圓潤光滑,渾身上下金燦燦的,表面還有像電影裡女人們做旗袍的金絲絨。老鴰蟲跟瓢蟲一樣都有一對雙甲,能夠做短程的飛翔,也是我們比較喜歡玩的蟲子。

黑老鴰蟲喜歡附在楊樹的嫩葉上,銅色的老鴰蟲喜歡落在榆樹的榆錢兒上。開始的時候只是零星能在馬路邊找到一兩個。等到天黑下來的時候,路邊爬得飛得就越來越多。循著老鴰蟲嗡嗡的叫聲或飛起來的聲音,我們各自為戰地到茅草叢中去抓,往往一抓就是好幾只。這時候結在一起的夥伴就不由自主地分頭行動了。因為到處都是黑老鴰蟲,就各摸各的。

老鴰蟲這東西特奇怪,天色越黑的時候,爬出來的老鴰蟲越多。那時候,田地裡用農藥也少,老鴰蟲多,有時候驚慌失措的老鴰蟲還會撞在我們的褲腿上,打在臉上,甚至路旁邊的剛發的柳樹芽全部趴滿了黑老鴰蟲,用手一捋,就是一把,老鴰蟲手心裡爬著感覺癢癢的,特別過癮。飛得低的老鴰蟲,我們伸手就能夠逮住,放進隨身攜帶的罐子裡;趴在小樹上的,照著樹幹飛腳一踹,老鴰蟲待不住就掉了下來,還沒能回過神來,就被我們迅速地裝進了瓶子裡,瓶口用手掌堵著,一般情況下是跑不掉的。如果瓶口有縫隙,老鴰蟲們就掙扎著往外爬,往外飛。有時樹粗,要幾個人合夥踹,才能踹動;路兩邊小河溝的草叢裡也有不少老鴰蟲,扒開浮土,還沒有睡醒來的老鴰蟲被逮個正著。等到村裡炊煙四起時,我們的罐子裡差不多都沉甸甸地裝滿了老鴰蟲,擠壓在玻璃瓶的各種掙扎,帶給我們的卻是收穫的驕傲,而忙了一天的大人們也陸續地扛著各種勞動工具從莊稼地裡回來了。

回到家,我們會把裝滿老鴰蟲的罐子用磚頭壓住瓶口,防止它們夜裡再偷爬出來。或者毫不心慈手軟地直接往瓶子裡灌上水,讓它們集體光榮就義。第二天一清早,我掂著裝滿老鴰蟲的罐子來到雞窩前,搬開堵雞窩門的石頭,大雞、小雞就一窩蜂樣撲撲楞楞地飛奔過來,很快就把一堆老鴰蟲啄食一空。

青未了|馬學民:覓老鴰蟲

有時,我們也會把老鴰蟲帶到學校,老鴰蟲會裝死的,也許是一種偽裝,為了逃避某些不吃死食的鳥類,通常是正在匆忙地爬行,一有風吹草動小膽的老鴰蟲就會趴在地面上一動不動裝死。但是這種小伎倆矇騙不了我們的眼睛,度不過它們的難關。下課鈴響後,無聊的我們會興致勃勃地從文具盒、玻璃瓶裡拿出老鴰蟲在課桌上面玩。當老鴰蟲故作聰明裝死的時候,我們就用手指頭輕輕地戳擊它的屁股,估計屁股是老鴰蟲的癢癢肉,經不起手指頭在它的屁股上戳擊幾次,老鴰蟲又不得不在大家的圍觀下,繼續在課桌上爬行了。

“三騷虎”原來不叫這名的,學名賀家耀,他的綽號和摸老鴰蟲有關。每次他都和我們一塊去,經常把自己摸得老鴰蟲送給漂亮的女孩,他一手拿住老鴰蟲,一手去摸拿著罐子的漂亮女孩的手,本來一下子就可以把老鴰蟲放進罐子裡,他卻故意麻煩來麻煩去,裝來裝去趁機多摸一下女孩的手。因此發小們給了他這樣一個名副其實“雅號”。這個夥計也有好惡的,對於長相醜陋的女孩,他會摸個螻蛄送給人家,嚇得女孩嗷嗷大叫,沒少給他娘掙了卷。但後來“三騷虎”發啦,上個世紀80年代剛改革開放時,他在縣城開錄影廳、歌舞廳,90年代在市區開美容美髮和洗腳城,前幾年又跑到省城去了,開起了什麼會所,發老鼻子財了,還當上了政協委員,年年必衣錦還鄉,在家中招待發小胡吹一番。但今年的確沒有回來,聽說因後臺倒塌也跟著進去了。

作者簡介:

馬學民,山東師範大學畢業,大學學歷。曾任中共菏澤市開發區工委機關報《今日開發區報》總編,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菏澤市作家協會、菏澤市民俗學會、菏澤市儒學研究會會員,牡丹區作家協會、開發區作家協會副秘書長,菏澤市祖源文化研究院副院長兼秘書長。2012年主持編寫《丹陽志》,著有《春華秋實》《菏澤開發區史話》,參與編寫《曹州國考名士集傳》《曹州文壇集傳》《曹州知名將士集傳》《菏澤開發區社群概覽》《百村記憶》《菏澤市開發區志》等十多部作品。

壹點號青未了菏澤創作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