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緣於自己還是他人——整本書閱讀之《麥克白》

作者：殷國雄

2017年的6月，蘇州中考結束。從4月開始，我就讓學生做大量的語文模擬試卷。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做得辛苦，我講得辛苦，學生整理和歸納答題套路的時間也不夠，課上讀書觀影的時間幾乎沒有，但他們的應試能力沒什麼變化。

我和同事說，要是下一次再教畢業班，就算到了初三下學期，學生讀書觀影也一定要堅持，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提升學生的能力，才能幫助他們有效應對考試。8月底，接到學校電話，通知我接手兩個初三畢業班，有個班級的學生整體基礎特別弱，學習習慣也不太好，但最終我還是決定做整本書的閱讀課程實踐——共讀莎士比亞的《麥克白》。做一個教師，總要應對恐懼，用教育的方式最大可能解決學生的實際問題。

整本書的閱讀實踐已成當下教育熱點，對此已有很多的探索和思考。以自己的實踐來看，無論如何，我都覺得不能任由學生在整本書的資訊裡掙扎，一定要給學生明確紮實的抓手：進入文字的切口要小、呈現的問題要大；文字的交流討論要隨時進行，因為學生會遺忘、失去最初的閱讀體驗；整本書的經典閱讀最好能和原著改編的電影相結合，這樣趣味更多，能以不同的閱讀形式來激發學生的體驗和思考，莎翁悲喜劇的篇幅都不算長，適合作為初中生整本書閱讀的材料；莎翁總是能敏銳洞察人性的掙扎與分裂，呈現人的矛盾和複雜，為區分文學作品的傑出和平庸樹立標尺。

我計劃將電影《麥克白》和原著交叉閱讀，用讀書報告單作為學生個人閱讀的基礎，配以學習小組的合作與分享，讓學生深入理解文字，最後希望引導他們進行劇本的編寫和戲劇表演。這樣的實踐可以使讀思寫演全方位結合，充分調動學生的生命體驗，和傑出文字展開深入對話。

上課

學生用的是朱生豪譯本的《麥克白》，我先印好了讀書報告單，發給學生：

第一幕第三場，鄧肯稱麥克白為英勇的壯士，後來又說好大的幸運，為什麼鄧肯會有這樣的變化？鄧肯為什麼封長子馬爾康為親王？為什麼又當著麥克白的面稱讚班柯？鄧肯為什麼要去麥克白家赴宴，而不是和麥克白一起去王宮慶祝？班柯為什麼不向國王說明女巫的預言？3個女巫和赫克忒為什麼向麥克白講述未來的預言？麥克白夫人為什麼會夢遊？鄧肯的悲劇和誰有關？為什麼？麥克白的悲劇和誰有關？為什麼？麥克德夫的悲劇和誰有關？為什麼？馬爾康繼位後，會是一個仁慈的君王嗎？

這個讀書報告單的編寫，我依照文字的順序來設計問題，既有部分章節的深入發掘，也注意了以整本書為基礎的梳理和思考。

學生首先獨立閱讀、填寫讀書報告單。為提升學生閱讀的專注和投入，學生第一次讀了30分鐘，然後獨立交流分享有關鄧肯的問題；遇到障礙，我就組織學生小組討論交流。梳理完有關鄧肯的問題，學生觀看電影《麥克白》。以此類推，交替進行，隨時捕捉學生生成性的問題和思考——討論麥克白夫人，有學生提到了麥克白殘酷無情，不去看望自己的妻子。我組織討論了20多分鐘，學生又有了新的發現：麥克白不去看夫人，是因為他覺得生命沒有意義，只是工具；他害怕見到夫人、想起了殺人為惡的往事，他不敢去見夫人，其實是害怕面對自己。經典文字的張力十足，學生總會有超乎教師預設之外的發現，只要觀點言之有理，符合邏輯，教師一定要敏銳地捕捉髮現、進行文字的發掘。

學生觀看名著改編的電影，就是二次閱讀文字，可以引導學生探討導演對於文字的理解和細節的把握，這是學生深入思考的絕好契機。電影《麥克白》的結尾，麥克白不想殺死麥克德夫，我問學生：“為什麼麥克白不殺麥克德夫？”學生討論之後，認為這是麥克白想掌控自己的命運，不願意再被操控。但最後還是被殺死，可見他的悲哀和無奈。

寫作

用了一個星期的語文課，我和學生一起完成了《麥克白》的初步閱讀。隨後，我佈置了讀書筆記的寫作，因為讀書筆記可以讓學生又一次地深入思考且內化為自己的理解。

季寧萱：麥克白追隨鄧肯多年，但為了謀取王位、滿足野心，絲毫沒有顧及主僕情分。麥克白為了權力和慾望變成了殺人如麻的惡鬼，表面上掌控著一切，擁有強大的力量，其實他早已落進命運設下的“甜蜜陷阱”裡，天羅地網、無處可逃。麥克白一開始猶豫，但妻子的刺激、女巫的挑撥、自己的貪婪堅定了他通往死亡的步伐！

再強大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麥克白也毫不例外。殺掉班柯後，他在晚宴上看到班柯的鬼魂並出現精神失常的症狀，人性中軟弱的一面暴露出來。與其說這是麥克白的愧悔與良心不安，倒不如說是他潛意識裡害怕失去權力、恐懼被人報復，這又是人性中的另一個陰暗面。命運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它總能抓住人性中的弱點。在恐懼的驅使下，麥克白又去找女巫，在女巫的蠱惑下，麥克白喝下蠱湯，在陷阱裡越陷越深。

閆銘歌：命運也沒有對一個女子手軟。誰都想獲得高尚的榮譽和地位，但身為女兒身，麥克白夫人也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丈夫。她很殘忍，作為女人，她竟能有殺死自己尚在襁褓中嬰兒的狠心，她也不甘丈夫屈於將士的地位，一次次慫恿麥克白去奪王位，面對丈夫不時的懦弱，她倒強硬得像個戰士。

慾望使麥克白夫人失去了理智、衝昏了頭腦，一刀下去，血濺落在她身上，成了烙印。麥克白登上王位，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但那被深深掩埋的良知終會露出，電影裡的她看到麥克德夫妻兒被殺，她眼神流露出的悲傷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夜不能寐，她見到一個小孩就坐在她前方，那麼潔白安詳，她想伸手去摸摸他，但她又愧疚地縮回了手。她看見自己滿手是血，怎麼都洗不掉，像是敲響的警鐘，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犯下的那些罪過，她的良心使她終日沉浸在恐懼不安中。最終，她還是為自己的錯而付出了代價，走向死亡。

孫亞婷：這部悲劇最可惡的就是3個女巫和赫克忒，她們擁有至高無上的魔法，卻把人們的生命當作兒戲，把麥克白耍得團團轉。尤其是赫克忒，得知3個女巫給麥克白製造悲劇沒有帶上她，她竟然要證明自己的地位——魔法的總管。赫克忒讓麥克白認為任何人都無法殺掉他，使他達到一種喪心病狂的病態。如果說3個女巫是這場悲劇的“導火線”，那麼赫克忒就是劇中的“汽油”，讓“火”燒得越來越旺。如果沒有她們4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場悲劇。

反思

劇本的改編和表演，無論是對於寫作和表演具備的有形教育價值，還是學生合作分享組織帶來的生命體驗，都具有無可替代的意義。因為時間關係，《麥克白》的整本書閱讀並沒有完成劇本的改編和表演，這是非常大的遺憾。

整本書的閱讀，我設計了讀書報告單，學生固然有抓手，能切入和深入理解文字，但是思維的開放性稍顯不足。我以後編寫讀書報告單，要專門劃出學生自我發現和自我疑惑的板塊，進一步開掘經典文字的空間。

對於學生讀書筆記的問題，我沒有及時組織教學。上文孫亞婷同學說“如果沒有她們（3個女巫和赫克忒）4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場悲劇”。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值得深入討論的問題；相較於記敘文，初中生讀書筆記的寫作也許問題更大，主要是邏輯混亂，無法做到基本的言之有據。但這是多種原因的結果，重要原因是中小學生缺乏基本的邏輯訓練。接下來，我想把教女兒寫讀書筆記的方法在兩個班級試試：給出評價詞，找出依據，分析原因。學會說理，清楚嚴密地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不僅僅關乎寫作，更是基本的素養。（殷國雄）