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讓子彈飛》：孤獨的英雄

一、劇情一窺

民國時期，義盜張麻子打劫了準備上任當縣長的馬邦德。為保命，被劫的馬邦德將縣長讓給張麻子，自己則為縣長當師爺，同進鵝城上任。鵝城最大的地主黃四郎本想像從前一樣，靠著自己在鵝城的勢力將張麻子這個“縣長”或者趕跑，或者收下當狗。卻不想，軍旅出身的張麻子軟硬不吃。就這樣，張麻子帶領自己的兄弟跟黃四郎展開了殊死較量，最終，以慘重的代價，扳倒了鵝城惡霸黃四郎。

二、

這是一部看起來非常過癮的影片，而過癮之外，卻又能給人帶來一些思考。我能力一般，不能完全領會姜文導演拍攝影片的全部意圖，只能按照我有限的理解，講述屬於自己的、對這部影片的理解。在我看來，整部影片，講述了一位英雄，孤獨地對抗整個時代的壯美故事。

張麻子，何許人也？他軍旅出身，曾做過鬆坡將軍（蔡鍔）的手槍隊長，之後，因將軍在日本病逝，才落了草，成為劫富濟貧的俠盜。當時，可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但落草的張麻子並非只願意做一個大秤分金銀的山大王，而是渴望透過自己手裡的槍，讓百姓多少能過上些許好日子。於是，才有了打劫馬邦德，進鵝城當縣長，扳倒黃四郎的戲碼。

不過，在我們看起來頗為美好的理想，在當時的環境之下，顯得困難重重。最終，看似張麻子鬥倒了黃四郎，將其家產全部分給了窮人，但為此，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甚至，我們可以認為，他贏了黃四郎，卻敗給了整個時代。

為何結果如此，因為他的對手太強大。

張麻子的對手只是惡霸黃四郎嗎？當然不是，是時代下跟他理想不一的每一個人，甚至包括他的兄弟。

黃四郎，鵝城最大的地主。家族五代的經營，讓他成為了鵝城最具權勢的人物。不僅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還自帶武裝，家丁數百，槍彈無數，更有堅固碉樓作為其藏身之所。僅僅如此，想要扳倒他就異常艱難。然而，更難的，是張麻子要面對時代背景下的人性。

1、湯師爺

湯師爺，也就是原來的縣長馬邦德，是一個靠買官剝削百姓為生的鑽營之輩。這樣的人，滿嘴謊話，內心奸險。張麻子打劫了他的火車後，他將縣長的位置讓給了張麻子。表面上，他作為張麻子的師爺，是張的人。但從來就相信黃四郎這樣的惡霸才是鵝城實際統治者的他，從進城開始，就沒有實心實意地站在張麻子一邊。

第一，被張麻子打劫，丟了縣長，失了夫人，湯師爺本身就對張麻子有怨恨。所以，他才會把本來的康城說成是鵝城，將張麻子引入黃四郎的勢力範圍，以借黃四郎之手將其剷除。

第二，六子被算計之後，湯師爺從旁一直勸說張麻子不要跟黃四郎拼命。他說的“殺人誅心”確有一定的道理，但不願跟黃四郎拼個你死我活，以至於搭上自己的性命，才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最後，老湯要為老二的死負責。張麻子假裝出城剿匪，派老二出城接應的那個片段中，特意給了湯師爺一個鏡頭，我們基本可以認定是湯師爺將這個資訊出賣給了黃四郎。

2、孫守義

影片中，最出彩的一個配角，我覺得就是這個賣涼粉的人。他叫孫守義，是鵝城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人物，也是時代下芸芸眾生中的一個頗具代表性的人物。六子砍斷了纏在冤鼓上的藤條，冤鼓滾到大街上。為躲避冤鼓，孫守義撞灑了黃四郎府中團練教頭武智衝的酒，結果被毒打。本來冤屈在身的他卻攝於黃府的威嚴，不敢鳴冤，甚至在縣長和師爺面前反口說武舉老爺才是被冤枉的那個。魯迅先生筆下奴才的形象，被這個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黃四郎派胡萬和武智衝算計六子，以至於道行尚淺的六子剖腹自盡。然而，在整個環節中最為重要的一個人就是這個孫守義。黃四郎逼迫他誣陷六子吃了兩碗粉卻只給了一碗的錢。孫守義知道這樣做是不道德的，但常年生活在黃四郎的淫威之下，他知道，縣長雖勇，可能最終也不是黃四郎的對手。於是，他昧著良心，去陷害六子，即使是縣長剛剛幫他出了氣。

於是，六子死了，而孫守義最終也成了黃四郎的替罪羊。

影片中，孫守義的幾個片段都讓人印象深刻。被武智衝暴打，見到縣長和師爺後不自覺地下跪，大喊武舉老爺冤；被黃四郎逼迫陷害六子時，恐懼的雙眼，委屈的表情，都表現出他內心的極度痛苦；至於在“案發當場”，夾在胡萬和六子中間時，這個如螻蟻般的小人物在最終說出六子吃了兩碗粉之後，癱坐在地。那一刻，他為了活著，徹底失去了人性。看到六子剖腹自盡，孫守義嚇得暈倒在地。

為何孫守義會如此？時代所迫。當求生都成為奢望的時候，人和動物還能有多大差別。孫守義如此，鵝城的百姓都是如此。他們對黃四郎有怒氣、有怨氣，但是為了生存，只能忍氣吞聲。看到一個強勢的縣長，雖然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卻也不想早早地表現出對黃四郎的憤怒，以免這一任縣長被黃四郎擠兌走之後，自己慘遭報復。

3、兄弟

外部環境險惡，可張麻子隊伍的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

本來兄弟們跟張麻子確實同心同德，但在城裡呆的久了，難免出現意外，尤其是經歷了發錢風波——老二和老三被花姐撞破。這為最後兄弟們跟張麻子分道揚鑣埋下了伏筆。

進城後，槍斃已經死了的“麻匪”時，花姐就顯得與眾不同，她不害怕槍聲，這就引起了老三的注意。後來，老二老三還光顧了花姐的生意，彼此更加熟悉了。當他們發錢經過花姐的房間時，忍不住發錢給她，結果被花姐撞破了身份。按理說，張麻子帶領兄弟進城裝縣長，撞破他們身份的人都得死。但是，張麻子並沒有處死花姐，而是饒了她的性命，從之後老七的嘴裡可以得知，這是因為張麻子喜歡花姐。然而，喜歡花姐的並非張麻子一個人，還有老三。

兄弟之情受到了挑戰。老三最終也不想跟張麻子翻臉，所以，攻破黃四郎碉樓後，將所有的事情準備停當，這才跟張麻子道別。

老三離開張麻子，有情可原，但老四、老五和老七的離開則略顯突兀。真正的原因我無從得知，從影片中直接的對白中，我們得到的是“跟大哥在一起不輕鬆”這樣一個沒頭沒腦的答案。不過，我們可以大致猜測一下。也許“不輕鬆”是真的，但卻並非完全如我們所想。跟在一個極有權威的領導身邊確有一種壓迫感，但他們不再想繼續過刀口舔血的日子，應該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吧。扳倒了黃四郎，他們得到了大筆的錢，從此對生計再不會有憂慮。而這些人又並非跟張麻子一樣，有著屬於自己的理想，所以，他們渴望去一個繁華的城市穩定地生活，過上小富即安的日子，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最後，只有老七提前跟張麻子透了信，還囑咐張麻子不要說是他洩露的訊息。可見，背地裡，老三他們早已達成共識，只是張麻子不知道而已。

三、寫在最後

姜文導演在這部影片中留下了太多讓人無限遐想的鏡頭，以至於很多情節到現在也說不清楚。我自知愚鈍，實在無法深刻解讀出所有情節背後的深層寓意，只能靠自己有限的腦袋，寫出一篇淺顯的觀影感悟。

比起那些琢磨不透的細節，我更感興趣的是張麻子跟黃四郎的鬥智鬥勇，以及他最終留下了那個孤獨的背影。

雖說做了麻匪，但張麻子還是保留了一絲理想，他不願賺窮人的錢，甚至將劫來的錢發給窮人，這是一個典型俠盜的形象。偶然的機會，他劫了馬邦德，進了鵝城當了縣長，本想進一步施展自己的抱負，卻不想最終雖然扳倒了黃四郎，卻落得個孤家寡人的結果。

表面來看，張麻子的結局似乎是他一手造成的：一直留著湯師爺，掙了兩大家族的錢還不撤，甚至賺到黃四郎的錢之後，依然不撤，非要跟黃四郎你死我活。然而，進城之後的張麻子，命運似乎已經註定，他很難再左右——這是因為他的性格。

很顯然，張麻子並非一個頭腦簡單的人，但他卻一直留著那個滿嘴謊話的湯師爺，因為他明白，山裡規矩他懂，但城裡的門道，他不懂。正因為如此，兩個性格迥異的人，才建立起一段若即若離的友誼。六子和夫人的死，讓僅僅賺到兩大家族錢的張麻子並不滿足，他要黃四郎償命。而到了最後，又搭上了老二和湯師爺的命，這讓張麻子徹底堅定了想法——扳倒黃四郎。

黃四郎是死了，在這場戰鬥中，張麻子贏了。但是，他付出的代價過於慘重——義子死了，老二死了，湯師爺和夫人都死了；剩下的兄弟和喜歡的花姐也追尋著黃四郎的生活，離他而去。來時人丁興旺，去世形單影隻。從更廣闊的視角來看，他輸了。

張麻子騎著馬，跟在火車後面，看著遠去的火車，留下了一個孤獨的背影。這是一個英雄的背影，一個對抗著整個時代的、英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