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國君大臣炸彈不夠，王后再跟上一手
接上一篇《不怕老闆脾氣大，就怕員工玩兒王炸》
申伯和仲山甫一群才華出眾的人精，他們設計出讓都城內小兒傳唱歌謠：“月將升，日將沒，檿弧箕箙，幾亡周國。”的計策來阻止宣王發動戰爭。
宣王到老了，帝王做久了，相當獨斷，連跟隨他多年的大臣都勸不了他。於是用童謠這種手段來警示他，勸誡他，甚至嚇唬他。這實際是古人勸說的藝術，直勸不行，來迂迴的。
你不是怕鬼神，相信算卦、卜爻什麼的嗎？
現在就用這個來勸你。
詞句應該出自當朝的文學高手
尹吉甫
。
這童謠，明白指出檿弧、箕箙是亡國象徵，意思是再打仗，國家就要完蛋！但這麼一個東西，用神秘一包裝就成了王炸，成了原子彈，
摧毀宣王意志的原子彈
。
這副王炸，會打敗意志堅定的周宣王嗎？
第二天一上朝，宣王就把昨晚聽聞的小兒歌講給大臣們聽。並
問大家
，
“這首歌如何解說？”
圖片來源自電影《孔子》
首先是禮部尚書，當時官名叫
大宗伯
的
召虎
回答說：“檿，山桑木，可以做弓，故曰檿弧；箕，草名可以編結為箭袋，故曰箕箙。據臣愚見，國家恐有弓矢之亂。”
這句話什麼意思，國家要有戰亂啊！
國家有內亂
，是最大的禍患，比打一場敗仗都可怕，所以國家的安定是所有君主都重視的。
仲山甫馬上說：“弓矢，乃國家用武之器。王現在料民太原，思欲報犬戎之仇，若兵連不解，必有亡國之患矣！”
圖片來源自電影《影》
這樣看來，前面的童謠，就是這幾個厭倦戰爭的臣子精心設計的
宣王是個聰明人，
心裡怎樣想，嘴上不說
，表面上點頭稱是，表情卻是不信。
我們注意到，這裡所有核心大臣都說話了，只有
申伯
沒吱聲，申伯為什麼沒吱聲呢？
他這個人太有心計了，他現在正在秘密地和姜戎講和，因為他離姜戎近，姜戎不希望他發難出兵，把小女兒送給他兒子當老婆，這個申伯，在宣王朝地位相當高， 有首詩，見《詩經》，《崧高》，很高的意思：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於蕃，四方於宣。崧高，大功勞的意思。
申伯，在厲王時，嫁妹妹給厲王，現在
小申伯又把女兒嫁給太子宮星
。
圖片來源自網路
這幾個大臣忽悠還沒徹底
宣王又問，“那紅衣小兒是什麼人，怎麼有個紅衣小兒？”
太史伯
就是唐朝的袁天罡之類欽天監陽父，
伯陽父
伯陽父
說：“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天上儆戒人君，命
熒惑星
化為小兒，造作謠言，使群兒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系國家之興敗。熒惑火星，因此紅色。今日
亡國之謠
，乃天所以儆王啊！”
這段話厲害，先說什麼是謠言，接著又說這個“檿弧箕箙”不是謠言，這是天上讓熒惑星來警告您人君的。古人很有說話的藝術，層次分得很清楚，看出宣王不太信，就用剝繭抽絲的方式說，目的就是讓你信。
圖片來源自網路
宣王說：“好，今天赦姜戎之罪，罷太原之兵，將武庫內所有的弓箭全部燒燬，再令國中不許造賣，其禍可以免除嗎？”
宣王真的嚇壞了嗎？
竟要把武庫的弓箭都焚棄，也真是昏了頭。這
句話肯定不是真心的
，是在看大臣們反應。
大臣們當然不順著他這樣說下去，那不是傻嗎？
伯陽父說：“不是弓箭的事。臣觀察天象，其
凶兆已經形成
，
主要在王宮之內
。歌謠不是唱了嗎，月將升，日將沒，日為陽，月為陰，日沒月升，陰進陽衰，這是要有
女主幹政
啊！”
圖片來源自網路
宣王不服氣，說：扯！我的後宮有
姜後
主六宮之政，非常賢惠，從來不爭風吃醋，而且專門為我挑選對我口味的宮嬪，這樣的皇后哪裡去找，又哪來的女禍？
宣王的正妻姜後
要說宣王的正妻姜後賢惠，大臣們自然無話可說。
姜後，齊國公主，美貌而賢惠。
齊王對她教育很嚴，專門請懂禮儀的傅母教育她，她不僅美貌，而且不合禮之言不說，不合禮之事不做。
圖片來源自影視劇《封神演義》胡靜 飾 姜王后（此為示意圖姜後和姜王后並非一人）
姜後對後宮管理也很嚴，不允許任何人睡懶覺。
姜後要求其他嬪妃，侍寢時，夜深秉燭而入，一進臥室就熄滅燭火，雞鳴必須起床，並讓身上玉佩相互碰撞，發出聲音，然後迅速離開，宣王聽到聲音，馬上翻身下床。
有人認為宣王早年有成就，與姜後對宣王生活的管理有很大關係。
有詩評論宣王中興，有這樣的句子：
於赫宣王，令德茂世。威震窮荒，變消鼎治。
外仲內姜，克襄隆治。幹父之蠱，中興立幟。
這“外仲內姜”，說外邊有仲山甫，裡面有姜後，由於這兩個人的才德，宣王才達到中興之治。
伯陽父當然更不敢說後宮有問題
馬上回答說，那謠言中不是“將升”“將沒”嗎，將字就是說不是現在的是，而且也不一定真有，只要大王
修德以感化
，自然化兇為吉，弓矢不須焚棄。
這來來回回，幾個能言善辯的大臣成功地完成了對宣王的勸說。宣王見大臣們都不想打仗，也有畏懼天命的可能吧，當朝
宣佈仗不打了，弓箭也不燒了
。
圖片來源自網路
大臣們這番忽悠，宣王信了嗎？
怕他不信，外圍情景不具足，再來段更深層的忽悠，把王后手裡的王炸也用上！
《東周列國志》上說，“宣王聞奏，且信且疑，不樂而罷，起駕回宮”。
且信且疑，不樂而罷
，這八個字傳遞的資訊很複雜，古人用語凝練、傳神，少筆墨而多神韻，值得我們學習。
圖片來源自網路
對於大臣們來說，宣王的神情也很危險。不樂，那就是對這點事有懷疑。嘴上說不出來，臉上便有不樂之象。他要懷疑了，說不定要發生什麼事情。
古代大臣們怎樣控制君王呢？
我認為有個最大的秘密，就是用神秘來嚇唬他，用鬼神來嚇唬他，用上天來嚇唬他，不然，明君還好，遇著昏君，或明君犯昏，誰能勸他，就只好用未知鬼神上天來嚇唬他。古人發明的鬼神說，是一種攝心說，就是用來嚇唬君王的，君王的軟肋是畏天、畏神、畏鬼、畏異象，就用這個來嚇唬你，影響你的決策。
宣王且信且疑，說明什麼？忽悠的還不夠啊。且看，
謠言繼續升級，一則妖言又來了
。
一首童謠還不足以證明天昭異象
缺個更能惑亂宣王心神，使之不疑的更加離奇的故事。一首童謠，僅是理論，再來段更嚇人的真事，徹底把事情搞亂。一個異象，或許使人生疑，兩個、三個一齊來，搞你個眼花繚亂，你還懷疑嗎？
大臣們忽悠了半天，你且信且疑，別急，謠言是1。0版本，2。0版本已經設計好了，人家還有後手呢。幾個大臣眾口一詞，會被人懷疑是一夥捏咕好的。
但如果你家裡最信任的人也用這種事情來說，你還會且信且疑嗎？
圖片來源自網路
周宣王和王后姜氏感情很好
宣王也
特別信任姜後
。這個姜後，歷史上有一個關於她的典故，姜後脫簪
宣王年輕時，愛睡懶覺，常常誤了上朝時間，姜後就摘掉頭上簪子和首飾，穿上罪人衣服，把自己關進監獄，聲稱自己有罪，說是由於她的緣故使宣王身體疲憊，貪逸床笫之歡而不能起床，求監獄長治她的罪，宣王聽說後立刻跳下床，從此再也不睡懶覺了。
當然了，姜後自然也不希望繼續和犬戎那場無意義的戰爭。女人可不像男人那樣要面子，她們要的是生活。
圖片來源自網路
不過，我們透過剛才那個故事，說明姜後也是
極富智謀
的。
現在，姜後這裡也出了問題。不過，這回表現手法變了。
謠言2。0版本來了
宣王回宮，把朝堂上發生的事細細地告訴給姜後。
姜後說：“哎呀！我這兒還有一奇怪的事，正要跟您彙報。”王問：“有何奇怪的事？”姜後說：“今有先王手內老宮人，五十多歲了，自先朝懷孕，到今四十來年，昨晚方生一女。”
宣王一聽，這可真奇怪了，驚問：“此女何在？”姜後說：“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用草蓆包裹，拋棄於二十里外清水河中了。”
說到這，我們不妨設身處地想一想，一個一直以來你
最尊重
，你認為
最賢惠的女人
告訴你，一個女人懷孕了四十年，昨晚生了一個女孩，你會怎樣想？那衝擊力怎樣？
孩子呢？扔了！二十里外的清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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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後講話時那從容、理性、不急不慌
。你既然覺得是不祥之物，你為何不驚動欽天監，不先上報宣王，而且不疾不徐地告訴宣王，而且是先由宣王“備細述於姜後，之後才說？”她至少是早就大驚而厥，除非她在講一個根本沒發生的故事。
宣王當然不太信
，
讓人把老宮人叫來問話
。
書上寫：“老宮人跪而答曰……”
且住，一個懷孕四十多年的老宮人，昨晚剛生了一個女孩，又被人扔掉了，沒有身痛、心痛、傷痛，竟然
跪
而答曰？
分明是一個不顧一切的大謊
。
老宮女說，“在
夏桀末年
，
王庭忽然來了兩條龍
，忽做人言說，我們是褒城的兩個神，桀王嚇壞了，又不敢殺，又不敢趕它們走。太史官說，神人下降，必主禎祥。王何不請其漦而藏之，說大王為什麼不請求把它們的唾液收藏起來呢？漦乃龍之精氣，收藏必主獲福。於是就擺了錢幣和祭品在龍前，
用金盤收其涎沫，置於紅色木盒之中
，後來風雨大作，二龍飛去，桀王命收藏與內庫，
自殷世644年，傳到我周
，又將300年，
到先王末年
，
木盒中放出毫光
，掌庫官奏知先王，先王問什麼東西，掌庫官取來簿籍獻上，上面清楚地寫著來歷過程，先王讓把盒子開啟，侍臣用金盤呈上，先王一不小心，
失手墜地，所藏涎沫，橫流庭下，忽化作小小元黿一個，在庭中盤旋
，內侍逐之，直入王宮，忽然不見。那時我才十二歲，
不小心踩著黿跡，心有所感，從此肚腹漸大，如懷孕一般
。先王怪我不夫而孕，
囚於幽室，至今四十年了
，
昨夜
忽然肚子疼，
忽生一女
。守宮侍者不敢隱瞞，報知娘娘，娘娘說‘此物怪，不可容留’，隨命侍者領去，棄之溝瀆，婢子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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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說，這事不怪你，出去吧！隨後讓看守後宮的將官往清水河看女嬰下落，不一會兒，那將官回報說，已經流水漂走了，找不著了。
這個故事比那個童謠還謠言，上升為妖言了
如宮女所說，厲王把她打入幽室，這是滿朝都知道的事，宣王這邊怎麼沒人聽說過？
還有那個
宮女所說的一切東西，證據都沒有
，
龍漦，灑了，變了個小王八，
跑了
踩著跡痕，懷孕，四十年生了個女孩，扔水裡，
沖走了
沒有一件東西讓人看著。還有，這麼大事，後宮就平平淡淡處理了，也令人生疑。
再說，桀的王朝，定都河南的鄭州登封一帶，又經歷了商朝，國都在安陽。那木盒子如何在離之一千多里的周王宮內？而且沒人注意，沒人知道，給人感覺周王朝就在夏的舊宮辦公。夏商周王宮沒在一個地方，那木盒怎麼好像一直在周王室。
不過，宣王這回信了似的。第二天，宣王上朝，把這件事講了一遍，大臣們仍然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太史伯陽父又打了一卦
繇詞說：“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又來了，還是檿弧箕箙。
故事還要編，忽悠還要繼續
（一個偉大王朝的神秘崩塌，連載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