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評述松本清張《古代史疑》(五)卑彌呼是誰

本文是對松本清張的著書《古代史疑》第五章“卑彌呼是誰”的評述和總結:

首先介紹作者松本清張:1909-1992,日本作家,與英國作家阿瑟·柯南·道爾(1859-1930)、英國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1890-1976)並稱為“世界級三大推理小說家”。1952年榮獲芥川獎,1966年榮獲吉川英治獎。為表彰其一生在文學和社會方面的貢獻,在日本北九州設有專門的市立松本清張紀念館。

其次是介紹本書書籍資訊(美式文獻標註):松本清張。古代史疑[M]。東京:中央公論社,1974。

總結評述松本清張《古代史疑》(五)卑彌呼是誰

松本清張《古代史疑》

1、“邪馬臺國”這一國名只在《魏志·倭人傳》中出現過一次,關於其與“倭國”“女王國”的關係存在多種說法,我的個人觀點是:“倭國”是指日本列島上的政治實體,偏重地理性和民族種族性;“女王國”是指日本列島上卑彌呼和臺與權力所及的範圍,是臣服女王的小國聯合體;“邪馬臺國”是女王具體居住的聯合體中的一國,類似首都。她首先是邪馬臺國的國王,邪馬臺國實力雄厚,威服了很多周邊小國,邪馬臺國的女王同時也就是聯合體的盟主。即“倭國”>“女王國”>“邪馬臺國”。比如狗奴國,它是邪馬臺國的敵國,自然不是“女王國”的一員,但卻是倭國的一分子。如此一來,“其國本亦以男子為王”究竟指的是邪馬臺國還是女王國的爭論就沒有太大意義了;

2、松本認為狗奴國也是多國構成的聯合體,但文獻史料和考古資料均缺乏有力依據,故難以置評,況且狗奴國也不是我關注的重點;

3、松本認為卑彌呼即位前的倭國動亂是北九州(邪馬臺國)和南九州(狗奴國)兩大勢力之爭,但我認為是邪馬臺國,至少是女王國內部鬥爭可能性更高,因為在卑彌呼死後臺與即位前也爆發了動亂,原因是“國中不服”,那麼以臺與即位前之亂反推卑彌呼即位前之亂,很可能也是源自“國中”。以狗奴國為核心的南九州勢力是女王國之敵,自然不屬“國中”;

4、松本認為烏拉爾·阿爾泰語系和原始神秘宗教是緊密相連的,關於薩滿祭師的精神病症狀描述如下:以一副同平時不一樣的精神狀態同神明進行直接交流,居於同神界接近的地方,具有一種原始神秘主義……這種病態是痛苦的,人要承受身心兩方面的苦惱,久而久之就會完全沒有食慾,變得遠離人群,神經過敏。這種人經常出走于山野或河邊,偶爾還會睡在雪地裡,同神明進行神秘的對話……這種神經病的初期基本都是沒有食慾,不喜歡放鬆和娛樂,把自己關在一間屋子裡。由於偏食變得瘦弱,會陷入一種連身體都不願意動一動的消極生活之中。另一方面,目光會變得很賊,臉上經常帶有一種異樣的神態。這種人會突然從家裡跑出去,光著身子在雪地中奔跑,彷徨于山野之中,顯得異常狂亂。滿嘴胡咧咧怪異的語言,最終突然倒下。因此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就必須經過特殊訓練,通常是家族世襲的,且世襲的巫師多數具有家族性質的神經病;

5、薩滿是滿洲通古斯族的語言,指祭司兼醫師,其信仰相信宇宙分為天、人、地三界,與此相對應,《古事記》裡描繪的世界也分為高天原、中津國和根之國;

6、卑彌呼幾歲即位無明確記載,根據“年已長大無夫婿”判斷應該是在適婚年齡前;再根據臺與女王“復立卑彌呼宗女臺與年十三為王”判斷,卑彌呼習得鬼道和即位也應該在十幾歲時;

7、松本認為“給飲食”和“傳辭出入”的男子是卑彌呼的非正式配偶,這與內蒙古大學胡樹教授指導的2012年殷凱名碩士論文《卑彌呼鬼道の源流考》觀點一致;

8、關於卑彌呼身份比定,我贊同日本產能大學教授安本美典博士的“天照大神說”(最早由東京大學教授白鳥庫吉博士提出)。此外還有《日本書紀》“神功皇后說”、京都大學教授內藤虎次郎“倭姬說”和德島大學教授笠井新也“倭跡跡日百襲姬說”;

9、松本認為卑彌呼“自為王以來少有見者”,故只是巫女不掌實權,否則無法保持神秘。我反對此觀點,理由如下:秦始皇晚年沉迷長生不老隱遁深宮,大臣們不知其行蹤,誰又能說當時秦帝國最高統治權不是牢牢攥在嬴政一人手裡呢?此外,明太宗(後改成祖)朱棣冊封掌實權的足利義滿“日本國王”封號而不封天皇,那麼魏帝的“親魏倭王”很可能也是冊封實權者,而非一個吉祥物;

10、所謂“國”,就必然要有一定的地域,地域有大有小,有的甚至小得與現在的“村”等大。北京大學教授沈仁安在《日本起源考》(崑崙出版社,2004年)中也曾言:無論大小,獨立政治實體即為“國”;

11、中國古代史書的編纂習慣是:只要有國家,就必然有統治該國的王,也就必然要有王城。因此,松本認為所謂“國”,不過是中國風格的稱謂,實際上恐怕也就是集落規模罷了。按照《漢書》的體裁,有國必有王,有王(卑彌呼)也就必然存在其居住的王城(邪馬臺國);

12、松本認為“邪馬臺國”“女王”“宮室”“樓觀”“城柵”都是陳壽為了模仿《漢書》的寫法杜撰的,但我認為,傳達史實是本,編纂體裁是末,編著正史的朝廷史官為了模仿前人體裁而不顧事實瞎編,豈非捨本而逐末者乎?

13、松本主張卑彌呼只是巫女,因占卜大事,彷彿具有決定權,魏使便以為是倭國之主,“女王”字眼也是陳壽加上的。說句難聽的,我覺得此觀點純屬小兒之見,宛如蒙著被子看星星一樣。占卜或巫術,中國在三國時代之前早就存在了,魏使是受過教育的曹魏統治階級的一分子,怎麼會連巫師和掌實權這兩種人都分不清楚?再者,向曹魏派出使者的動作發出者是女王卑彌呼,魏帝“親魏倭王”的授予物件也是卑彌呼,外交是屬於行政還是巫術,無論古人和今人恐怕都能分清楚,她怎麼會只是個專事鬼道的巫女呢?由此我認為,卑彌呼是個以巫術出身、上臺後既主持巫術和祭祀,又能過問世俗政治的祭政一致政體的最高統治者;

14、松本認為魏帝的詔書和卑彌呼的上表文都是虛構的,理由是當時的倭人不可能讀懂如此高深的漢文。但是松本忽略了一點,陳壽的著作是給中國朝廷和中國後人看的,不是給倭人看的,即使有倭人上表文原件,陳壽也得轉述成正常的漢文不是?因此松本此觀點不值一駁;

15、伊都國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都處於一種政治中心地位,但僅一千戶的人口令人費解。有人說魚豢《魏略》逸文原本記載為一萬戶,待查(《魏略》曾是陳壽《三國志》的參考文獻,已失傳,目前僅存逸文);

16、關於“倭面土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長王仲殊先生已在《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4期)發表過論文《論所謂“倭面土國”之存在與否》,得出倭面土國根本不存在的結論,因此松本書中有關倭面土國的爭論已喪失其意義;

17、關於“卑彌呼”三個字的讀音和意義存在數種爭論。因邪馬臺國時代的日本無文字無史料,難以研究讀音,故著重分析意義。很多日本學者在卑彌呼和卑彌弓呼(狗奴國男王)上存在人名、尊稱甚至機關名等爭論,我認為解決問題的關鍵不在這二人本身,而在“臺與”。前兩個透過讀音拆拼勉強能說是尊稱的話,那臺與該作何解釋?臺與只能是人名,那麼按照同書同作者寫作一致性原則,卑彌呼和卑彌弓呼也只能是人名,而非其它;

18、用8世紀初成書的《古事記》《日本書紀》和《萬葉集》去探究3世紀的名稱和語言,難免生拉硬拽之嫌。語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變化,後人看不懂了,也就有了裴松之《三國志注》和酈道元《水經注》等注書的出現。用500年後的書研究500年前尚無文字時的語言,是嚴重缺乏科學性的;

19、京都大學教授內藤虎次郎博士將狗奴國大官“狗古智卑狗”對應成“菊池彥”,因為奈良時代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女性稱“姬”,男性稱“彥”,即“卑狗”讀作“ひこ”(彥)。松本清張反駁有二:A。如果“卑狗”是奈良時代男性尊稱“彥”,那麼女性尊稱“姬”就應該是“卑彌”,在“卑彌”後加個“呼”就不是“姬”了,“呼”在萬葉假名中也並不存在;B。萬葉假名中“狗”沒有讀“こ”的用例。我再補充一點:C。彥和姬是平等對應的,即使假設卑彌呼是姬,那麼與其對應的也應該是狗奴國男王卑彌弓呼,狗古智卑狗只是卑彌弓呼手下一大官,與卑彌呼級別並不對等;

20、松本認為狗奴國和女王國是敵對關係,女王國領域內的對馬國和一支國正官“卑狗”卻和狗奴國大官“狗古智卑狗”近似,其中存在矛盾。但我認為政治上敵對並不代表二者相互隔絕,文化上可能是趨同的。一國之官制屬於上層建築,是由其生產力發展水平決定的和長年文化積澱影響的,而不取決於政治上是否對立。同時代的魏蜀吳三國,政治上彼此對立,但也都有丞相、刺史、XX將軍等官職;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兩大陣營處於戰爭狀態,也存在著中將少將這樣一樣的軍銜。因此,政治軍事上的對立並不代表官制就一定不同;

21、畿內說總帥、京都大學教授內藤虎次郎博士主張投馬國和邪馬臺國的“南”是“東”之誤,然而後面的狗奴國又遵循了原文“南”的記載比定為熊本縣肥後國菊池郡。要我說,方向要改你就都改嘛,前後各國的方向記載都不變,只無厘頭地改其中的兩個,大有為了將邪馬臺國安在近畿而故意為之之嫌;

22、臺與讀作“とよ”基本已成通說,內藤虎次郎教授將其比定為“豊鍬入姫”。這個缺乏一定的文獻佐證,純粹是隻看讀音近似就找“記紀”中的人物生硬比定;

23、松本認為“姬子”“彥”“豊”這樣的人名在3世紀的日本並不存在。我覺得存不存在都無所謂,首先這些人名比對在邪馬臺國研究中屬於細枝末節,無傷大雅,況且3世紀的日本沒有文字,存不存在的也無法考證;

24、“倭女王卑彌呼與狗奴國男王卑彌弓呼素不和”和“特置一大率”,大多數中國學者第一反應都是理解為“卑彌呼和卑彌弓呼向來不和”“特別設定了一名大率”。可部分日本學者將“卑彌弓呼素”和“一大率”各看成一個名詞,這是日本人缺乏中國文言文語感,斷句斷不對的問題。語法上那樣解釋並不算錯,但語感上太可笑。同書的“乃共立一女子為王”,是“女子”是一個名詞,還是“一女子”是一個名詞呢?明擺著是數詞嘛;

25、《魏志·倭人傳》中官名的解讀是個至難的工程,迄今為止中日兩國只有內藤虎次郎教授做過,且有許多漏洞;

26、松本認為卑彌呼和臺與是人名出自地名,是兩個不同地區的著名巫女集團。我認為想像成分過多。首先,歷史上確實存在人名出自地名的例子,但並無直接證據證明此二人源自鬼道集團居住地;其次,這種假設完全忽略了《魏志·倭人傳》中臺與是卑彌呼“宗女”的記載,因此難以站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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