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執意南征，而在淝水之戰中大傷元氣，他的理想破滅了嗎？
前言
尚書左僕射權翼說：“古代商紂無道，周武王大會諸侯於孟津，八百多諸侯皆勸武王即刻伐紂，但武王認為商廷還有微子、箕子、比干三位忠臣，伐之時機還不成熟，因而下令撤軍。現在晉廷雖然微弱，但沒有倒行逆施，像謝安、桓衝都是江南威望卓著之人，他們君臣和陸，內外同心。依吾看來，現在還不是滅晉之時。”這幾句話似乎給苻堅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他沉默好久，悶悶不樂地說：“諸君都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一意孤行
左衛率石越（今陝西興平人）應聲說道：“晉有大江天險，百姓皆願效命守衛國土，現在去征伐，的確不是時候。”苻堅哈哈大笑說：“春秋時期吳王夫差、三國鼎立中東吳孫皓，皆據有江湖之險，還是免不了滅亡。眼下我們軍隊眾多，把所有的馬鞭投入江裡，就能截斷水流。”石越又說：“夫差和孫無道，因此消滅他們易於拾遺。
現在討晉如若大舉不捷，國威一落幹丈，財力傾洗一空，得不償失。願陛下按兵積穀，等待可乘之機，再行出師征討未遲。”
▲石越 畫像
群臣七嘴八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苻堅搖頭說道：“這正如在大路邊造房子，過路人說長論短沒個完，什麼時候才能修成？還是讓我再想想吧！”散朝後，苻堅獨留下親弟弟陽平公融，說：“自古以來定下大事的，不過一兩個大臣而已。如今眾說紛紜，何所適從？我決定和你二人做決策。”符融答道：“最近晉國無隙可乘，而我方平涼州、攻襄陽，特別是兵敗準南後軍疲民懼，皆有厭戰之心。主張不伐晉者都乃忠臣，願陛下聽其金玉良言。”接著說，“我內心憂慮的，不僅是難以取勝，更擔心您寵信的鮮卑、羌、羯等各族人，他們遍佈國都附近，手中有兵有權，而吾皇族貴戚，卻都在偏遠之地成邊。
這些部族國家被滅，不會忘此仇恨。大軍遠征千里，一旦出現不測之禍，後悔晚矣！”
苻堅臉色陰沉，說：“你也不跟我同心，我還能指望誰啊！”荷融流淚道：“臣之愚見陛下可以不聽，但王丞相臨終遺言，難道陛下也忘記了？”苻堅還是聽不進去，兩人不歡而散。很明確，大部分朝臣都傾向於暫不興師南下。對此，苻堅非常苦惱，道：“秦強晉弱，相差甚大，我們若發兵，定如疾風掃葉般！可如此之多反對伐晉者，我真是不理解！”太子符宏也不同意伐晉，他說：“晉君無罪，師出無名。”苻堅駁斥道：“過去秦滅六國，難道那六國君王乃暴虐之人？”
苻堅最寵愛的張氏也勸他不要輕舉妄動，諫道：“朝野上下皆說晉不可伐，陛下為什麼一意孤行呢？”苻堅生氣地說：“出兵打仗之事，婦道入家不要干預！”
苻堅平時最喜歡的小兒子詵也趕來勸說：“臣聞國家興亡之關鍵，在於對賢臣是重用還是捨棄，陽平公（即符融）是我國的謀主，陛下為何不肯採納他的建議呢？”苻堅不僅不聽，反訓斥道：“天下大事，小孩子懂得什麼？不必饒舌！只有先前投降的國貴幕容重大力支援符堅。他的話很動聽：“下英明成武，司馬曜敢依一之地拒承王命，如不征伐，怎顯大成德？往孫氏江東、終為晉春並，是天意氣運使然。
為臣聽說，小不敵大、弱不御強況且大秦上應符命，以強兵百萬，能將如林，神謀斷，怎能把僭偽之朝的賊虜留為子孫後代之憂呢？陛下應天機獨斷，不須廣訪群臣，免誤建不世功業之機。
”
▲苻堅 畫像
苻堅聞言大喜：“與吾定天下者，唯卿一耳！苻堅專心謀劃進攻東晉，每天不到天亮就醒了，無法再入睡。符融勸他說：“《老子上講，知道滿足，就不會遭到侮辱；知道適可而止，就不會遇到危險。自古以來，窮兵武之人，未有不敗亡者。而且晉廷乃中華正統、天意不會使之滅絕。”苻堅答道：“帝王命運，豈有定數？
劉神是漢之後商算得上正統，最終還是為魏所滅。所以不如吾，病根就在於拘泥而不懂變通之道。”
早先前秦攻佔裡陽，苻堅請高僧釋道安以及曾在桓溫身邊任過別駕的習鑿齒到長安。習鑿齒因腳病跛了腿，因而堅對人說：“往年晉平吳國，得到陸機、陸雲兩大オ子，現在我打下変陽請來的名士只有一個半人（半人指皺腿的習鑿齒）。”釋道安本姓衛，常山郡人，十二歲出家。他長得醜，但很聰明。苻堅稱讚釋道安，說他“佛學臻於至境，德望為世所尊”。
文武百官因為苻堅十分看重釋道安，都託付他說：“皇上要發兵東南，芸芸眾生要受大難你們出家人慈悲為懷，為百姓應多多他！”有一次，符和釋道安坐在輛車上，觀賞東苑的景物。
苻堅說：“我將和你南遊吳越，泛長江臨滄海，這該多麼快活！”釋道安乘機回道：“陛下身居長安，控制四方，勵精圖治、自能達到堯舜時那樣的興隆盛世，何必櫛風沐雨，去征伐窮鄉僻壤！”苻堅說：“照你這麼講，古代帝王都沒有徵戰了！”釋道安不敢過多抗，只說：“不得已要出征，下就在洛陽發號施令，何必親涉江準之險？”苻堅嘴上不置可否，心中卻不以為然。苻融及尚書原紹、石越等人，先後上了幾十本勸諫的奏疏，苻堅都束之高閣。
為什麼平常從諫如流的民主苻堅，在南征東晉這個問題上，完全無視群臣、弟弟、寵妃、太子等幾乎身邊所有人的反對意見，表現得如此剛愎自用不可理喻呢？
▲苻融 畫像
原因就是，在苻堅的心裡，平定天下是他的責任和使命。這些年來，統天下的想法始終煎熬著他。作為一個少數民族出身的帝王，苻堅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推行禮制、崇尚儒學，在漢族人的眼裡，自己仍然是一個“夷狄”，
前秦是不具合法統治權的算逆，唯有滅掉代表華夏正統的東晉統一全國，才能證明自己是天命所歸的千古一帝！為此，他可以不惜任何代價。
苻堅空有躊躇滿志
383年，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作為少數民族統治者的符堅進行了統一中國的第一次嘗試。為了戰爭的勝利，他甚至改變了施政方略，使整個國家政策轉向一切為戰爭服務。苻堅下詔大肆徵兵，戶籍在冊的民眾，每十個人就要出一人當兵。那些從軍者非醫、巫、商賈的，百工的良民子女（後世以奴僕及倡優隸卒為賤民；
以平民為良民，其子女稱良民子女)年紀二十以下的、既勇敢又體壯的孩子都任命為羽林郎(禁衛軍軍官)。這種無異於家家國防、人人皆兵的戰爭政策，嚴重地破壞了農業生產。
383年農曆八月初二，苻堅派遣陽平公苻融統率張蠔、慕容垂等步騎兵二十五萬為前鋒；以充州刺史姚萇為龍驤將軍，左將軍實衝（今甘肅成縣人）給苻堅一盆冷水，說道：“王者無戲言，此不祥之徵也！”苻堅於是不再言語。苻堅志得意滿地開始南征，此時慕容一家子卻在暗自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慕容垂的侄子慕容楷、慕容紹對慕容垂說：“主上驕矜已甚，叔父建中興之業，在此行也！”慕容垂毫不避諱地對這兩個後輩說：“然也，非汝，誰與成之！”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苻堅萬萬沒有想到，被他寬容優待的慕容氏家族已起復仇之心。
苻堅從長安發兵，步騎六十餘萬，對外號稱百萬，浩浩蕩蕩地向南方開去。旌旗刀槍林立，交相輝映，綿延幾十裡，宛如長龍。九月，符堅到達項城，涼州的軍隊到達咸陽，蜀漢的軍隊正順流而下，幽、翼二州的軍隊達到彭域，東西數幹裡，水陸並進，運糧船上萬艘。陽平公融率領的軍隊三十萬先達穎口。
於是在長江北岸，形成了一道覆蓋整個長江中下游的戰線。史稱“淝水之戰”的大幕拉開了。
▲淝水之戰 畫像
接到前線戰報後，東晉孝武帝下詔，以尚書僕射謝石為徵虜將軍、征討大都督，以徐、二州刺史謝玄為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字度）、西中郎將桓伊（字叔夏，今安徽宿縣人）等共領八萬將士抵擋前秦軍；派遣龍驤將軍胡彬以水軍五幹增援壽陽。從東晉對戰事的安排上可以看出，謝家已經成為東晉朝廷最重要的力量了。
所以，也可以說這次大戰是符堅與東晉謝家軍的戰爭。
面對前秦軍隊的強盛之勢，東晉朝廷感受到巨大的壓力，滿朝文武深感恐懼。剛履新職的謝玄向謝安詢問計策。謝安再次表現出一貫淡定的神態，不焦不急，坦然處置。謝安慢條斯理地回答說：“已別有旨。”隨後就一言不發了。謝玄看到叔叔這樣的表現，也就不敢多問。謝安命令預備車馬，拉著謝玄出遊城外的別墅，親戚朋友聚集，他要拿與謝玄一把。
謝安的棋術通常劣於謝玄，但是這一次，由於謝玄時刻擔心著前線的局勢本就無心下棋
。
理想的破滅
謝安是真的不在意嗎？當然不是。他是一個越到關鍵時刻越鎮定的人。因為他清楚，即便急得手忙腳亂，對於當前的形勢也於事無補。與其坐立不安，不如悠遊從容，靜觀其變。每臨大事有靜氣，是領導者必備的素質之一。十月，融等人開始攻打壽陽。經半月之戰融攻下壽陽並且抓獲平虜將軍徐元喜。融任命參軍河南郭變為準南太守。另一路，慕容垂攻取了郎城（今湖北安陸一帶）。胡彬聽說壽陽陷落，退兵堅守硤石（今壽縣西北）。
前秦衛將軍梁成等，率兵五萬駐紮在洛澗(今安徽準南東準河支流洛河)，在準河上設定柵欄作為障礙物，阻攔從東面來增援的晉軍，胡彬被包國。戰局明顯對前秦有利。
▲謝安 畫像
謝石、謝玄等進至洛潤，打算援救被困晉軍。晉軍主力繼續挺進，水陸軍隊共八萬人，屯紮於淝水之東，今安徽壽縣南瓦湖一帶。被包圍的胡彬困守硤石，糧食耗盡，秘密派遣信使報告謝石等說：“今賊盛，糧盡，恐不復見大軍！”但是這封機密信件被前秦土兵截獲，並交到了融手裡。苻融馬上派人飛馬前去報告苻堅說：“賊少易摘，但恐逃去，宜速赴之！”於是苻堅留大軍在項城，親率輕騎兵八千人，快速趕往壽陽。見到融後，苻堅覺得逼迫東晉投降是上策，打算派人前去說服晉軍投降。經過一番思考，兄弟二人覺得朱序是最合適的人選。
朱序曾是東晉將領(因襄陽失陷被摘降秦)，在晉軍中有一些熟人，派他去，定能成功。
苻堅如意算盤打得不錯，但他哪裡知道，朱序被後，不僅不念不殺之恩，反而身在秦營心在晉。朱序來到晉軍軍營，見了謝石，獻策說：“如果秦的百萬人馬都到準南，那麼八萬晉軍即使是天兵天將也難以抵敵。眼下，必須在他們沒有完全集結前打垮其前鋒，給苻一個下馬威，挫傷秦軍的土氣，也許就此可以獲勝。”誰知，謝石知道苻堅已在壽陽後，心涼了一半，打算拖一天算一天，幻想以此消磨秦軍的鬥志，待秦軍糧盡兵疲自行撤退。
可是謝玄、謝琰等竭力要求採納朱序的主張，謝石終於同意改變戰略，主動求戰。
淝水被選為兩支大軍的決戰地（苻堅的軍隊集結在淝水西岸）。十ー月，謝玄派劉牢之領北府精兵五千，趁夜色直撲洛潤，意在攻其不備。但晉軍距河邊尚有十里時，即被梁成發覺。梁成迅速整軍，阻河水列陣。北府兵再次發揮了他們極強的兩棲登陸作戰能力，直接強渡洛，一陣猛攻，梁成及其弟梁雲，並且分兵載斷了秦軍的退路。
由於洛潤在此處與準河形成一個銳角，秦軍步騎奔逃潰退，被趕下了準河，淹死和被殺的有一萬五幹多人。
▲謝玄 畫像
此戰，前秦共有十員將領被俘或被斬。謝石、謝玄乘勝水陸並進。雖然秦軍張蠔部在淝水東岸擊退了謝石軍，但此時晉軍的水師已經封鎖了準河，張蠔只好退到西岸，與晉軍夾河對峙。前秦梁成部全軍覆沒，晉軍大勝，並控制了準河，硤石之迎刃而解。秦軍只能阻淝水固守壽陽。
攻守之勢逆轉過來，戰局明顯有利於晉軍。堅登上城樓，第一次目睹了他想要征服的晉軍。
對岸的八萬晉軍正在井然有序地調動，號令鮮明、陣容嚴整，訓練有素、英勇威武，令人生畏；水面上的戰船來回巡弋，山腳下一排排營帳次第相連；寒風凜冽，八公山上草木搖曳，好像有千軍萬馬隱藏其中……這就是成語“草木皆兵”的由來。苻堅倒抽一口冷氣，心中頓生惶恐。他回頭對苻融道：“此亦勁敵，何謂弱旅也！”兄弟倆面面相，不知如何是好。秦軍緊靠淝水西岸列陣。晉軍沒法渡河。於是謝玄派出使者對苻融說“君遠來境、而置陣通水，此持久之計也，並非速戰速決之法。
如果汝把戰陣稍向後撤，讓吾軍渡過水，一決勝負、豈不快哉？”秦將皆說：“吾眾被寡，不讓渡河過岸，才能萬無一失。”
原來，謝玄從朱序的口信中，得知苻堅的目的是一舉殲滅晉軍。所以他仍然裝成不知苻堅已到，只與融打交道，並且使用了激將法。苻堅上當，驕氣上升，他過高估計了自己的力量以為正可將計就計，因而哈哈大笑道：“隊伍稍退又又何妨？兵不厭詐，待晉軍渡過一半人馬，吾以鐵騎迎面衝殺，定可大獲全勝！”符堅小看了晉軍。
他要為自己的自負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夢麻以求的理想馬上就要破滅，他卻全然不知。
▲朱序 劇照
結語
苻堅要來一個“半渡反擊”，早在謝玄預料之中。兩軍對陣，誰先退，誰就可能失敗。而且，北府兵多數為兩準本地人，熟悉當地山川地形，對淝水哪裡淺可以涉水而過，什麼地方狹可以飛架浮橋，都一清二楚。苻堅用兵慣於保密，“半渡反擊”之計只有幾個主將明白，其他將全然不知。因在洛澗戰役中不少秦軍已嘗過北府兵的厲害，已心懷三分懼怕，故苻堅的撤退令一下眾秦軍不知底細，頓時氣喪膽怯而述，無法制止。
而晉軍早有準備，經過精心挑選的八幹勇士如同離弦快箭，飛速搶渡淝水，猛虎般全力衝向潰退的秦軍。此時，“說客”朱序早回秦營，他與一批志同道合的晉人到各處大喊：“我們敗了，快逃命啊！”真是一呼百應，十多萬秦軍亂成一團。苻融騎著戰馬去阻攔述跑的將士，卻被亂軍擠翻墜地，為晉軍所殺。主將的頭顱懸掛竿頭，秦軍見了，狀如逃避宰殺的豬羊，沒命亂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